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黑暗的山林,如同張開巨口的凶獸,將倉皇逃竄的三人一口吞沒。荊棘撕扯着衣褲,裸露的岩石磕絆着腳步,身後不遠處,追兵的火光如同鬼魅般搖曳逼近,犬吠聲和呼喝聲撕破了夜的寂靜,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沐劍屏傷勢最重,又一路奔波,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撐。胡大夫攙扶着她,自己也因箭傷和體力透支而步履蹣跚。韋小寶抱着藏有賬冊的包袱,連滾爬爬地跟在後面,胸口火辣辣地疼,喉嚨裏全是血腥味。

“往……往高處走!”胡大夫喘息着指向左側一個更陡峭的山坡,“下面……可能有溪澗,斷……斷路!”

三人咬牙轉向,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碎石滾落,發出譁啦啦的聲響,立刻引來了追兵的注意。

“在那邊!上山了!”

“放狗!快!”

幾條黑影嗖地竄出火光範圍,低吼着追了上來,速度比人快得多!

“是獒犬!”韋小寶魂飛魄散,想起雙橋鎮外的遭遇。

眼看最前面的一條獒犬已經撲到近前,腥風撲面!胡大夫猛地將沐劍屏推向旁邊一棵大樹後,自己轉身,從懷裏掏出最後一點藥粉,對着獒犬的面門撒去!

那獒犬早有防備,敏捷地一扭身,藥粉大半落空,只有少許沾到鼻尖,讓它打了個響鼻,動作稍緩,但隨即更加凶猛地撲上!

胡大夫手中沒有兵器,只能側身閃避,獒犬鋒利的爪子擦過他的肋部,帶起一蓬血花!胡大夫悶哼倒地。

“胡先生!”韋小寶驚叫。

就在此時,樹後的沐劍屏強提一口氣,手中扣着的幾枚銅錢激射而出!她重傷之下,準頭和力道大減,但其中一枚還是打中了獒犬的一只眼睛!

獒犬吃痛,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攻勢頓止,在原地狂躁地轉圈。

然而,更多的獒犬和追兵已經圍了上來!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至少有十幾個手持刀劍、神情凶悍的漢子,爲首一人,赫然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蒙面人!

“沐參將,韋巡察,還有這位用毒的朋友,真是讓在下好找啊。”蒙面人嘶啞的聲音帶着貓捉老鼠的戲謔,“這荒山野嶺的,何苦做困獸之鬥?把東西交出來,我給你們一個痛快,如何?”

沐劍屏背靠大樹,臉色蒼白如紙,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做夢!”

“敬酒不吃吃罰酒。”蒙面人冷哼,“上!死活不論!”

衆殺手一擁而上!刀光劍影瞬間將三人籠罩!

沐劍屏揮劍勉強抵擋,但重傷之下,劍勢散亂,左支右絀。胡大夫掙扎着想爬起來幫忙,卻被一名殺手一腳踹中胸口,吐血倒地。韋小寶抱着包袱,嚇得魂不附體,眼看一把鋼刀朝着自己頭頂劈落,他閉眼等死……

千鈞一發之際!

“嗤嗤嗤——!”

一連串尖銳的破空聲陡然響起!不是箭矢,更像是某種更細更急的暗器!

沖在最前面的幾名殺手猝不及防,慘叫着捂着臉或脖子倒地,指縫間鮮血迸流!那暗器似乎淬了劇毒,中者立時斃命!

變故突生,殺手們的攻勢爲之一滯。蒙面人驚怒交加:“什麼人?!”

回答他的,是更多的、來自四面八方黑暗中的破空聲!細密的暗器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精準地覆蓋了殺手們所在的位置!慘叫聲此起彼伏,轉眼間又有五六人中招倒地,連那幾條凶悍的獒犬也未能幸免,哀嚎着翻滾斃命。

蒙面人武功顯然高出一籌,揮舞兵刃格擋開射向他的暗器,叮當之聲不絕於耳。但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亂了陣腳,厲聲喝道:“撤!有埋伏!”

剩下的幾名殺手肝膽俱裂,哪還敢停留,護着蒙面人,連滾爬爬地朝着來路退去,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只留下滿地屍體和瀕死的呻吟。

山林瞬間恢復了寂靜,只有夜風吹過樹梢的嗚咽,和火把掉落在地、燃燒發出的噼啪聲。

韋小寶驚魂未定地睜開眼,只見沐劍屏倚着樹幹,勉強用劍支撐着身體,警惕地環視四周。胡大夫掙扎着坐起,也是滿臉驚疑。

是誰救了他們?

黑暗的山林中,緩緩走出一個人影。身形瘦小,步履無聲,仿佛與夜色融爲一體。來人走到近前,借着地上未熄的火把光亮,三人看清了他的模樣——正是那個在暗渠出口見過一面的、蒼白瘦小的水鬼!

此刻他依舊穿着緊身水靠,手裏拿着一個奇特的、如同吹筒般的竹制器具,顯然剛才那些致命的細針暗器,就是從此物中發出。

水鬼走到三人面前,沒有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胡大夫。胡大夫接過打開,裏面是幾枚烏黑的藥丸,散發着清苦的氣味。

“解毒,療傷。”水鬼終於開口,聲音幹澀嘶啞,如同兩片砂紙摩擦,“快吃。追兵可能……還會來。”

胡大夫聞了聞藥丸,眼睛一亮:“是‘九還丹’!多謝!”他連忙自己服下一顆,又給沐劍屏和韋小寶各喂了一顆。藥丸入腹,一股暖流迅速散開,疲憊和傷痛似乎都減輕了些許。

水鬼又指了指山頂方向:“上面……有個山洞,可以藏身。跟我來。”

說完,他轉身,徑直朝着更陡峭的山頂方向走去。步伐輕盈,在亂石荊棘中如履平地。

三人不敢耽擱,互相攙扶着,緊緊跟上。沐劍屏低聲問胡大夫:“此人……可信?”

胡大夫低聲道:“‘九還丹’是療傷聖藥,極爲難得。他肯拿出來,至少目前無惡意。而且……他似乎是專程在此接應。”

專程在此接應?韋小寶心中駭然。難道蛇老或百草堂,早就料到他們會走這條路,會遇到伏擊?這算計也太深了!

跟着水鬼,在幾乎無路的陡峭山壁上攀爬了約莫一炷香時間,終於在一個被藤蔓完全遮蔽的岩壁下,找到了一個極其隱蔽的洞口。洞口狹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裏面黑黢黢的,深不見底。

水鬼率先鑽了進去。三人緊隨其後。洞內初時狹窄,走了十幾步後豁然開朗,竟是一個頗爲寬敞的天然岩洞。洞壁幹燥,有空氣流動,角落甚至堆着一些幹柴和瓦罐,顯然有人打理過,作爲臨時據點。

水鬼熟練地生起一小堆火,火光驅散了洞內的黑暗和寒意。他又從岩洞深處的一個小水窪裏取來清水,遞給三人。

直到此刻,三人才算真正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死裏逃生的後怕和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

“多謝……閣下再次救命之恩。”沐劍屏強撐着向水鬼抱拳,“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可是……蛇老安排?”

水鬼坐在火堆對面,撥弄着柴火,火光映着他蒼白無表情的臉。“名字……早忘了。你們可以叫我‘水耗子’。”他聲音依舊幹澀,“是蛇老傳信,說你們可能會走這條路,遇到麻煩。讓我……盡量接應一下。”

果然是蛇老!韋小寶心裏對這個神秘人物的忌憚和好奇又深了一層。他忍不住問:“水……水大哥,蛇老到底是誰?他爲什麼要幫我們?還有,那些殺手是什麼人?怎麼對我們行蹤了如指掌?”

水耗子抬起眼皮,看了韋小寶一眼,那眼神空洞卻仿佛能看透人心。“蛇老就是蛇老。他幫你們,自然有他的道理。或許……是看你們順眼?或許,是覺得你們攪動的這潭渾水,對他有利?”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近乎詭異的笑容,“至於那些殺手……你們身上的傷,有官軍的制式箭鏃,也有江湖人的淬毒暗器。至於行蹤……從你們離開擷芳園,跳進暗渠開始,恐怕就有不止一雙眼睛在盯着了。百草堂的暗渠並非絕對秘密,官府、某些江湖勢力,甚至……你們自己人裏面,都可能有問題。”

自己人?韋小寶心裏咯噔一下。是指胡大夫?還是……沐劍屏那邊?他不敢細想。

沐劍屏沉聲道:“閣下可知,那些殺手具體受誰指使?可是隆昌號背後之人?”

水耗子搖搖頭:“拿錢辦事的亡命徒而已,未必知道真正的雇主。不過,能調動官府力量設卡攔截,又能驅使‘鬼獒’和這等精銳殺手,其勢力……絕非尋常商賈或地方官員所能爲。蛇老讓我轉告你們,東西……盡快送到該送的地方。遲了,恐怕就送不進去了。”

他指的是賬冊和證據。顯然,蛇老也認爲必須盡快面聖。

“我們正在設法前往應天。”沐劍屏道,“只是前路艱難,傷勢未愈……”

“從此處往西,翻過兩座山,有一條獵戶和藥農走的小道,可以繞過大部分官道關卡,直插廬州地界。”水耗子打斷她,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繪着簡單線條的皮質地圖,放在地上,“這條路難走,但相對安全。到了廬州,如何再去應天,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蛇老能做的,只有這些。”

他頓了頓,又道:“你們的傷,需要靜養幾日。這山洞隱蔽,幹糧清水足夠三五日之用。追兵短時間內找不到這裏。待傷勢稍緩,再動身不遲。”說完,他站起身,“我該走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也不能暴露太久。”

“閣下大恩,沒齒難忘!”沐劍屏鄭重道。

水耗子擺擺手,走到洞口,又回頭看了一眼三人,目光在韋小寶懷裏的包袱上停留了一瞬,最終沒說什麼,身影一閃,便消失在洞外的夜色中,悄無聲息,仿佛從未出現過。

洞內只剩下篝火噼啪聲和三人粗重的呼吸。

良久,韋小寶才喃喃道:“這個水耗子,還有蛇老……神出鬼沒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胡大夫包扎着肋下的傷口,低聲道:“江湖之大,能人異士衆多。蛇老一脈,善於用毒用蠱,精於隱匿暗殺,亦通醫術奇門,行事詭秘,亦正亦邪。他們肯出手相助,定有所圖。但眼下,我們確實需要這份幫助。”

沐劍屏倚着石壁,閉目調息,服下“九還丹”後,她臉色恢復了些許血色。“無論如何,我們暫時安全了。當務之急是養傷,然後按地圖所示,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前往廬州。”

接下來的兩天,三人便在這隱蔽的山洞中藏身。胡大夫的醫術加上“九還丹”的奇效,沐劍屏的箭傷恢復得比預期快些,雖未痊愈,但已能行動自如。胡大夫自己的傷也在好轉。韋小寶主要是驚嚇和皮外傷,早就活蹦亂跳了。

水耗子留下的幹糧是些耐儲存的肉脯和粗餅,清水充足。洞內甚至還有一個隱秘的通風口,確保空氣流通。除了養傷,三人便研究那張簡陋的地圖,規劃路線。

地圖上的小路蜿蜒曲折,標注着幾處險要的地形和可能的水源地。看方向,確實可以避開主要的官道和城鎮。

“從廬州到應天,還有不短的距離。”胡大夫指着地圖,“而且廬州是否安全,也未可知。”

沐劍屏道:“廬州守將馮勝,是徐達大將軍舊部,爲人耿直,或許可信。我身上有徐大將軍的符節和密信副本,到了廬州,可以嚐試聯絡他,尋求幫助和護送。”

這是目前看來最可行的計劃。雖然依舊冒險,但總比盲目亂闖強。

第三天清晨,三人傷勢已無大礙,決定動身。他們將洞內痕跡清理幹淨,帶足幹糧清水,按照地圖指示,鑽出山洞,再次沒入莽莽山林。

這一次,有了明確路線,雖然山路崎嶇難行,但心中總算有了目標。他們專挑人跡罕至之處,晝伏夜出,小心謹慎。一路上倒也平安,未曾再遇到追兵。

五日後,三人衣衫襤褸、滿面風霜,終於翻過了最後一道山梁。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相對平坦的丘陵地帶展現在眼前,遠處依稀可見田野和村落,一條官道如同灰帶般蜿蜒延伸向視線盡頭。

地圖顯示,沿着官道往西再走三十裏,便是廬州城了。

“終於……走出來了。”韋小寶看着遠處的炊煙,幾乎要熱淚盈眶。這幾日鑽山溝、喝泉水、啃幹餅、提心吊膽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沐劍屏和胡大夫也鬆了口氣,但神色並未放鬆。靠近城鎮,意味着可能再次暴露。

“不能走官道。”沐劍屏觀察着地形,“我們從田野間穿過去,繞到廬州城西再想辦法入城。”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離開山腳,潛入田野時,前方官道拐彎處,煙塵驟起!一隊約莫二十餘騎的人馬,正風馳電掣般向着他們這個方向疾馳而來!看衣甲制式,似乎是朝廷的驛馬或信使,但氣勢洶洶,速度極快。

三人立刻伏低身形,躲進路旁的灌木叢中,心中驚疑不定。是沖他們來的?還是巧合?

那隊騎兵轉眼間便沖到近前,並未停留,呼嘯着從官道上掠過,直奔廬州城方向而去。卷起的塵土嗆得韋小寶直想咳嗽,被他死死捂住嘴巴。

騎兵隊伍中,似乎有人朝他們藏身的灌木叢瞥了一眼,但速度太快,並未看清。

待騎兵遠去,三人才從灌木叢中鑽出,面面相覷。

“是朝廷的八百裏加急信使?”胡大夫疑惑,“看方向,是從應天來的?何事如此緊急?”

沐劍屏望着騎兵遠去的煙塵,眉頭緊鎖:“恐怕……京城有變。我們必須盡快入城,弄清情況!”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三人心頭。剛剛看到曙光的逃亡之路,似乎又蒙上了一層未知的陰霾。廬州城,等待他們的,是安全的港灣,還是新的陷阱?而那隊疾馳而過的朝廷信使,帶來的又是什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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