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那只雞腿引發的震動,比這北戰區的起床號還要響亮。
一夜之間,大院裏的風向變了。誰都知道,陸驍是個護犢子的主兒,那蘇軟雖然看着柔柔弱弱,卻是陸閻王心尖上的一塊肉,動不得。
但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服氣。
三天後,爲了慶祝建軍節,軍區禮堂舉辦了一場大型聯誼晚會。
這可是大院裏一年到頭最熱鬧的事兒,家屬們早早就開始翻箱倒櫃找衣裳,生怕被比下去。
林薇薇更是憋足了一口氣。她是文工團的台柱子,今晚有壓軸的獨舞《紅梅贊》。
在她看來,食堂那點小恩小惠算什麼?只有在舞台上光芒萬丈,才是真正的本事。那是蘇軟這種只會帶孩子的家庭婦女永遠觸碰不到的高度。
傍晚時分,大禮堂裏燈火通明。
蘇軟穿着那件改動過的米白色襯衫,配着一條深藍色的長裙,牽着兩個孩子坐在家屬區的角落裏。雖然低調,但這身衣服剪裁得體,襯得她腰身極細,在那群穿着花紅柳綠確良襯衫的嫂子堆裏,反而顯出一股別樣的清冷氣質。
後台亂成了一鍋粥。
“這可怎麼辦!誰把演出服給勾破了!”舞蹈隊的領隊急得滿頭大汗,手裏拎着一件紅色的綢布演出服。裙擺處裂開了一道半尺長的大口子,這要是上台轉圈,底褲都得露出來。
這可是開場舞,還有半小時就要上台了。
“還有備用的嗎?”政委也在後台視察,眉頭緊鎖。
“沒……沒了,都是定做的,一人一套。”領隊都要急哭了。
林薇薇正在化妝,聞言走過來瞧了一眼,眼珠子一轉,故作惋惜地說:“哎呀,這也太不小心了。這料子特殊,普通的針線縫上去會有褶皺,根本沒法看。”
她瞥了一眼不遠處正在跟田大姐說話的蘇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揚聲道:“田姨,我記得蘇軟妹子以前在國外打過工,聽說還會改衣服?不如讓她來試試?”
這就是捧殺。那種專業的演出服,別說是個外行,就是老裁縫一時半會兒也難處理好。修補得醜了,那是蘇軟沒本事;修不好導致演出事故,這鍋也就順勢甩給了蘇軟。
田大姐愣了一下,看向蘇軟:“小蘇,你會弄這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等着看蘇軟出醜。
蘇軟看了看那條裙子,又看了看一臉“期待”的林薇薇,心裏跟明鏡似的。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並沒有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平靜:“我試試吧。”
她接過那條破裙子,沒急着找針線,反而問後台借了一把剪刀。
“哎!你幹什麼!這可是公家的東西!”領隊嚇得尖叫。
只聽“刺啦”一聲。
蘇軟手起刀落,直接把那條原本長及腳踝的裙擺,順着裂口,斜着剪去了一大塊。原本規規矩矩的長裙,瞬間變成了一條前短後長的不規則燕尾裙。
緊接着,她從旁邊道具組剩下的一堆金色亮片廢料裏抓了一把,找來針線,手指翻飛。不到十分鍾,原本裂口的位置被她用金線細密地縫合,上面綴了幾片亮片,組成了一朵綻放的金色梅花圖案。
“好了。”蘇軟咬斷線頭,將裙子遞給那個舞蹈演員,“穿上試試。”
那小姑娘忐忑地換上,轉了一圈。
原本有些呆板的演出服,因爲那個斜切的裙擺,露出了修長的小腿,顯得更加靈動俏皮。而那個金色的梅花補丁,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反而成了整套衣服的點睛之筆。
“神了!”領隊兩眼放光,“這也太好看了!比原來還洋氣!”
周圍的人看蘇軟的眼神變了。這哪是會改衣服?這簡直就是變魔術!
林薇薇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手裏攥着的眉筆差點被折斷。她本想給蘇軟挖個坑,沒想到反倒給了她一個露臉的機會。
但這還只是個開始。
晚會進行到一半,意外再次發生。原定的男主持因爲急性腸胃炎被送去了醫務室,剩下的那個女主持是個新人,一看搭檔沒了,嚇得話都說不利索,在台上直打磕巴。
台下的戰士們開始起哄,場面一度有些混亂。
政委在台下急得直拍大腿:“這像什麼話!有沒有能頂上去的?”
田大姐看着旁邊正幫陸依依擦嘴的蘇軟,腦子裏突然閃過剛才她在後台那種從容不迫的勁兒。
“小蘇,你普通話好,又是從國外回來的,見過世面,你去!”
“我?”蘇軟剛想拒絕。
“這是命令!救場如救火!”田大姐拿出了首長夫人的氣勢。
蘇軟無奈,只能硬着頭皮上了。她沒有主持人的禮服,就穿着那身白襯衫藍裙子,簡單地把散落的長發挽了個利落的發髻,手裏拿着那份臨時塞過來的串詞單,深吸一口氣,走上了舞台。
聚光燈“啪”地一下打在她身上。
原本有些嘈雜的禮堂,突然安靜了幾秒。
台上的女人並沒有濃妝豔抹,甚至連口紅都是淡淡的。可她站在那裏,背脊挺得筆直,就像一株開在懸崖邊的百合花,幹淨、清冷,卻又帶着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韌勁。
“各位首長,各位戰友,各位軍嫂,大家晚上好。”
她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不是那種播音腔的字正圓腔,而是帶着一點點南方吳儂軟語的溫軟,卻又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盤,聽得人耳朵裏一陣酥麻。
“我是家屬院的一名新成員,蘇軟。很榮幸能在這個特殊的夜晚,和大家站在一起……”
她沒有照着稿子念那些生硬的套話,而是脫稿講了幾個關於軍嫂守候的小段子。幽默,風趣,又帶着一絲淡淡的溫情。
台下的戰士們聽得入神,不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陸驍,原本正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裏的軍帽。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舞台中央時,他的動作頓住了。
這還是那個在他面前動不動就臉紅、說話細聲細氣的小女人嗎?
燈光打在蘇軟的側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她從容地控制着全場的節奏,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裏面像是藏着星星。
那種自信,那種耀眼的光芒,是陸驍從未見過的。
他看着台上的蘇軟,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滾燙的情緒從胸口涌上來。那不僅僅是作爲丈夫的面子,更是一種作爲男人的、原始的、強烈的占有欲。
那是他的女人。
這麼好的她,竟然是他陸驍的媳婦。
旁邊的一營長湊過來,用胳膊肘撞了撞陸驍,一臉羨慕:“我說老陸,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嫂子這麼有才,你以前居然藏着掖着?這氣質,把文工團那個誰都給比下去了!”
陸驍沒說話。
他眯起眼睛,看着台上光芒四射的蘇軟,又掃了一眼周圍那些看得眼珠子都不轉的年輕士兵們,心裏莫名地有些發堵,像是自己的寶貝被人窺視了一樣。
他突然有些後悔讓她上台了。
這時候,林薇薇的獨舞終於開始了。
她拼命地旋轉、跳躍,試圖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搶回來。可不論她怎麼賣力,大家的興致顯然沒有剛才那麼高了。戰士們都在交頭接耳地議論那個救場的新嫂子,誇她漂亮,誇她有文化。
林薇薇在旋轉的間隙,看到陸驍坐在台下。
他的目光沒有落在正在跳舞的自己身上,而是死死地盯着舞台側面,那個正在準備下一段報幕的蘇軟。
那眼神深邃、專注,帶着一種要把人吞吃入腹的熱度。
林薇薇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台上。
主持結束。
雷鳴般的掌聲中,蘇軟有些脫力地走下台。剛到幕布後面,一只滾燙的大手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蘇軟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
“陸驍?你怎麼在後台?”
陸驍沒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目光灼熱得嚇人。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逼近,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裏。
“以後,”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氣息,“不許隨便對別人笑。”
蘇軟愣了一下:“啊?”
“尤其是那種笑。”陸驍指腹粗糙,輕輕摩挲過她因爲興奮而泛紅的臉頰,“只能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