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那處逼仄的空間裏,空氣熱得發燙。
陸驍丟下那句霸道得不講理的話,也沒等蘇軟回應,鬆開手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是那背影,怎麼看都透着股落荒而逃的狼狽。
蘇軟揉了揉被捏得發紅的手腕,心口那只小鹿撞得差點腦震蕩。
這男人,屬狗的嗎?
等她平復好呼吸回到座位席,晚會已經進入了尾聲的自由聯誼環節。大禮堂中間空出了一大塊地,留聲機裏放着舒緩的《花兒與少年》。
陸驍坐在第一排最邊上,大長腿憋屈地伸着,帽檐壓得很低,整個人隱在陰影裏,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冷氣。
蘇軟剛想過去,旁邊突然插進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蘇軟同志,剛才的主持太精彩了。”
攔路的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穿着整齊的四個兜幹部裝,胸口別着鋼筆,看着斯斯文文。
“我是宣傳科的幹事,叫陳文清。”男人笑得如沐春風,眼神裏帶着毫不掩飾的欣賞,“你那幾句關於軍嫂的感言,真是說到我們心坎裏去了。沒想到蘇同志不僅人長得美,文采也這麼好。”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蘇軟禮貌地笑了笑:“陳幹事過獎了,有感而發罷了。”
“這曲子不錯,不知道我有這個榮幸,請蘇同志跳支舞嗎?”陳文清紳士地伸出手,身體微微前傾。
蘇軟下意識地往第一排那個角落看去。
陸驍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
隔着幾排人群和昏暗的燈光,蘇軟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頭潛伏在暗處的野獸給盯上了。那目光沉甸甸的,刮在皮膚上生疼。
她本想拒絕。
可陳文清太熱情,周圍又有不少軍嫂在起哄:“跳一個嘛!蘇軟妹子今天可是大功臣!”
“是啊,大家都在跳,也就是個集體活動。”
蘇軟騎虎難下,只能虛虛地搭上陳文清的手,走進了舞池。
音樂悠揚。
陳文清是個跳舞的高手,舞步輕盈,說話也風趣幽默,從泰戈爾的詩聊到國外的見聞,確實比那個只會說“稍息立正”的悶葫蘆要有情調得多。
蘇軟出於禮貌,偶爾回應幾句,嘴角掛着得體的微笑。
但在陸驍眼裏,這畫面刺眼得簡直能把眼珠子燙瞎。
那個姓陳的小白臉,手往哪放呢?
腰?那是他能碰的地方嗎?
還有蘇軟,笑什麼笑?剛才在後台不是說了不許笑嗎?對着那個四眼田雞,笑得跟朵花似的!
陸驍手裏的打火機“咔嚓”一聲,蓋子被他狠狠摁了下去。
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口,覺得這禮堂裏的空氣稀薄得讓人窒息。胸腔裏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浸了油的棉花,又堵又火燒火燎。
這種感覺太陌生,也太失控。
舞池裏,陳文清一個旋轉,帶着蘇軟轉了個圈,兩人不可避免地靠得近了些。
“蘇同志,其實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探討一下文學……”
話沒說完,一只猶如鐵鉗般的大手,橫空插了進來。
沒有絲毫預兆,也沒有任何紳士風度。
陸驍直接扣住蘇軟的手腕,用力往自己懷裏一帶。
蘇軟驚呼一聲,整個人踉蹌着撞進了一堵堅硬如鐵的胸膛。鼻尖瞬間被那股熟悉的、極具侵略性的汗味和淡淡煙草味包圍。
陳文清嚇了一跳,眼鏡都差點掉了:“陸、陸隊長?”
陸驍連個正眼都沒給他,下頜線崩得緊緊的,眼神冷得像把冰渣子塞進了對方領口。
“天晚了。”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陳文清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剛過八點半:“陸隊,這也……”
“孩子要睡覺。”
陸驍根本不聽廢話,扔下這句爛得不能再爛的借口,拽着蘇軟轉身就走。那步子邁得極大,蘇軟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出了禮堂大門,外面的冷風一吹,蘇軟才回過神來。
“陸驍!你慢點!疼!”
她試圖甩開他的手,但這男人的手勁大得嚇人,像是要把她的骨頭都捏碎。
陸驍充耳不聞,一路拽着她繞過大路,直接拐進了家屬樓後面的一條無人的小巷子裏。
這裏沒有路燈,只有遠處禮堂透出來的微弱光亮,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扭曲交纏。
“陸驍你發什麼瘋……”
蘇軟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摜在了粗糙的紅磚牆上。
“唔!”
後背撞得生疼,但預想中後腦勺的疼痛並沒有傳來。
陸驍那只寬厚的大手,不知何時墊在了她的腦後。
但他此刻的姿態,卻危險到了極點。
他雙手撐在蘇軟身體兩側,將她死死地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這方寸之地。高大的身軀壓下來,帶着滾燙的體溫和急促的呼吸,將她所有的退路完全封死。
這是絕對的、不容反抗的侵占姿態。
蘇軟驚恐地抬頭,借着月色,她看到了陸驍那雙猩紅的眼。
裏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狂暴情緒,像是要吃人。
“笑啊。”
陸驍的聲音低啞得厲害,像是含着一把沙礫,聽得人耳膜發顫,“剛才在裏面不是笑得很開心嗎?怎麼對着我就不笑了?”
蘇軟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了,身體緊緊貼着牆壁,聲音都在抖:“你……你胡說什麼,那只是禮貌……”
“禮貌?”
陸驍冷笑一聲,身體又往下壓了幾分。
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鼻尖相抵。他呼出的熱氣,毫無保留地噴灑在蘇軟敏感的頸側,激起她一身的雞皮疙瘩。
“禮貌需要讓他摟你的腰?禮貌需要跟他聊什麼狗屁詩詞歌賦?”
陸驍腦子裏全是剛才那個小白臉那只放在蘇軟腰上的手,他覺得自己快瘋了,理智的那根弦在崩斷的邊緣瘋狂試探。
他抬起手,粗糲的指腹重重地擦過蘇軟剛才被陳文清碰過的衣料,仿佛要擦掉什麼髒東西一樣。
動作粗魯,卻又在觸碰到她腰側軟肉時,指尖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
“蘇軟,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斯文?不夠有文化?嗯?”
他低下頭,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聲音危險又委屈,“那種小白臉,就那麼讓你喜歡?”
蘇軟被他身上那股鋪天蓋地的荷爾蒙熏得頭暈目眩。
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但恐懼過後,她敏銳地從這個男人失控的情緒裏,捕捉到了一絲別樣的味道。
這酸味……簡直沖天了。
蘇軟原本慌亂的心,突然奇跡般地定住了。
她抬起頭,迎着陸驍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沒有躲閃。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肌。
“陸長官。”
她的聲音軟糯糯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在這曖昧的暗夜裏,像鉤子一樣勾人心魄。
“你這麼生氣……”
“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這幾個字一出,空氣仿佛凝固了。
陸驍撐在牆上的手臂猛地一僵,那種肉眼可見的僵硬。
他那雙原本凶狠的眼睛裏,極快地閃過一絲慌亂和被戳穿心事的狼狽。
吃醋?
他陸驍?堂堂特戰旅的大隊長?會吃那個四眼田雞的醋?
笑話!
“胡說八道!”
陸驍像是被燙到了腳,猛地鬆開手,往後退了一大步。
剛才那種逼人的壓迫感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惱羞成怒的別扭。
“我……我是怕你給部隊造成不良影響!軍嫂要注意形象!”
他梗着脖子吼了一句,但那通紅的耳根子在月光下根本藏不住。
蘇軟靠在牆上,看着這個上一秒還像頭狼,下一秒就變成被踩了尾巴的大狗一樣的男人,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哦,原來是這樣啊。”她拉長了語調,“那陸隊,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