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不是爲了可能到來的財富——系統明確警告，
驗證他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
九點五十五分。論壇毫無動靜。
九點五十八分。他的呼吸不自覺地放緩。
九點五十九分三十秒。
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一下，又一下。
十點整。
無事發生。
葉榮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不知是失望還是解脫的苦笑。果然，超自然的力量，哪有那麼兒戲……
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下一秒——
電腦屏幕上，那支股票，交易明細欄突然開。。
不是緩慢的，而是像抽風一樣，幾十手、上百手的買單突兀地出現
幾乎同時，他隨手打開的一個小型財經論壇頁面，一個嶄新的帖子被頂了上來，標題用加粗的紅字寫着：“【速報】內部消息！金匯實業正在秘密接觸隆昌科技，涉及資產重組！”
發帖時間：十點零二分。
帖子內容言之鑿鑿
買盤洶涌，成交量瞬間放大到平日的百倍以上！
葉榮添僵在沙發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然後又轟然沖上頭頂。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根幾乎垂直向上的價格線，耳朵裏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老舊空調外機持續不斷的、令人煩躁的嗡鳴。
真的……是真的。
未來可以被**，哪怕只是碎片。
而窺見未來的代價，和許文彪倒在血泊裏的身影
“嗬……”他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像是漏氣般的聲音，猛地向後靠去，沙發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冷汗瞬間浸溼了後背的襯衫，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沒等他從這個巨大的沖擊中緩過神，視網膜中央，毫無征兆地，系統界面強行彈出，覆蓋了現實的視野。
不再是之前簡潔的提示框。
而是深紅底色，邊緣流淌着暗金色、如同電路板又似古老符籙般紋路的全新界面。
最上方，一行冰冷的白色大字：
【正式任務鏈·第一環發布】
下面，是任務正文：
任務名稱：因果試煉·抉擇
指定目標定位已開啓，持續引導中。
任務時限：10分鍾（倒計時開始後，現實時間流速與宿主主觀感知時間流速可能存在偏差，以系統倒計時爲準）。
任務獎勵：成功完成，因果債減免300點。預知芯片（碎片）同步率提升5%。
任務失敗懲罰：未能在時限內達成目標，因果債增加500點。預知芯片（碎片）強制過載運行一次
文字的下方，是一個巨大的、鮮紅的倒計時數字：
09:59
09:58
09:57
數字每一次跳動，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葉榮添的太陽穴上。那紅色如此刺眼，仿佛是用最濃稠的鮮血塗抹而成。
而在任務文字旁邊，還有一個小的信息框，裏面是一張照片和幾行簡短的資料。
照片上是一個老人，頭發花白，穿着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臉上皺紋深刻，但眼神看起來有些渾濁的溫和。資料顯示：陳伯，六十七歲，原九龍船塢工人，已退休，獨居，無子女，畢生積蓄來自退休金和早年微薄儲蓄，現全部存在一家小型銀行。
四十二萬。畢生積蓄。
投入那支注定在二十分鍾後就會被打回原形、甚至可能更低的股票。
然後，歸零。
“誘導……確保無法及時撤出……資產歸零……”
葉榮添逐字逐句地讀着，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他的眼睛裏，凍僵他的大腦。
這不是商業競爭，不是談判策略，甚至不是昨天那種在絕境中爲了自保而不得不爲之的“交換”。
這是謀殺。
冰冷的寒意從尾椎骨竄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感到牙齒在不受控制地輕輕打顫。
“不……”他嘶啞地吐出第一個字，聲音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這不可能……這算什麼任務？！”
系統毫無回應。只有那鮮紅的倒計時，在無情地流逝。
09:41
09:40
09:39
與此同時，顳葉處的芯片傳來一陣比之前更明顯的波動。一段新的、更加瑣碎的信息流強行擠入他的意識。
不是關於股票的，而是關於那個“陳伯”的。
畫面碎片：陳伯坐在光線昏暗的唐樓小屋裏，戴着老花鏡，費力地看着一份報紙的財經版，手指在上面慢慢移動……他走到街角的證券行門口，猶豫地張望，看着那些閃爍的紅綠數字，臉上混合着好奇與畏懼……他和幾個老工友在茶餐廳喝茶，聽到別人談論股票賺了錢，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極微弱的、羨慕的光……
還有一段模糊的“直覺”或者說“引導提示”：此刻，陳伯正在前往旺角一家他偶爾會去辦理業務的銀行網點。他今天打算取出一點利息，買些好菜。這是接觸他的“窗口期”。
“窗口期……”葉榮添喃喃重復，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沖到窗邊。
樓下是嘈雜的街道，行人如織，車流如梭。每一個人都只是一個模糊的點。系統沒有給他具體的定位地圖，但那種“引導感”卻清晰起來——像是一根無形的線，指向東南方向，微微牽動着他的神經。
去找到他。
去說服他。
去毀了他。
“開什麼玩笑！”葉榮添一拳砸在斑駁的窗框上，木頭發出悶響，拳頭傳來刺痛。“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就爲了減300點債？那本來就是你強加給我的！”
【因果債源於宿主自身選擇及行爲後果的量化。系統僅負責呈現與提供對沖路徑。】一行小字在倒計時下方閃過，冷靜到殘酷。
“對沖路徑？用害別人來對沖？”葉榮添覺得荒謬絕倫，一股邪火直沖頭頂，“那和黑虎幫那些雜碎有什麼區別？！和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鱷魚有什麼區別？！”
【道德評判非系統功能範疇。請宿主專注於任務目標。倒計時繼續。】
08:22
08:21
時間在飛逝。
葉榮添劇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他環顧這間狹小、肮髒的臨時住所，昨天拿到的那份地權文件隨意扔在桌上。那是他用兄弟的命換來的。是他“選擇”的起點。
850點因果債沉甸甸地壓着。
許文彪最後推開他時，那句沒有喊出來的“走啊！”似乎還在耳邊回響。
如果文彪知道，他換來的機會，他兄弟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去坑害一個像他們父親一樣年紀、一樣辛苦了一輩子的老人……
文彪會怎麼想？
那個曾經和他一起，在夜市擺攤，被城管追得滿街跑，卻還能在收攤後，用剩下的紅繩笨拙地編出一個“兄弟同心結”，笑着說“以後有錢了，換金的”的許文彪……
葉榮添猛地閉上眼睛，手指深深插進頭發裏，用力拉扯着頭皮，試圖用疼痛來驅散腦海裏的畫面和聲音。
不能做。
絕對不能做。
可是……500點因果債的懲罰。
增加500點，那就是1350點。那深紅色的賬簿會變成什麼樣子？僅僅是850點，就已經讓他時常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和壓抑，視野邊緣總像是蒙着一層淡淡的血霧。
還有預知芯片強制過載運行……“現實感知紊亂”、“記憶碎片化”、“人格模塊不穩定”……這些字眼組合在一起，散發出不祥的氣息。會不會變成瘋子？或者失去自我？
而不做這個任務，這該死的系統會不會就此沉寂？不會。它明確說了，這是“正式任務鏈·第一環”。後面還有什麼？第二環？第三環？會不會一次比一次冷酷，一次比一次突破底線？
今天能拒絕害陳伯，明天系統要求更過分的事情呢？當懲罰疊加到無法承受的地步時，自己會不會……最終還是屈服？
就像昨天在倉庫裏，最終，他默許了那個“交換”。
“啊——！”葉榮添發出一聲低吼，像困獸一樣在狹小的房間裏轉圈。汗水已經溼透了他的鬢角，順着脖頸流下。
06:15
06:14
時間不等人。
系統的倒計時，不僅顯示在視覺裏，甚至開始在他腦海中形成一種詭異的“滴答”聲，與他心跳的頻率逐漸重合，壓迫着他的神經。
那條無形的“引導線”的牽引感越來越強，東南方向……旺角……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個叫陳伯的老人，正在緩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命運的十字路口，而自己，被系統賦予了扳動道岔的權力。
去，還是不去？
做，還是不做？
葉榮添沖到桌邊，抓起那個廉價的塑料水杯，將裏面剩餘的涼水一股腦潑在自己臉上。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膚，讓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他看向電腦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