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沈陽的春天終於慢吞吞地來了。十七歲的劉睿婕站在法醫中心實驗室裏，盯着顯微鏡下的細胞切片，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不對……這個染色效果怎麼這麼差……”她嘟囔着，取下切片準備重做。
“睿婕，還在做實驗啊？”趙法醫推門進來，手裏拿着兩個飯盒，“都下午一點了，先吃飯。”
劉睿婕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早上七點進實驗室，已經連續工作了六個小時。她摘下橡膠手套，接過飯盒：“謝謝趙老師。”
“你這孩子，工作起來就忘了時間。”趙法醫無奈地搖頭，“你爸媽昨天還給我打電話，說讓我盯着你按時吃飯。”
劉睿婕吐了吐舌頭。她現在是中國醫科大學法醫學院的研一學生，同時也是法醫中心的實習生。研究、實習、上課，時間排得滿滿當當。
飯吃到一半，手機響了。是王詩啓打來的。
“姐姐！”電話那頭傳來興奮的聲音，“我的防詐騙軟件升級到3.0版本了！現在能識別二十種詐騙話術！”
劉睿婕差點被飯嗆到：“詩啓，你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午休時間呀。”九歲的王詩啓理直氣壯，“姐姐，你要不要試試新版本？我發給你。”
“好，你發到我郵箱。但是詩啓，上課要認真聽講，知道嗎？”
“知道知道！”
掛了電話，趙法醫笑着問：“你那個小表弟？”
“嗯，九歲，對計算機特別癡迷。”劉睿婕糾正道。
“九歲就做防詐騙軟件了？真是後生可畏。”趙法醫感慨，“我九歲的時候還在玩泥巴呢。”
劉睿婕笑笑，心裏卻有點擔憂。王詩啓的計算機天賦確實驚人，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她怕他沉迷技術，忽略了其他方面的發展。
下午，她給烏魯木齊家裏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韓瀟琳。
“媽，詩啓最近怎麼樣？”
“哎呀，可別提了。”韓瀟琳的聲音裏透着無奈，“那孩子現在整天抱着電腦，連吃飯都要喊三遍。你彭阿姨說，他晚上做夢都在說夢話，什麼‘代碼’‘算法’的。”
劉睿婕哭笑不得：“他學習呢？”
“學習倒是不用操心，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就是太偏科了，除了數學和計算機，其他科目都是勉強及格。”
這確實是個問題。劉睿婕決定，暑假回去得好好和王詩啓談談。
四月，一個有趣的案子送到了法醫中心。
死者是一位七十八歲的老爺爺，前一天晚上還在公園跟人下棋，第二天早上家人發現時已經沒了呼吸。奇怪的是，老人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
家屬堅持認爲老人死得蹊蹺，要求屍檢。
屍檢由趙法醫主刀，劉睿婕協助。解剖過程中，他們在老人的胃裏發現了一些……可疑的東西。
“這是……巧克力？”劉睿婕用鑷子夾起一小塊還沒完全消化的東西。
“還是酒心巧克力。”趙法醫聞了聞，“老人有糖尿病史嗎？”
“病例上寫着有。”
原來，這位老爺爺是個“資深甜食控”，醫囑嚴禁吃糖，但他總偷着吃。前一天晚上，他偷偷吃了一整盒酒心巧克力，導致血糖急劇升高，誘發心髒病。但因爲他是在吃最愛的東西時去世的，所以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
案子結了，劉睿婕在寫報告時無奈的笑出了聲。趙法醫問她笑什麼，她說：“我在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甜蜜的死亡’吧。”
趙法醫也笑了：“你這孩子，有時候說話真不像十七歲。”
五月底，劉睿婕的論文實驗終於完成了所有數據收集。接下來是漫長而枯燥的數據分析和論文寫作。她每天泡在實驗室和圖書館，經常忙到深夜。
韓瀟琳心疼女兒，每天晚上都來學校給她送夜宵。有時候是餃子，有時候是湯，每次都看着她吃完才走。
“媽，你不用天天來，太辛苦了。”劉睿婕說。
“不辛苦，你才辛苦。”韓瀟琳摸摸女兒的頭，“我女兒這麼優秀，媽媽爲你驕傲。”
六月，暑假來臨。劉睿婕收拾行李回烏魯木齊。這次她帶了一箱書——有法醫學的專業書籍，也有給弟弟們帶的禮物。
飛機落地，一出機場就看到了來接她的家人。韓智洋九歲了，個子長高了不少，還戴着“三道杠”——他當上少先隊大隊長了。
“姐姐！”智洋撲過來，“我當大隊長了！以後要管全學校的學生！”
“真厲害！”劉睿婕拍拍他的肩，“智洋越來越像個警察了。”
韓智祥五歲半，是個小淘氣包，抱着她的腿不撒手：“姐姐抱！”
劉睿婕抱起他：“智祥又重了。”
王詩啓也來了，但眼睛一直盯着手裏的掌上電腦——那是劉睿婕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詩啓，走路不要看屏幕。”劉睿婕提醒。
王詩啓這才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姐姐，我在調試程序。”
回到家，劉睿婕發現王詩啓的“工作室”又升級了。原來的陽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小機房：兩台電腦，三個顯示屏，牆上貼滿了寫滿代碼的便利貼。
“詩啓，你每天花多少時間在電腦上？”劉睿婕嚴肅地問。
王詩啓眼神躲閃：“嗯……兩三個小時吧。”
“說實話。”
“……五六個小時。”王詩啓小聲說。
劉睿婕嘆了口氣：“詩啓，姐姐支持你學計算機，但你不能把所有時間都花在這上面。你要運動，要和朋友玩，要學其他科目。”
“可是我喜歡計算機……”
“喜歡也要適度。”劉睿婕蹲下身，和他平視，“這樣吧，我們定個規矩：每天最多三小時用電腦，其他時間要學習、運動、休息。能做到嗎？”
王詩啓想了想，點點頭：“能。”
“那好，從今天開始執行。”
接下來的暑假，劉睿婕成了弟弟們的“全能教練”。她帶智洋去跑步、打籃球，培養他的體能——警察需要好身體。她陪智祥玩積木、讀繪本，開發他的智力。她監督王詩啓遵守“三小時規定”，並且給他布置了額外的任務：每天寫一篇日記，每周讀一本非計算機類的書。
起初王詩啓很不適應，但慢慢地，他發現了其他事情的樂趣。他開始喜歡上打籃球，雖然技術很爛，但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很開心。他開始讀科幻小說，對書中的想象世界着迷。
“姐姐，原來除了計算機，世界上還有這麼多有趣的東西。”有一天，王詩啓認真地說。
劉睿婕欣慰地笑了：“是啊，世界很大，你要多看看。”
八月初，一個搞笑的事件發生了。
智洋的學校組織“小小警察”活動，讓孩子們體驗一天警察工作。智洋被分配到交警崗位，在路口“指揮交通”。
劉睿婕帶着王詩啓和智祥去看熱鬧。只見九歲的智洋穿着小小的警服，站在路口像模像樣地打着手勢。雖然車輛根本不聽他的，但他依然很認真。
突然，一輛自行車騎過來，騎車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智洋立刻舉手示意停車，年輕人還真停下了。
“叔叔，你闖紅燈了！”智洋嚴肅地說。
年輕人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小朋友，我是綠燈過來的呀。”
“就是闖紅燈了！”智洋堅持，“要罰款！”
劉睿婕趕緊上前解圍：“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然後對智洋說，“智洋，你看錯信號燈了。”
智洋看看紅綠燈，撓撓頭：“啊，真的看錯了……”
年輕人哈哈大笑：“沒事沒事，小朋友很認真，將來一定是個好警察。”
這個小插曲成了家裏的笑話，智洋被笑了好幾天。但他很認真地說：“就算是好警察也會犯錯的，關鍵是知錯就改。”
五歲的智祥在旁邊看得眼睛發亮，他拉着劉睿婕的手說：“姐姐，我以後也要像哥哥一樣！”
“智祥想做什麼呀？”劉睿婕笑着問。
智祥想了想，認真地說：“哥哥抓壞人，我審壞人！我要當檢察官！”
劉睿婕驚訝地看着這個小表弟。韓智祥，這個胖嘟嘟的小孩子，因爲看到哥哥智洋維護正義的樣子，竟然萌生了當檢察官的夢想。
“檢察官很厲害的，”劉睿婕蹲下身，“但是要學習很多法律知識，要很公平很公正。”
“我會學習的！”智祥挺起小胸膛，“我要和哥哥一起維護正義！”
這個小小的宣言讓全家人都笑了，但也讓劉睿婕看到了新的可能。也許，這一世，她的弟弟們都會走上守護正義的道路。
八月十二日，王詩啓九歲生日。劉睿婕這次送他的禮物很特別——一套樂高機器人套裝。
“詩啓，這個套裝可以編程控制機器人。”她說，“你可以在實踐中學習編程，也可以鍛煉動手能力。”
王詩啓眼睛亮了：“謝謝姐姐！”
那天下午，全家人一起拼樂高。劉睿婕驚訝地發現，王詩啓的動手能力也很強，那些細小的零件在他手裏很快就變成了機器人的骨架。
“詩啓，你將來也可以考慮學習機器人工程。”劉睿婕說，“計算機不只是在電腦裏，還可以控制現實世界的物體。”
“機器人工程？”王詩啓想了想，“好像也很有意思。”
劉睿婕心裏一動。也許，她可以引導王詩啓將計算機技術與實際應用結合起來，這樣他的興趣會更廣泛，發展也會更全面。
九月，劉睿婕返回沈陽，繼續研究生學業。她的論文已經完成初稿，趙法醫看後很滿意。
“數據分析很扎實，結論也有說服力。”趙法醫說，“我建議你把這篇文章投到《法醫學雜志》，那是國內最權威的法醫學期刊。”
劉睿婕很興奮，但也有些緊張：“趙老師，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這篇文章的質量，完全夠發表水平。”
於是，劉睿婕開始了漫長的投稿、修改、再投稿的過程。期間經歷了三次退稿、五次修改，但她沒有氣餒，每次編輯的批評意見都認真對待，反復完善論文。
2007年春節，全家人照例在烏魯木齊團聚。
這一年，家裏的變化更大了。智洋十歲，已經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經常帶着同學“維護校園秩序”。智祥六歲，上了學前班，是班裏的“孩子王”。王詩啓十歲，計算機水平已經讓很多專業老師驚嘆，但他現在也喜歡上了機器人制作。
年夜飯上，大舅又宣布了好消息：“咱們投資的比特幣，現在漲瘋了！”
全家人都愣了：“比特幣是什麼？”
劉睿婕心裏一緊。她確實在更早的時間建議過家裏投資比特幣，但沒想到漲幅這麼快。
“就是那種數字貨幣。”大舅解釋，“當時很便宜，我就買了一些。沒想到今年漲了這麼多。”
劉睿婕鬆了口氣：“大舅，比特幣可以繼續持有，但不要把所有錢都投進去。數字貨幣風險很大。”
“知道知道，我就是玩玩。”大舅笑着說。
春節後，劉睿婕去看王詩啓。小家夥現在有了新愛好——用樂高機器人模擬各種場景。
“姐姐你看，這個機器人可以模擬火災現場，自動尋找出口。”王詩啓演示着，“我還在給它編程，讓它能識別障礙物。”
“真厲害。”劉睿婕由衷地誇獎，“詩啓，你有沒有想過，把計算機技術和機器人技術結合起來，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
“比如呢？”
“比如設計救援機器人，在地震、火災中救人。或者設計醫療機器人，幫助醫生做手術。”
王詩啓的眼睛亮了：“好像比單純做軟件更有意思！”
劉睿婕笑了。這個孩子終於開始看到更廣闊的世界了。
接着，她去看智祥和智洋。智祥現在最愛玩的遊戲是“法庭審判”，他總是扮演檢察官，智洋扮演警察，兩個小男孩一唱一和，把家裏的玩具都當成了“犯罪嫌疑人”。
“本檢察官現在宣布，這只熊玩偶犯有偷吃餅幹罪！”六歲的智祥一本正經，“判處有期徒刑……嗯……十分鍾！”
智洋則配合地給熊玩偶戴上手銬（其實是發繩）：“犯人已被逮捕！”
劉睿婕在旁邊看得直樂。這兩個弟弟，一個想當警察，一個想當檢察官，倒是很般配。
三月，劉睿婕收到了《法醫學雜志》的錄用通知——她的論文被正式接受了！
趙法醫比她還高興：“十八歲就在核心期刊發表論文，這可是創紀錄了！”
消息傳開，整個法醫學院都轟動了。校長特意找她談話，鼓勵她繼續努力，將來爭取出國深造。
但劉睿婕有自己的計劃。她打算碩士畢業後，繼續攻讀博士學位，然後進入公安系統的法醫中心工作——那是法醫實踐的第一線。
四月，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案子。
死者是一位中年女性，死因很明確：吃太多麻辣燙導致急性胰腺炎。但奇怪的是，死者身邊放着一本《減肥秘籍》，書上用紅筆畫滿了重點。
“她是想減肥，所以吃麻辣燙？”劉睿婕看着案卷，一臉困惑。
“不，她是想增肥。”辦案民警憋着笑說，“這位女士太瘦了，想增肥。聽說麻辣燙熱量高，就天天吃，結果……”
趙法醫搖搖頭：“這就是不懂科學亂吃東西的下場。”
案子雖然簡單，但劉睿婕在寫報告時還是感慨萬千。很多人因爲缺乏基本的醫學常識，導致不必要的健康問題甚至死亡。她突然想到，也許可以做一些醫學科普工作。
五月，她的論文正式發表。拿到樣刊的那天，她第一時間給家裏打了電話。
“媽，我的論文發表了！”
電話那頭，韓瀟琳激動得聲音都哽咽了：“好，好，我女兒真棒！”
劉睿婕也給自己買了個小蛋糕慶祝。雖然只有十八歲，但她已經走在了很多同齡人前面。
六月，碩士二年級。課程少了，研究任務重了。劉睿婕開始參與趙法醫的國家級課題，研究內容更深入，也更具有挑戰性。
同時，她開始考慮博士階段的研究方向。趙法醫建議她專攻法醫病理學的一個細分領域——死亡時間推斷的精準化研究。
“這個方向很基礎，但也很重要。”趙法醫說，“如果能在死亡時間推斷上有所突破，對很多案件都有幫助。”
劉睿婕接受了這個建議。她開始大量閱讀相關文獻，設計實驗方案，準備博士階段的研究。
七月，暑假。劉睿婕這次沒回烏魯木齊，而是去了北京——她要去參加一個法醫學術會議，並在會上做報告。
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型學術會議上發言，雖然緊張，但準備充分。報告很成功，贏得了同行們的認可。
會議期間，她認識了很多法醫學界的專家，也了解到了這個領域的最新進展。她越發確定，自己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
八月，她回到烏魯木齊。這次只待了兩周，但收獲很大。
智洋十歲了，長成了小男子漢，說話做事都很有條理。智祥六歲，要上小學了，興奮得不得了。王詩啓十歲，計算機和機器人兩手抓，兩不誤。
“姐姐，我在設計一個智能家居系統。”王詩啓興奮地介紹，“用手機就能控制家裏的燈、空調、電視……”
“真厲害。”劉睿婕看着弟弟們的成長，心裏滿滿的成就感。
八月十二日，王詩啓十歲生日。劉睿婕送他的禮物是一套《人工智能入門》的青少年版。
“詩啓，人工智能是計算機科學的前沿領域。”她說，“你可以開始了解這個方向了。”
王詩啓接過書，眼睛亮晶晶的：“謝謝姐姐！我一定好好學！”
智祥也湊過來：“姐姐，我也要禮物！”
劉睿婕笑着拿出另一份禮物——一套兒童法律啓蒙繪本：“智祥，這是給你的。檢察官要懂法律，從現在開始學習吧。”
“謝謝姐姐！”智祥抱着書，像抱着寶貝。
九月，劉睿婕返回沈陽。碩士最後一年，她要完成畢業論文，準備博士入學考試，同時還要在法醫中心實習。
生活很忙碌，但她樂在其中。每天都有新知識要學，新問題要解決，新挑戰要面對。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前世有人告訴她，她會在十八歲攻讀碩士學位，參與國家級課題研究，她一定以爲對方瘋了。但這一世，這一切都成了現實。
距離2008年還有不到一年。距離那個命運的轉折點，時間越來越近。
但劉睿婕已經不再焦慮。這一世，她有了專業知識，有了實踐經驗，有了經濟基礎，有了家人的支持，還有了要守護的弟弟們。
智洋要當警察，智祥要當檢察官，王詩啓要當計算機專家——她的弟弟們都有了清晰的人生方向。
她準備好了。
2007年的秋天，沈陽的天空格外藍。劉睿婕走在校園裏，看着來來往往的學生，心裏充滿希望。
她的路還很長，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實。
法醫之路，剛剛啓程。
而前方，是她選擇並熱愛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