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上海。
二十二歲的劉睿婕覺得,自己的人生遇到了一道比連環殺人案更棘手的難題。
“劉博,這是今天的實驗數據。”一個清朗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她轉過身,看到實驗室新來的博士後林深——二十五歲,清華大學化學系博士畢業,長着一張讓實驗室女學生們竊竊私語的臉。此刻他正捧着一疊文件,笑容燦爛得像實驗室窗外的春日陽光。
“放桌上吧。”劉睿婕頭也沒抬,繼續盯着電泳圖譜。
林深沒有走,反而湊近了些:“劉博,我發現你昨天做的SNP分析有個地方可以優化……”
“我知道,已經調整了程序。”劉睿婕打斷他,語氣冷淡。
這是林深進入李教授課題組的第三周。從第一天起,這位年輕博士後就表現出了對劉睿婕超乎尋常的關注。送咖啡、帶早餐、幫忙整理數據、找借口請教問題——實驗室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林深在追劉睿婕。
但劉睿婕只覺得煩。
重生前她受夠了男人的甜言蜜語,這一世只想專心事業。更何況,她心裏早就裝着一個十年後才能長大的人。
“劉博,晚上有空嗎?”林深不氣餒,“學校附近新開了家日料店,聽說三文魚很新鮮……”
“沒空。”劉睿婕幹脆利落,“我要寫論文。”
“那周末呢?”
“要做實驗。”
林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劉博,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我只是想交個朋友……”
“林博。”劉睿婕終於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我們年齡差四歲,研究方向不同,興趣愛好也沒有交集。我覺得保持純粹的同事關系更合適。”
這話說得直白到近乎刻薄。旁邊的幾個研究生都倒吸一口涼氣。
林深的臉紅了,但眼神依然堅定:“年齡不是問題,興趣可以培養。劉博,給我個機會了解你,好嗎?”
劉睿婕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來,得來點狠的了。
三天後,實驗室舉行月度聚餐。李教授定了一家上海本幫菜館,課題組十幾個人圍坐一桌。
林深特意坐在劉睿婕旁邊,殷勤地給她倒茶夾菜。劉睿婕沒有拒絕,反而對他露出了難得的微笑。
“林博是北京人?”她問。
“對,海澱區長大的。”林深眼睛亮了,“劉博去過北京嗎?”
“常去。”劉睿婕說,“我在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有工作。”
“哇,這麼厲害!”一個女研究生羨慕地說,“劉博才二十二歲就這麼牛了。”
劉睿婕笑笑,話鋒一轉:“說起來,我上周剛解剖了一具高度腐敗的屍體。”
飯桌上瞬間安靜了。
“那個案子挺有意思的。”劉睿婕用聊天氣的語氣說,“死者泡在化糞池裏兩個月,撈出來的時候已經巨人觀了。你們知道巨人觀是什麼樣嗎?”
幾個女生臉色發白。
“就是屍體膨脹得像氣球一樣。”劉睿婕比劃着,“皮膚是暗綠色的,輕輕一按就會破,流出惡臭的液體。解剖的時候要特別小心,因爲壓力太大,髒器可能會爆出來。”
“嘔——”一個研一女生捂着嘴跑了出去。
林深的筷子停在半空。
劉睿婕繼續:“最有意思的是死者的胃內容物。我們根據消化程度判斷死亡時間,發現他最後一餐吃了韭菜盒子和蒜泥白肉。你們猜怎麼着?解剖的時候,那股味道……”
“劉博!”李教授哭笑不得地打斷她,“大家正在吃飯呢。”
“哦,對不起。”劉睿婕露出無辜的表情,“我以爲搞科研的人都對細節感興趣。林博士,你說是不是?”
林深勉強擠出笑容:“是……是啊。”
“那我再說個有趣的案子?”劉睿婕眼睛彎彎,“去年我遇到一個分屍案,凶手把屍體切成十二塊,分別拋在……”
“劉博!”這次是三個女生同時喊出聲。
劉睿婕聳聳肩,開始專心吃飯。餘光瞥見林深幾乎沒動筷子,臉色發青。
很好,第一步成功。
第二天,劉睿婕“不小心”把一本《法醫病理學圖譜》忘在了公共休息區。書翻開的那一頁,正好是各種腐敗屍體的彩色照片。
林深路過時看了一眼,整個人僵在原地。
第三天,劉睿婕在實驗室吃午飯。飯盒裏裝着她最愛的麻辣燙——紅油湯底裏浮着鴨血、牛腦花、羊大腸。
“劉博……你吃這個?”林深的表情一言難盡。
“對啊,可好吃了。”劉睿婕夾起一塊牛腦花,津津有味地吃着,“口感滑嫩,像豆腐腦。你要不要嚐嚐?”
“不、不用了……”林深落荒而逃。
第四天,劉睿婕使出了殺手鐗。
那天下午,她提前結束工作,在實驗室裏彈起了吉他——這是她重生後學的技能之一。彈的是她自編的《屍檢進行曲》,歌詞是這樣寫的:
“第一刀切開皮膚層,脂肪黃黃亮晶晶~
第二刀劃開胸腹腔,髒器排列好整齊~
心肝脾肺腎,胃腸胰腺膽~
一個一個來檢查,死亡原因要查明~~”
旋律其實挺歡快,但歌詞實在讓人毛骨悚然。林深走進實驗室時,正好聽到她在唱:“蛆蟲白白胖胖,在眼眶裏安了家~”
“劉博……”林深的聲音在顫抖。
“啊,林博。”劉睿婕停下彈奏,笑容燦爛,“我在創作法醫科普歌曲,你覺得怎麼樣?”
林深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不是尷尬的笑,也不是勉強的笑,而是真正開懷的笑。
“劉博,”他笑着說,“你爲了嚇跑我,真是費盡心機啊。”
劉睿婕愣住了。
“巨人觀的屍體、分屍案、腦花、屍檢歌……”林深掰着手指數,“我承認,前兩天確實被嚇到了。但昨天晚上我仔細想了想,如果你真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根本不會用這麼……幼稚的方式拒絕我。”
劉睿婕一時語塞。
“你只是不想傷害我,對吧?”林深的表情變得認真,“用這種搞笑又誇張的方式,讓我知難而退,同時不至於太難堪。”
被看穿了。劉睿婕放下吉他,嘆了口氣:“對不起。”
“不用道歉。”林深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其實我早該明白的。像你這樣優秀的女性,肯定早就心有所屬,或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劉睿婕看着他真誠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個人其實不錯。
“我們能做朋友嗎?”林深伸出手,“純粹的那種。我保證不再騷擾你,但希望有機會向你學習——無論是科研還是……如何優雅地拒絕追求者。”
劉睿婕笑了,握住了他的手:“好。”
從那天起,林深真的恪守了承諾。他依然會幫劉睿婕帶咖啡,但會順便給實驗室每個人都帶一杯;他依然會請教問題,但只限於專業領域;他甚至成了劉睿婕的“擋箭牌”——當有其他男生試圖接近時,他會半開玩笑地說:“兄弟,我試過了,死得很難看。聽我一句勸,放棄吧。”
兩人成了真正的朋友。林深會跟劉睿婕吐槽北京的霧霾,劉睿婕會跟林深分享奇葩的案子。有時候劉睿婕覺得,如果自己不是重生者,如果沒有王詩啓,也許真的會考慮林深這樣的男生。
但人生沒有如果。
四月,劉睿婕接到了一個特殊的邀請——上海公安局刑偵總隊想請她去做一場培訓,對象是全市的法醫和現場勘查技術員。
培訓地點在刑偵總隊的會議室。劉睿婕提前半小時到場做準備,卻在門口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一個看起來二十二三歲的女孩,正蹲在走廊裏哭。女孩穿着警服,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很傷心。
劉睿婕猶豫了一下,走過去:“你好,需要幫忙嗎?”
女孩抬起頭,露出一張圓圓的臉,眼睛哭得通紅。看到劉睿婕,她愣了一下,然後哭得更凶了:“我、我把培訓要用的幻燈片弄丟了……U盤掉廁所裏了……隊長會罵死我的……”
劉睿婕想起來了——前世她的閨蜜燕子姐,蘇惠燕,就是這樣毛毛躁躁的性格。兩人第一次見面,也是因爲燕子姐把咖啡灑在了她的新裙子上。
這一世,她們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重逢了。
“別急。”劉睿婕從包裏拿出紙巾遞給她,“培訓還有多久開始?”
“半、半小時……”燕子姐抽噎着。
“內容是什麼?”
“是、是血跡形態分析……”燕子姐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你也是來參加培訓的?你是哪個分局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劉睿婕笑了:“我是來講課的。”
燕子姐的哭聲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溜圓:“你、你就是那個二十二歲的法醫學博士?劉睿婕?”
“是我。”劉睿婕看了看表,“還有二十五分鍾。這樣,你告訴我你的PPT大概內容,我幫你重新做一個簡易版的。”
“可、可以嗎?”燕子姐像抓住救命稻草。
“當然。但你要先別哭了。”
接下來的二十分鍾,燕子姐一邊抽噎一邊說內容,劉睿婕手指在筆記本電腦上飛快地敲擊。她發現燕子姐雖然馬虎,但對血跡形態分析的理解很深入,提出的案例也很有代表性。
“好了。”最後五分鍾,劉睿婕把電腦轉向燕子姐,“你看看行不行。”
燕子姐看着屏幕上簡潔專業的PPT,嘴巴張成了O型:“這、這麼快?而且比我自己做的還好……”
“那是因爲你基礎扎實,只是不擅長表達。”劉睿婕微笑,“去吧,別讓隊長等急了。”
燕子姐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我叫蘇惠燕,大家都叫我燕子。以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盡管找我!”
培訓開始了。劉睿婕的講座很成功,她不僅講解了理論知識,還結合自己參與過的真實案例,深入淺出,引人入勝。
輪到燕子姐發言時,她雖然緊張,但有劉睿婕做的PPT加持,講得也很流暢。結束後,隊長難得地表揚了她:“小蘇今天表現不錯,PPT做得挺專業。”
燕子姐偷偷朝劉睿婕眨眨眼。
培訓結束後,燕子姐追上來:“劉博士,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感謝你救命之恩!”
劉睿婕本想拒絕,但看到燕子姐真誠的眼神,想起了前世兩人一起逛街、吃飯、吐槽男友的時光,心裏一軟:“好,但別叫劉博士了,叫我卷卷吧。”
“那你也叫我燕子!”燕子姐笑得眼睛彎彎,“我知道一家超級好吃的重慶火鍋,我帶你去!”
火鍋店裏,紅油翻滾,香氣四溢。燕子姐是個話癆,一頓飯的功夫就把自己的老底全交代了:警校畢業兩年,在刑偵總隊做技術員,夢想是當個女神探,但總是犯些小錯誤……
“今天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燕子姐涮着一片毛肚,“我們隊長可凶了,上次我把指紋卡弄混了,他讓我寫了五千字檢討。”
劉睿婕聽着,仿佛回到了前世。那時的燕子姐也是這樣,一邊吐槽工作,一邊往她碗裏夾肉。
“卷卷,你怎麼會學法醫啊?”燕子姐好奇地問,“女孩子幹這個的多嚇人啊。”
“因爲能爲死者說話,爲生者討公道。”劉睿婕說,“而且,屍體不會說謊。”
“哇,好酷!”燕子姐眼睛發亮,“那你遇到過最可怕的案子是什麼?”
劉睿婕想了想,挑了幾個不那麼血腥的案子講了。燕子姐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發出驚嘆。
“卷卷,我們以後能常聯系嗎?”分別時,燕子姐期待地問,“我覺得跟你特別投緣!”
“當然。”劉睿婕微笑,“隨時給我打電話。”
從那天起,劉睿婕在上海有了第一個真正的朋友。燕子姐每周都會找她吃飯,有時候是火鍋,有時候是燒烤,有時候就是簡單的麻辣燙。
燕子姐會跟她吐槽奇葩的嫌疑人,抱怨工作的辛苦,分享新發現的寶藏小店。劉睿婕則會跟她講科研的進展,聽她那些雞毛蒜皮的煩惱。
五月中旬的一個周末,燕子姐神秘兮兮地打電話來:“卷卷,快來救我!我爸媽逼我相親!”
劉睿婕趕到約定的咖啡館時,看到一個穿着格子襯衫、戴着厚眼鏡的男人正滔滔不絕地講着什麼,燕子姐一臉生無可戀。
“燕子姐!”劉睿婕快步走過去,演技全開,“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說好今天陪我去挑婚紗的嗎?”
燕子姐反應極快,立刻站起來:“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王先生,不好意思,我閨蜜要結婚了,我得陪她去……”
“結婚?”那個王先生推了推眼鏡,“蘇小姐,你不是說你單身嗎?”
“我單身,我閨蜜結婚!”燕子姐拉着劉睿婕就往外跑。
跑到街上,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卷卷你太厲害了!”燕子姐笑得直不起腰,“婚紗都編出來了!”
“幫你解圍嘛。”劉睿婕也笑,“不過燕子姐,你確實該考慮個人問題了。”
“我才不着急呢。”燕子姐挽着她的胳膊,“男人哪有工作有意思?再說了,我有你這個閨蜜就夠了!”
劉睿婕心裏暖暖的。這一世,她雖然刻意避開了爛桃花,但該來的友情還是來了,而且來得正是時候。
六月,劉睿婕的博士論文進入最後修改階段。同時,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給她派了個新任務——協助編寫《法醫現場勘查技術規範》的最新版本。
這項工作需要大量實地調研。劉睿婕和幾個專家組成團隊,跑遍了全國十幾個省市,參觀各地的法醫中心,聽取一線技術人員的意見。
在成都調研時,她遇到了一個棘手的案子。
當地警方在河邊發現了一具女屍,初步判斷是溺水身亡。但死者家屬堅持是他殺,因爲死者不會遊泳,根本不可能自己去河邊。
屍體已經打撈上來,放在殯儀館。劉睿婕團隊到達時,當地法醫正一籌莫展。
“屍體沒有外傷,沒有抵抗痕跡,胃內容物有河水,符合溺亡特征。”老法醫說,“但家屬說得也有道理,死者確實怕水。”
劉睿婕仔細檢查了屍體。女性,約三十歲,穿着睡衣,腳上只有一只拖鞋。另一只拖鞋在河邊被發現。
“睡衣……”劉睿婕若有所思,“正常人晚上去河邊,會穿睡衣嗎?”
她仔細檢查死者的指甲,在指甲縫裏發現了一些微小的纖維。通過顯微鏡觀察,確定是某種合成纖維。
“這不是睡衣的纖維。”她判斷,“死者生前可能接觸過其他織物。”
警方重新搜查了死者家,在臥室地毯上發現了一些相同的纖維。進一步調查發現,死者家的陽台欄杆上有新鮮的擦痕。
“我有個推測。”劉睿婕在案情分析會上說,“死者可能是在陽台上晾衣服時,失足墜樓。她家住在二樓,下面是灌木叢,緩沖了墜落沖擊。然後她昏迷中爬到了河邊,最終溺亡。”
“怎麼可能?”刑警隊長質疑,“從二樓摔下來還能爬那麼遠?”
“人在求生本能下能做出驚人的事。”劉睿婕說,“而且你們看死者腳上的拖鞋——只有一只,另一只在河邊。如果她是被人拋屍,凶手爲什麼不把兩只鞋都穿上或都脫掉?”
警方模擬了現場。果然,從二樓陽台墜落到灌木叢,雖然會受傷,但不致命。而從灌木叢到河邊,有一條被踩踏過的小徑。
案件最終以意外死亡結案。死者家屬雖然悲痛,但也接受了這個結果。
離開成都前,那個老法醫特意來送劉睿婕:“小劉專家,你觀察得太細致了。我們這些老家夥,有時候反而會被經驗束縛。”
“您過獎了,我還要多學習。”劉睿婕謙虛地說。
七月,劉睿婕回到上海,博士論文進入答辯準備階段。同時,她收到了王詩啓的好消息——他在國際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中拿了銀牌,這次是在美國。
“姐姐!我進步了!”十四歲的王詩啓在視頻裏興奮地說,“明年我要拿金牌!”
“詩啓真棒!”劉睿婕由衷地高興,“什麼時候回來?”
“下周。姐姐,我有個想法……”王詩啓猶豫了一下,“我想做一個APP,幫助尋找走失的老人和兒童。用人臉識別和地理位置……”
“很好的想法!”劉睿婕眼睛亮了,“需要姐姐幫你什麼嗎?”
“需要一些法律和安全方面的建議。”王詩啓認真地說,“畢竟涉及隱私和數據安全。”
“沒問題,姐姐幫你聯系專家。”
掛斷視頻,劉睿婕感慨萬千。十四歲的王詩啓,已經在思考如何用技術幫助他人了。這一世,他真的長成了她期待的樣子。
八月初,博士論文答辯。
復旦大學最大的階梯教室裏坐滿了人——不僅有學校的教授,還有公安部、最高檢、司法部的專家。劉睿婕的博士論文《基於表觀遺傳學的死亡時間精準推斷研究》引起了廣泛關注。
答辯進行了三個小時。劉睿婕從容應對,對每一個問題都對答如流。最後,答辯委員會全票通過,建議授予博士學位。
“劉睿婕同學,”答辯主席、中國工程院院士陳教授說,“你的研究不僅具有理論價值,更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我代表委員會祝賀你——二十一歲的法醫學博士,這是中國高等教育史上的一個記錄。”
掌聲雷動。劉睿婕鞠躬致謝,眼眶微溼。
重生十六年,她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答辯結束後,李教授和趙法醫一起請她吃飯慶祝。
“睿婕,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李教授問,“好幾個國外頂尖實驗室都發來了邀請。”
“我想留在國內。”劉睿婕說,“已經和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籤了合同,下個月正式入職。”
“好!”趙法醫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會這麼選。一線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不過,”李教授猶豫了一下,“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中心那邊……人際關系可能比較復雜。你這麼年輕就拿到這麼高的職位,難免有人不服氣。”
“我明白。”劉睿婕點頭,“我會用實力證明自己。”
九月,劉睿婕正式入職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擔任法醫病理學實驗室副主任。她是中心史上最年輕的中層幹部。
果然如李教授所料,她遇到了阻力。
第一次部門會議,幾個老資歷的技術員就給她來了個下馬威。
“劉主任,聽說你擅長表觀遺傳學。”一個五十多歲的男技術員說,“那正好,我們手頭有個案子,屍體腐敗嚴重,死亡時間推斷困難。您給看看吧?”
語氣裏的挑釁意味很明顯。
劉睿婕面不改色:“資料給我。”
案子確實棘手——屍體在南方潮溼環境裏放置了超過一個月,常規方法完全失效。劉睿婕帶着團隊連續工作了三天,用她開發的表觀遺傳學模型,成功將死亡時間推斷精確到三天之內。
報告出來的那天,那個技術員主動來找她:“劉主任,我服了。之前有冒犯的地方,請您見諒。”
“都是爲了工作。”劉睿婕微笑,“以後還要多向您請教。”
她用實力贏得了尊重。
十月,一個轟動全國的案子送到了中心——某省首富在家中離奇死亡,現場沒有他殺痕跡,但家屬堅持是謀殺。
案子涉及政商關系,壓力巨大。中心領導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了劉睿婕。
“小劉,這個案子……”領導欲言又止,“各方面都很關注。你要謹慎,但也要堅持科學。”
“我明白。”劉睿婕接過厚厚的案卷。
屍體已經運到北京。解剖發現,死者有嚴重的心髒病,直接死因是心肌梗死。但劉睿婕在檢查時發現了一個異常——死者血液中的鉀離子濃度異常高。
“高鉀血症會導致心髒驟停。”她判斷,“但死者沒有腎髒疾病,怎麼會突然高鉀?”
進一步的毒物篩查發現,死者體內有一種罕見的植物毒素——這種毒素會破壞細胞膜,導致細胞內鉀離子大量釋放到血液中。
“這不是意外。”劉睿婕在專案組會議上說,“有人給死者下毒,而且是很高明的下毒手法——毒素來自一種常見的觀賞植物,提取和提純需要專業知識。”
警方根據這個線索展開調查,最終鎖定了一個人——死者的私人醫生。醫生承認,他因爲投資失敗欠下巨債,被死者的競爭對手收買,在死者的保健茶中加入了微量毒素。
案子破了,劉睿婕的名字再次出現在公安部的內部通報中。但她沒有驕傲,反而更加謹慎——她知道,樹大招風,越是在高處,越要小心。
十一月,燕子姐來北京培訓,順便來看她。
兩人約在後海的一家小酒吧。燕子姐看到劉睿婕,眼睛都直了:“卷卷!你穿制服也太帥了吧!”
劉睿婕穿着一身警服常服,確實英氣逼人。她笑着給燕子姐倒酒:“少貧嘴。培訓怎麼樣?”
“累死了。”燕子姐癱在椅子上,“天天上課考試。不過聽說結業後能漲工資,忍了!”
兩人聊工作,聊生活,聊未來。燕子姐突然神秘兮兮地說:“卷卷,我聽說你們中心有個超級帥的刑警隊長,單身,要不要我給你介紹?”
劉睿婕哭笑不得:“燕子姐,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談戀愛。”
“爲什麼啊?”燕子姐不解,“你這麼優秀,長得又漂亮,追你的人應該排到法國了吧?”
“因爲……”劉睿婕喝了口酒,輕聲說,“我在等一個人。”
“等誰?”燕子姐八卦地湊近。
“一個……還沒長大的人。”
燕子姐瞪大眼睛:“卷卷,你不會是……有戀童癖吧?”
“想什麼呢!”劉睿婕敲她腦袋,“是等我弟弟長大。他比我小八歲,現在才十四歲。”
燕子姐更震驚了:“親弟弟?”
“不是,是……”劉睿婕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個很重要的人。我看着他長大,等他成年。”
燕子姐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一拍桌子:“我懂了!養成系!卷卷你太浪漫了!”
劉睿婕哭笑不得,但也懶得解釋。
那晚,兩人喝到微醺,走在後海的石板路上。初冬的北京已經很冷,但心裏是暖的。
“卷卷,”燕子姐突然說,“不管你等誰,我都支持你。但是答應我,如果有一天你傷心了,難過了,一定要來找我。我雖然不靠譜,但肩膀可以借你靠。”
劉睿婕鼻子一酸,抱住了燕子姐:“謝謝你,燕子姐。”
“謝什麼,咱們是姐妹兒!”燕子姐拍拍她的背,“一輩子那種。”
十二月,劉睿婕回烏魯木齊過年。
家裏更熱鬧了。智洋十四歲,已經長到了一米七,像個真正的小警察;智祥十歲,在學校組織了模擬法庭,還真的調解了幾起同學糾紛;王詩啓十四歲,他的“尋人APP”已經做出了原型,正在測試階段。
最小的睿卓四歲了,是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她看到劉睿婕,第一句話是:“姐姐,我長大了也要當法醫!像姐姐一樣厲害!”
劉睿婕笑着抱起她:“好,姐姐教你。”
年夜飯上,大舅宣布了一個好消息:家裏的房產投資又翻了一番,現在光是租金收入就足夠全家過上富裕的生活。
劉睿婕笑笑,心裏卻想,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健康平安,弟弟妹妹們健康成長。
深夜,她站在陽台上看雪。王詩啓悄悄走過來,遞給她一杯熱牛奶。
“姐姐,謝謝你。”十四歲的少年已經很懂事了,“如果不是你,爸爸可能已經…我也不會學計算機,更不會有什麼國際比賽。”
“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劉睿婕摸摸他的頭。
“不,是你給了我機會。”王詩啓認真地說,“姐姐,等我長大了,我要保護你。就像你保護我一樣。”
劉睿婕眼睛溼了:“好,姐姐等你長大。”
雪花靜靜飄落,覆蓋了整個城市。
這一年,劉睿婕二十二歲,成了公安部最年輕的法醫學專家。
她有了真正的朋友,有了事業的成就,有了家人的陪伴。
而她等待的那個人,正在健康快樂地長大。
一切都很好。
她翻開日記本,寫下最後一句話:
“2011年,很好。2012年,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