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救出李邦華,讓這個小小的“火種”團隊士氣大振。
回到義莊地窖,李邦華這位前左都御史的加入,立刻帶來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他不像鞏固那般感性,也不像屠信、黎志那般粗野。他只是默默地找了個角落坐下,當聽完朱由檢的全盤計劃後,便開始就每一個細節,與鞏永固和李若璉低聲討論,查漏補缺。
他那嚴謹的思維和對朝堂規制的熟悉,立刻讓整個營救計劃的縝密程度,提升了一個檔次。
朱由檢看着這一幕,心中愈發肯定了鞏永固的建議。
屠信和黎志是刀,是爪牙,但李邦華和鞏永固這樣的人,才是大腦和骨架。一支只有爪牙的軍隊是土匪,而有了大腦和骨架,那才是王師。
“下一個目標,吏部文選司郎中,吳麟征。”鞏永固指着名單上的名字,面色凝重,“但情況不妙。”
一旁的黎志立刻接話,他剛從外面回來,臉上帶着一絲興奮和諂媚:“陛下,駙馬爺,都御史大人,小的打探清楚了。
這個吳麟征,是個硬骨頭!城破之後,當街痛罵李自成,被劉宗敏那個千刀萬剮的給抓了。”
他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他沒被關在普通的大牢裏,而是直接被送進了‘比餉鎮撫司’!”
“比餉鎮撫司?”朱由檢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李邦華臉色一沉,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這‘比餉鎮撫司’,是闖賊仿我大明錦衣衛詔獄所設,專門用來拷掠我朝官員,追索錢財的。
其手段之酷烈,比之詔獄,有過之而無不及。主事之人,正是闖賊麾下第一悍將,劉宗敏!”
“劉宗敏……”朱由檢的眼睛眯了起來。
這個名字,他可太熟悉了。李自成麾下最貪婪、最殘暴的將領,京城這場浩劫,大半都是出自此人之手。吳三桂沖冠一怒爲紅顏,也和他脫不了系。
“鎮撫司設在何處?”朱由檢問。
“就在皇城西側,原先的北鎮撫司舊址。”李若璉回答道,他的聲音裏也透着一股寒意,“那裏,現在是劉宗敏的私人巢,駐扎着他最精銳的親兵,不下五百人。防衛森嚴,如同一座鐵桶。”
地窖裏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起來。
五百精兵!
鐵桶一般的防衛!
他們這幾個人,加起來不到十個,要去這種地方救人,已經不是以卵擊石,而是飛蛾撲火。
“這……這怎麼救?”鞏永固喃喃自語,剛剛燃起的希望,仿佛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屠信舔了舔裂的嘴唇,眼中凶光閃爍:“怕什麼!給老子五十個人,老子從正面進去,把那狗屁鎮撫司給他掀了!”
“然後呢?”李若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算你得出來,全城的闖軍都會被驚動,我們誰也跑不了。”
“那你說怎麼辦?等那吳大人被折磨死嗎?”屠信瞪着眼,粗聲粗氣地反駁。
“都閉嘴!”
朱由檢一聲低喝,止住了兩人的爭吵。
他走到那幅簡陋的地圖前,目光在“北鎮撫司”的位置上停留了許久。
硬闖,是死路一條。
用錢收買?劉宗敏的親兵,恐怕不是幾十兩銀子就能打動的。
必須用計。
而且,必須是一個足夠瘋狂,足夠大膽,能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計策。
他腦中無數的歷史典故、戰爭案例、陰謀詭計飛速閃過,最終,一個模糊的念頭,漸漸清晰起來。
他緩緩轉過身,看着衆人,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強攻不行,智取也難。但如果……我們能讓劉宗敏,自己把人給我們送出來呢?”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讓劉宗敏自己把人送出來?這怎麼可能?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陛下,您……這是何意?”李邦華都忍不住開口詢問。
朱由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黎志。
“黎志,朕問你,你貪了那麼多銀子,人脈應該很廣吧?”
“呃……還行,還行。”黎志不知道皇帝爲什麼突然問這個,只能含糊地應着。
“那些闖進京城的降官,比如那個給李自成開門的太監曹化淳,你認不認識?”
黎志眼睛一亮,連忙道:“豈止是認識!曹公公沒少收小的孝敬!他現在可是闖王面前的紅人!”
“很好。”朱由...檢點了點頭,又看向李若璉,“李若璉,錦衣衛應該有制作各種假印信、假文書的絕活吧?”
李若璉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麼:“回陛下,此乃我錦衣衛的基本功。只要有樣本,仿制出來的文書,足以以假亂真。”
朱由檢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走到地圖前,用木棍在代表“比餉鎮撫司”的圈旁邊,重重地畫了一個叉。
“我們的目標,不是鎮撫司。”
然後,他的木棍指向了另一個地方——紫禁城,武英殿。那裏,是李自成現在處理政務的地方。
“我們的目標,是他!”
“李自成!”
衆人徹底被朱由檢的思維跳躍給搞懵了。
救人就救人,怎麼又扯上李自成了?
朱由檢沒有賣關子,他壓低聲音,將一個石破天驚的計劃,緩緩道出。
“劉宗敏貪婪殘暴,但李自成,卻想當皇帝。他想當皇帝,就要學着坐江山,就要收攏人心,就要做出禮賢下士的姿態。”
“朕要黎志,通過曹化淳這條線,遞一份僞造的‘萬民書’給李自成。就說京城士子百姓,感念闖王仁義,但聽聞忠直之臣吳麟征被酷吏所囚,於心不忍,懇請闖王開恩,釋放吳麟征,以彰聖德。”
“同時,”朱由檢看向李若璉,“朕要你,僞造一份大順朝廷的提人敕令,蓋上你仿造的六政府印信。敕令的內容,就是‘闖王’下令,提審吳麟征。”
“李自成看到了‘萬民書’,爲了收買人心,作秀也好,真心也罷,他有很大可能會同意釋放吳麟征。而劉宗敏,就算再跋扈,他敢公然違抗李自成的命令嗎?”
“我們,就拿着這份假的‘聖旨’,再由鞏固或者李邦華這樣有身份的人出面,去‘比餉鎮撫司’,光明正大,奉旨提人!”
整個地窖,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個計劃驚得目瞪口呆。
僞造萬民書!
僞造大順聖旨!
然後拿着假聖旨,去闖軍最森嚴的監獄,從劉宗敏的虎口裏,把人給騙出來!
這已經不是瘋狂了。
這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懸崖邊散步!
每一步,都不能有任何差錯。任何一個環節被識破,他們所有人,都將萬劫不復!
“這……這太冒險了!”鞏永固的聲音都在發顫。
“冒險?”朱由檢笑了,笑得無比暢快,“妹夫,我們從煤山下來的那一刻起,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向閻王爺賒命!不冒險,難道等着被闖賊溫水煮青蛙嗎?”
他看着衆人臉上震驚、懷疑、恐懼的表情,收起笑容,聲音變得無比冰冷。
“朕知道,這個計劃九死一生。”
“但朕就是要用這個計劃,告訴你們所有人,也告訴李自成
“朕的江山,朕會親手拿回來!”
“朕的人,朕也會一個一個,從他們的屠刀下,親手搶回來!”
“這,就叫虎口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