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的私人航站樓,空氣裏彌漫着航空燃油特有的微澀氣味,以及一種與公共區域截然不同的、金錢與權力堆砌出的靜謐。
窗外,龐大的波音787客機在牽引車的拖動下緩緩移動,金屬機身反射着清晨冷冽的天光。
葉瑾緊緊挽着母親蘇菲的手臂。
蘇菲女士穿着得體的大衣,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帶着長途飛行前慣有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深藏的憂慮和對女兒的無聲支持。
她雖然不清楚全部細節,但從女兒倉促的安排、動用特殊渠道離境,以及那位氣質不凡的亞歷克斯先生凝重謹慎的態度中,她已經明白,她們正在逃離某種巨大的、難以言說的危險。
葉瑾的眼眶紅腫,顯然剛剛哭過。她看着站在幾步之外的亞歷克斯,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一句哽咽的:“謝謝你……亞歷克斯。”
當她在機場見到母親安然無恙,得知一切安排就緒,尤其是知道目的地是中國時,她一直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了一半。
那片遙遠的、她血脈根源所在的土地,此刻成了唯一能讓她感到安心的避風港。
伊桑——或者說,亞歷克斯·格雷厄姆,此刻卸下了所有僞裝,穿着剪裁合體的深色大衣,挺拔的身姿帶着古老家族繼承人的沉穩氣度。
他綠色的眼眸依舊溫和,但深處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和決絕。他微笑着,那笑容試圖驅散離別的愁緒和未散的危機感:“葉醫生,去吧。飛機已經準備好了,一路順風。”
他頓了頓,語氣帶着真誠的歉意:“之前用化名‘伊桑’和你接觸,並非有意欺瞞,實在是情勢所迫,請你原諒。”
葉瑾用力搖頭,淚水再次盈滿眼眶。名字的真假此刻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候,是他冒着巨大的風險,伸出了援手。“不,該說抱歉的是我……沒有你,我……”她說不下去了,聲音被哽咽打斷。
亞歷克斯上前一步,張開雙臂,輕輕地、帶着安慰和鼓勵地擁抱了她一下。
這是一個充滿保護意味的擁抱。“好好的,不要多想。”
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語氣堅定,“到了那邊,照顧好自己和伯母。一切都會過去的。”
葉瑾在他懷中輕輕點頭,感受着這片刻的溫暖和支撐。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擁抱,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將這份恩情和這張溫和堅毅的臉龐刻入心底。
她挽着母親,轉身,在亞歷克斯安排的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走向那架即將帶她們遠離風暴中心的飛機舷梯。
腳步有些沉重,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奔向未知安全的決然。
亞歷克斯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艙門之內。
直到艙門緩緩關閉,飛機開始向跑道滑行,他臉上那抹強裝的笑容才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肅。
他拿出手機,接通了一個加密線路。
“她們已經登機了。”他對着話筒說道,聲音恢復了屬於格雷厄姆繼承人的冷靜,“確保航線安全,直到她們在北京降落。”
電話那頭傳來簡潔的回應。
亞歷克斯收起手機,對身旁如同影子般肅立的手下吩咐道,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切照舊,但警戒級別提到最高。注意沃爾夫可能發起的任何形式的報復。他失去了目標,絕不會善罷甘休。”
“明白,先生。”手下頷首領命,眼神銳利。
亞歷克斯最後望了一眼那架逐漸加速、最終昂首沖入雲層的飛機,綠色眼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他能做的,暫時只有這些了。
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卡萊爾·沃爾夫被觸怒後的滔天怒火。
以及……嚐試聯系那個遠在歐洲,能與沃爾夫抗衡的、名爲洛倫佐·德·桑蒂斯的男人。這是一步險棋,但他別無選擇。
幾乎就在葉瑾乘坐的航班起飛後不久,位於曼哈頓沃爾夫集團總部的頂層辦公室內。
卡萊爾·沃爾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卻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意。他剛剛聽完了阿爾弗雷德的匯報。
“……我們的人晚了一步。機場的所有記錄都被更高級別的權限覆蓋或抹除,無法追蹤到具體航班信息和目的地。
對方做得非常幹淨,顯然是專業人士出手,而且能量不小。”
阿爾弗雷德的聲音透過內部通訊系統傳來,一如既往的平穩,但內容卻足以讓任何了解卡萊爾脾性的人膽寒。
辦公室內死寂一片,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
卡萊爾沒有轉身,只是望着窗外腳下如同微縮模型般的城市。
他金棕色的頭發在背光下顯得有些暗沉,那雙墨藍色的眼眸深處,是翻涌的、幾乎要壓抑不住的黑沉風暴。
“查不到?”他緩緩重復着這三個字,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但每一個音節都像是裹着冰碴。
“是的,先生。我們動用了明線和部分暗線,並且……”阿爾弗雷德頓了一下,“似乎有來自歐洲方面的、更強大的勢力介入,幹擾了我們的調查。”
“歐洲……”卡萊爾低聲咀嚼着這個詞,腦海中瞬間閃過了亞歷克斯·格雷厄姆,以及那個他有所耳聞、但從未直接交鋒過的名字——洛倫佐·德·桑蒂斯。
那個盤踞在歐洲陰影深處,勢力遍布黑白兩道,連他都需稍加忌憚的“暗影皇帝”。
據說,他的妻子林祉,還是一位在物理學和化學領域享有盛譽的科學家,這讓桑蒂斯家族的觸角延伸到了更復雜的領域。
是他嗎?格雷厄姆家族竟然能請動他?
一股被徹底挑釁、被人從口中奪食的暴怒,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奔騰沖撞!
他精心布局,眼看就要將那只美麗的鳥兒牢牢握在掌心,卻被半路殺出的人硬生生劫走,甚至還在他眼皮底下抹去了所有痕跡!
這種失控的感覺,對他而言,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他猛地抬手,煩躁地、近乎粗暴地扯開了束縛着脖頸的襯衫領口,最上面的兩顆扣子崩飛出去,落在昂貴的地毯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露出了線條凌厲的鎖骨和一小片因怒氣而微微起伏的麥色胸膛。
動作充滿了野性的、不加掩飾的攻擊性,與他平日裏冷峻優雅的形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性張力十足。
他轉過身,臉上依舊沒有太多表情,但那雙墨藍色的眼眸,此刻亮得駭人,如同盯上獵物的野獸,閃爍着冰冷而嗜血的光芒。
“不知名的勢力……歐洲的插手……”他低聲冷笑,那笑聲裏沒有半分暖意,只有無盡的寒意和殺機,“很好。”
他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在光滑的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利劍般掃過虛擬通訊界面,仿佛能穿透空間,看到那個在背後與他作對的對手。
“那麼,”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而殘酷的笑容,如同即將展開狩獵的撒旦,“就讓我們好好和他玩一玩。”
話音落下,整個辦公室的溫度仿佛又降低了幾度。
阿爾弗雷德在通訊那頭沉默着,等待着更具體的指令。
他知道,先生動了真怒,接下來的,將是一場波及範圍更廣、更加隱秘而殘酷的暗戰。
而目標,絕不僅僅是找回葉瑾那麼簡單。
這場遊戲,已經升級爲頂級掠食者之間的尊嚴與權勢的較量。
卡萊爾·沃爾夫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扯開的領口,動作恢復了慣常的優雅,但那雙墨藍色眼眸中的風暴,卻預示着平靜的海面下,即將掀起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
他的鳥兒飛向了東方?沒關系。
就算她飛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一定會把她抓回來。
這場追逐,才剛剛進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