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冷的、帶着防腐劑和機油味的空氣,凝固在“第七扇區”前哨站的核心艙室裏。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照明棒在金屬地面上滾動發出的微弱“咕嚕”聲,以及四人壓抑的、幾乎不存在的呼吸聲。

已垣的視線,死死釘在中間那個培養艙上。淡藍色的、略顯渾濁的維生液中,那個模糊的、蜷縮的、人形輪廓,像一枚燒紅的釘子,釘進了他的視網膜。手中的唐刀不再震鳴,也不再散發光芒,但一種更深沉的、冰冷的“連接感”從刀柄傳來,像一條無形的鎖鏈,將他與艙內的存在牢牢綁在一起。

他腦袋裏那些破碎的記憶殘片,在這一刻瘋狂地攪動、沖撞。“葬神序列第七扇區……最終適格者……神經鏈接穩定……開始灌注……” 冰冷的電子音、撕裂靈魂的劇痛、還有……阿芸最後回望的眼神,混雜着眼前模糊的影子,幾乎要撐爆他的頭顱。

“基……基石科技?!”賬簿的尖叫聲打破了死寂,聲音因極度的震驚而變調,他指着培養艙基座上那個黯淡的徽標,手指抖得厲害,“‘觀星者’計劃最大的承包商!他們……他們不是在大崩潰時期就解體了嗎?!這個設施……這個徽標……這怎麼可能還在運行?!”

鐵砧龐大的身軀擋在通道入口,獨眼警惕地掃視着整個艙室,手中的鏽鐵管握得咯咯作響:“管他什麼基石爛石頭!這鬼地方透着邪門!這三個大玻璃罐子……裏面泡的是什麼玩意?”他的目光尤其在中間那個有內容的培養艙上停留,帶着毫不掩飾的警惕和厭惡。

燼沒有理會賬簿的驚駭和鐵砧的質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中間培養艙基座依舊亮着微光的屏幕上。她緩步上前,戰術目鏡邊緣的數據流快得幾乎看不清。

“狀態:休眠(能量維持)。”她低聲念出屏幕上的字,冰藍色的瞳孔微微收縮,“能量讀數極低,但生命特征……非常微弱,近乎停滯,卻異常穩定。”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培養艙上方復雜的管線和接口,“這些管線……不是維生系統。是數據交互和能量傳輸接口。這東西……與其說在‘維持’它,不如說在‘束縛’和‘抽取’它。”

“抽取?”已垣嘶啞地開口,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他向前邁了一步,腳下的金屬地面傳來冰冷的觸感。每一步,都感覺離某個真相更近,也離某個深淵更近。

“像是……電池?或者……某種‘樣本’?”賬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湊到燼身邊,用終端掃描着培養艙的結構,“結構太古老了,加密協議也……等等!”他突然倒吸一口冷氣,“有……有極其微弱的、非標準的信號從這裏面發出!不是生命信號,是……是某種加密的數據流!它在……廣播?!”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低沉的、幾乎不可聞的嗡鳴,從艙室深處傳來。不是來自培養艙,而是來自他們進來時那扇厚重的合金門方向。

緊接着,門上那個原本黯淡的“眼睛”標志,突然亮起了微弱的、不祥的紅光!

“警報!”燼的聲音瞬間繃緊,“我們觸發了什麼!門要鎖死了!”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厚重的合金門內部傳來一連串沉悶的機械鎖死聲!剛才被賬簿破解的鎖具,正在以更高級的權限重新閉合!

“媽的!”鐵砧怒吼一聲,一個箭步沖向門口,用他巨大的身軀和鏽鐵管猛砸門縫,試圖阻止其關閉,但厚重的合金門紋絲不動,仍在緩緩合攏!

“賬簿!再破解一次!”燼快速下令,同時脈沖手槍對準門口,警惕可能出現的防御機制。

“不行!權限被覆蓋了!是更高等級的協議!是……是基石科技的最高安全協議!”賬簿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瘋狂敲擊,額頭瞬間布滿冷汗,“我們被鎖死在這裏了!”

已垣沒有動。他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那個中間的營養艙。門的鎖死似乎與他無關。他感覺到,手中唐刀傳來的“連接感”正在增強。不是威脅,而是一種……牽引。引導他看向培養艙基座下方,一個不起眼的、似乎可以手動操作的物理接口——那是一個古老的、帶有十字凹槽的緊急手動閥門,旁邊蝕刻着一行小字:

【手動泄壓/樣本提取 - 僅限7級權限】

“已垣!別碰任何東西!”燼察覺到他的目光,厲聲喝道。她快速掃視整個艙室,尋找其他出口或控制節點。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個死胡同。

但已垣像是沒聽見。一種莫名的沖動,混合着唐刀傳來的冰冷牽引,以及腦海中越來越清晰的、與“第七扇區”、“適格者”相關的記憶碎片,驅使着他。他想知道裏面是什麼。他必須知道。

他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朝着那個手動閥門探去。

“已垣!停下!”燼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嚴厲。

已垣的手停在半空。他回頭,看向燼。在戰術目鏡的冷光下,他看到她冰藍色瞳孔深處,那一閃而逝的、極復雜的情緒——不是單純的命令,而是……擔憂?警惕?還有一絲……了然?

她知道的。她知道他可能會被吸引。她知道這刀,這地方,和他有關。

就在這時——

滋滋……滋……

一陣電流雜音響起,緊接着,艙室中央上空,一個原本熄滅的球形投影裝置,突然亮了起來!一道光束投下,在空氣中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不斷閃爍的、穿着古老研究服的人形虛影。虛影的面容不清,但能看出是一個中年男性,表情嚴肅,帶着一種久居上位的冷漠。

【檢測到未授權訪問。觸發‘基石’遺產保護協議第七條。】

虛影發出合成的、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艙室。

【識別到高優先級觀測目標:‘葬火’活性載體。識別到關聯密鑰:‘希望’容器波動。】

虛影的“目光”似乎掃過已垣和他手中的刀,以及燼。

**【根據‘觀星者-基石’聯合指令,啓動最終驗證程序。】】

虛影抬起“手”,指向中間那個培養艙。

【驗證問題:‘搖籃’的坐標,是否已刻入‘葬火’之核?】

空氣瞬間凝固。

搖籃?葬火之核?

已垣完全不明白這些問題是什麼意思。但他手中的唐刀,在聽到“搖籃”和“葬火之核”的瞬間,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近乎灼熱的搏動!刀柄變得滾燙,仿佛與他心髒跳動的頻率產生了共鳴!

而燼,在聽到問題的刹那,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她看向已垣,又看向那個虛影,冰藍色的瞳孔中,數據流瘋狂刷新,似乎在急速計算着什麼。

鐵砧和賬簿也愣住了,緊張地看着燼和已垣。

最終的驗證?回答錯誤會怎麼樣?這個古老的虛影,到底是什麼?

答案,似乎就在已垣身上,在那把與他命運交織的唐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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