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英!你幹啥?把刀給我放下!”
驚呼聲像炸雷劈在院子裏,趙老太那老寒腿竟瞬間利索了,拄着拐杖直哆嗦,魂兒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春梅媽你瘋了?”
“有話好好說啊!東升,快!把你媽手裏那把殺豬刀奪下來!”
東升那大高個彎着腰,雙臂張開像要攔一頭紅了眼的蠻牛,聲音發顫:“媽!那可是宰豬的刀啊!你快放下……”
刀身足有半米長,鏽跡斑斑的刃口泛着冷光,誰都知道,這玩意兒能把人捅個對穿。
張秀梅脖子一縮,再不敢吱聲。
董飛咽了口唾沫,壯着膽子喊:“你到底要幹啥?”
趙老二媳婦也趕緊往前湊:“嫂子,可不敢幹傻事!殺人是要蹲大牢的,聽話!”
村裏人早收起了看熱鬧的閒心,一個個往後退着,聲音發飄地勸。
往常吵急了無非扔塊石頭土疙瘩,誰見過拿殺豬刀的?
隊長額頭上的汗珠子順着皺紋往下滾,心裏頭直打鼓:這要是出了人命,他這隊長也就別當了。
“春梅媽!有啥坎兒過不去?趕緊把刀放下!”
他急得朝一旁的趙永平吼,“趙永平!你給你女人道個歉能死?”
趙永平梗着脖子,嘴上還想硬:他才不信這窩囊了大半輩子的娘們敢動真格,她連只雞都不敢殺!
可後背那股子涼颼颼的勁兒,讓他想起昨天被她戳中胳膊時的心悸,心髒猛地一縮。
陳月英抬眼掃過一圈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刺得人心裏發慌。
村裏誰家男人沒動過手?誰家女人沒挨過打?當初男人把女人打得哭爹喊娘時,這些人是怎麼勸的?
“誰家兩口子不拌嘴?牙齒還能咬到舌頭呢!”
“男人嘛,哪能沒點脾氣?你少犟嘴不就沒事了?”
“女人家,嫁給誰不是生娃伺候人?哪個女人不挨幾下?”
“湊合過唄,誰家日子不是湊活出來的?”
上一世,她真信了這些鬼話,把黃蓮當日子嚼,苦了一輩子。
可這輩子,她不打算再咽這苦水了。
一院子人都屏着氣,眼瞅着陳月英緩緩轉身,一步步往前走。
“春梅媽你去哪兒?”
“不會是想不開吧?”
趙永平剛才的囂張勁兒全沒了,慌了神:“你給我回來!要幹啥去?”
“嫂子!你還有五個娃呢!東升海升還沒娶媳婦,你舍得?”趙老二媳婦急得直跺腳。
“媽——!”
孩子們哭成一團。
他們見過村裏沒娘的娃有多慘:十歲了還光屁股,天天撿垃圾吃。
媽要是不在了,誰給他們做飯、納鞋、縫衣服?
盼弟哭着要追上去,卻被陳月英一聲喝住:“盼弟,把豬圈門堵上。”
盼弟噙着淚,懵懵懂懂地點頭。
等後面的人追過來時,只見陳月英“噌”地一下,單手撐着兩米高的豬圈牆跳了進去,手裏的殺豬刀在太陽底下閃着寒光。
“春梅媽你瘋了?追豬幹啥?”
“該不會是被啥東西纏上了吧?”
話音未落,陳月英已經撲向一頭大肥豬。
那豬嚇得嗷嗷叫,滿圈亂竄,臊臭味直沖腦門。
衆人還沒看清動作,就見她猛地起跳,死死壓住豬身,手腕一翻,那把鏽跡斑斑的殺豬刀“噗嗤”一聲,幹脆利落地捅進了豬脖子!
“嘶——嘶——”肥豬四蹄亂蹬,把陳月英顛得上下晃,可她手裏的刀卻紋絲不動。
“盼弟,拿盆子接血。”
盼弟愣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飛跑進廚房拎起和面盆,學着陳月英的樣子“嗖”地跳進豬圈。
她不怕,以前家裏殺豬,她還幫着按過豬腿呢。
這會兒她趕緊按住豬身,把盆子往豬脖子底下一送,熱血“噗”地涌出來,濺在她手背上。
豬的蹄子漸漸抽搐着停下,陳月英還在使勁往深裏捅,她知道,必須捅到心髒,不然燙毛時豬會跳起來。
院子裏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誰家殺豬不得三四個壯漢摁着?
陳月英一個女人家,竟在一分鍾內宰了頭二百斤的肥豬!那刀子是怎麼捅進去的?
她一個人怎麼按住的?這是得了神力?
趙永平看得渾身發冷,後頸子像是架着那把殺豬刀,涼颼颼的,他甚至能想象到刀刃劃破皮膚的疼,嚇得腿肚子都轉筋。
趙老太手裏的拐杖“哐當”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這……這真敢下死手啊……”
陳月英抽出刀,紅通通的血順着刃口往下滴。
她朝圈外喊:“東升挑水,秋梅生火,海升劈柴。”
東升蔫頭耷腦地應了聲“媽”,聲音發飄。
“快去!”陳月英的聲音不高,卻帶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勁。
三個孩子包括秋梅撒腿就跑,不敢多問一句。脖子上那股冰冰涼涼的感覺,像是在說:不聽話,下一個就是你。
豬血流幹了,陳月英把刀往牆上一靠,轉頭對圈外說:“今兒這豬我宰了,想留下來吃口肉的,就搭把手收拾。不想吃的,就回去忙活去。”
她掃了眼老二兩口子,“你們別走,一會兒過來吃肉。”
老二兩口子咽了口唾沫,說不清是嚇的還是饞的。
東升挑着水桶往河邊走,一路抹眼淚。
這豬是留着給他娶媳婦的啊!媽怎麼說宰就宰了?
他總覺得,媽好像變了,以前把他當個寶,現在連三件嫁人換彩禮的事都攔着,今兒連結婚用的豬都殺了……她是不是不愛他了?
不,不是愛他們了,是不愛他,秋梅,海升了,改愛盼弟了。
沒有彩禮,沒有年豬,媳婦可咋娶。東升快要愁死。
董家人早沒了剛才的囂張,拎着禮品,拽着傻兒子灰溜溜地往家走。
一路上兩口子互相埋怨,最後全把火撒在兒子身上。
董飛瞪着老婆:“你平時不是挺能吵?今兒咋慫了?”
張秀梅搡了他一把:“你個大男人躲在後頭讓女人往前沖,有啥出息?”
“我是男人,能跟女人拉拉扯扯?”董飛梗着脖子辯解,腳步卻邁得飛快,像是身後有刀子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