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佳拍檔》的最後一個錄制,天氣晴好得有些不真實。“心跳公寓”被一種混合着釋然、期待與淡淡離愁的氛圍籠罩。沒有任務發布時的喧鬧,沒有Gemini咋咋呼呼的開場,早餐時間甚至顯得有些過於安靜。大家默契地品嚐着最後一頓“集體早餐”,偶爾交談,也多是關於天氣或無關緊要的小事。
直到靈兒輕柔的聲音通過廣播系統響起:“各位嘉賓,請於上午九點整,前往二樓露台。最終環節——『心跳軌跡』,即將開始。”
露台被布置得簡潔而鄭重。純白色的地毯,幾把舒適的座椅圍成半圓,中央是一個小小的、蓋着絨布的展示台。陽光毫無遮攔地灑落,遠處城市天際線清晰可見。
九位常駐嘉賓(清清帶小九)依次落座。沒有觀察室連線,沒有觀衆,只有固定機位的攝像機和少數必要工作人員,氣氛私密而正式。
靈兒作爲主持人,站在展示台旁,表情比往更加柔和:“歡迎各位來到《最佳拍檔》的最後一程。過去的子裏,我們經歷了重逢的尷尬、任務的挑戰、默契的磨合,也分享了歡笑、溫暖,甚至共同面對了某些……突如其來的風雨。”
她的目光掃過衆人,在清清、釺城和九尾身上略有停留。“‘心跳軌跡’,顧名思義,是記錄這段特殊旅程中,屬於每對‘拍檔’獨一無二的路徑與印記。這個環節沒有投票,沒有競爭,只有‘表達’與‘接收’。”
她掀開展示台上的絨布,下面是一個個密封的、印有節目Logo的白色信封,以及一些包裝各異的小盒子。
“在過去24小時裏,節目組私下收集了每位嘉賓想要對‘拍檔’說的話——可以是感謝,是感悟,是未說出口的歉意,或者是對未來的寄語。這些‘軌跡記錄’被封存在這些信封裏。同時,我們也邀請大家,爲拍檔準備了一份小小的‘軌跡禮物’,可以是實物,也可以是一個承諾,一份心意。”
“規則很簡單:我們將按照抽籤順序,依次請嘉賓上前,首先朗讀你寫給拍檔的信(當然,如果信中內容涉及絕對隱私,可以選擇只對拍檔本人公開,由我們後期處理)。然後,送出你的禮物,並可以做出解釋。最後,你的拍檔可以選擇當場回應,也可以選擇保留感受。整個過程,完全尊重個人意願。”
這個形式出乎意料的簡單,卻又直擊人心。沒有譁衆取寵的告白,沒有迫性的互動,只有真誠的表達空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神情各異,有緊張,有期待,有深思。
抽籤開始。第一個抽到的是清融。
清融拿着屬於他的那個信封和一個小巧的絲絨盒子,走到中央。他面對花海,一如既往的平靜,但耳微微泛紅。他打開信封,聲音清澈而穩定:
“花海,隊長。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想起我們第一次作爲隊友打訓練賽。我緊張得作變形,你什麼也沒說,只是在賽後復盤時,把那波失誤的責任攬到了自己指揮不到位上。”他頓了頓,“後來很多次,都是這樣。你總是擋在前面,承擔最多壓力,給我們最穩定的支撐。別人都說我們是‘中野聯動,心意相通’,但我知道,這份‘通’,更多是你向下兼容的結果。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包容、信任和帶領。這個節目,讓我從另一個角度再次確認,能和你做隊友,是我職業生涯最幸運的事之一。”
他打開絲絨盒子,裏面是一枚精致的銀色領帶夾,造型是交錯的海浪與星辰。“禮物。希望以後不止在賽場,在任何你需要代表‘星輝戰隊’、代表我們走出去的場合,都能有個小東西陪着。不算貴重,但……是我的心意。”
花海坐在那裏,顯然沒料到清融會說得如此直接而深刻。這個一向沉穩的隊長,眼眶瞬間就紅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站起身,走到清融面前,沒有多餘的話,只是用力地、緊緊地擁抱了他一下,然後接過領帶夾,握在手心,低聲說:“笨蛋。你早就是不可或缺的核心了。是我該謝謝你。”兩人相視一笑,某種無需言說的深厚情誼在陽光下發亮。
接着是清清。他牽着小九的手走上前,手裏拿着信和一個看起來有些陳舊的、但保存完好的賽車模型。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努力保持着平穩:“這封信……其實不止寫給久酷,也寫給大家,特別是……釺城,九尾,還有所有關心我和小九的人。”他吸了口氣,“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一些我不想面對的過去,被挖了出來,讓我很痛苦,也很害怕。但也是這段時間,讓我更清楚地看到,我不是一個人。謝謝久酷,像個小太陽一樣,在我最晦暗的時候帶來光和快樂,陪小九玩,聽我那些沒頭沒尾的煩惱。謝謝釺城和九尾,像以前一樣,在我需要的時候,默默擋在我前面,替我扛下壓力,給我空間。也謝謝節目組和其他夥伴的體諒。”
他舉起那個賽車模型:“這個禮物,是給小九的,也是……給我自己的。這是小九出生那年,我給自己買的,想着等他長大了,一起玩。它提醒我,無論過去如何,未來才是我要努力的方向。我會帶着小九,好好生活,好好比賽。也謝謝大家,給了我和小九一個……可以被溫柔以待的‘現在’。”
他沒有提及凌霄,但話語中已包含了某種釋然與向前看的決心。小九抱住爸爸的腿,仰頭看着他。久酷走上前,拍了拍清清的肩膀,笑容溫暖:“哥,以後打遊戲隨時叫我!帶小九也叫我!”清清紅着眼眶笑了。
順序繼續。一諾和暖陽作爲“特邀拍檔”,也參與了環節,兩人互損又互誇的信件和禮物(一諾送了暖陽一箱護肝片,暖陽回贈一諾一個“少說話多喝水”的巨型水杯)惹得衆人忍俊不禁,沖淡了不少傷感氣氛。
終於,輪到了釺城。
他拿着信封和一個扁平的、包裝素雅的深藍色盒子,走到中央。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九尾身上。九尾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避開了視線,手指無意識地摳着座椅扶手。
釺城打開信紙,他沒有立刻朗讀,而是先沉默了幾秒。露台上安靜得能聽見風聲。
“尾子,”他開口,聲音是一貫的溫和,卻比平時更低,更沉,“提筆的時候,發現想說的話很多,又好像什麼都不用說。我們之間,似乎總是這樣——太多的東西,存在於比賽時的每一個信號,訓練室的每一次沉默,復盤時的每一次爭執,還有……重逢後的每一次尷尬和別扭裏。”
他念得很慢,字句清晰,像在斟酌每一份重量。
“這個節目像一面放大鏡,把那些被時間塵封的、我們以爲早已模糊的軌跡,又重新照得清晰。我看到那條路上,有並肩登頂的輝煌,有分道揚鑣的岔口,也有再次交匯時,彼此身上留下的、難以忽視的痕跡和改變。”
“我記得你說‘麻煩’,說‘吵’。其實,那也是我感受的一部分。重新建立連接,本就是一件麻煩又充滿噪音的事情。需要打破習慣,需要面對不確定,需要處理積壓的情緒和全新的境況。但……”
他停頓,抬起眼,直視着九尾。九尾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太深,太沉,讓他心髒漏跳一拍。
“但比起永遠停留在兩條平行線上,我寧願要這份麻煩和噪音。因爲它意味着,軌跡再次相交了。意味着,我還能看到你因爲遊戲贏了一局而眼睛發亮,還能聽到你罵罵咧咧卻認真完成不擅長的任務,還能在你沖動行事之後,有機會和你站在星空下,碰一碰啤酒罐。”
他的語氣裏,有一種罕見的、坦誠的溫柔。
“所以,這封信,與其說是‘軌跡記錄’,不如說是一份……確認書。確認那些吵吵嚷嚷、別別扭扭的重新靠近,對我而言,意義重大。確認無論以後我們的軌跡是繼續緊密並行,還是偶爾各自延伸,你始終是那個……我最了解也最想與之並肩作戰的人,無論在峽谷,還是在任何需要‘拍檔’的地方。”
他放下信紙,拿起那個深藍色盒子,打開。裏面不是任何奢華的物品,而是一本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皮質封面的空白筆記本,和一支設計簡潔的鋼筆。筆記本的扉頁上,有一行手寫的字,筆跡清雋有力:「給尾子:記錄新的噪音,繪制新的地圖。路還長。」
“禮物。”釺城將盒子遞向九尾,聲音平穩,卻帶着不容錯辨的鄭重,“新的開始,可能需要新的記錄方式。不想寫歌,可以寫點別的。或者,只是放着。”
九尾坐在那裏,像是被釘在了椅子上。他臉上的表情空白了幾秒,然後迅速被一層薄紅覆蓋,從耳朵蔓延到脖頸。他盯着那個盒子,又抬頭看釺城,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嘲諷的話來掩飾,但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帶着善意的好奇和鼓勵。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快步走到釺城面前,幾乎是搶一般抓過那個盒子,抱在懷裏,然後,用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又因爲周遭安靜而清晰可聞的聲音,飛快地、含糊地咕噥了一句:
“……誰要寫記。麻煩。”
說完,他抱着盒子,頭也不回地沖回了自己的座位,把自己深深埋進椅子裏,只露出一個通紅的耳朵尖。
沒有擁抱,沒有更直接的回應。但這別扭到極點的反應,恰恰是他能給出的、最“九尾式”的、也是最真實的接納與觸動。
釺城看着他逃開的背影,眼底漾開一片澄澈的笑意,那笑意如此真切,如此放鬆,仿佛某種懸而未決的重擔終於安然落地。他對着九尾的方向,很輕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露台上響起一陣克制的、善意的低笑和掌聲。連靈兒都忍不住抿嘴笑了。
最後一個,是九尾。
他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拿着自己那個薄薄的信封(看起來裏面沒多少內容)和一個隨便用舊報紙裹着的小包裹,不情不願地走到中間。他看也不看釺城,梗着脖子對着空氣說:
“信很短。聽好了。”他唰地抖開信紙,上面果然只有寥寥幾行字,他語速極快地念道:
“釺城。節目要結束了。這段時間……還行。沒想象中那麼難熬。做飯難吃,唱歌要命,迷宮傻,但……總歸是完成了。你……嗯,指揮還湊合,比以前能說點了。禮物……隨便找的,愛要不要。”
念完,他把信紙胡亂塞回信封,然後拿起那個舊報紙包裹,粗魯地塞到釺城手裏。“給。”
釺城接過那個其貌不揚的包裹,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下,小心地拆開舊報紙。
裏面露出的東西,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對護腕。不是全新的,甚至有些使用過的痕跡,但保養得很好。顏色是簡潔的黑白雙色,款式是多年前某個賽季的戰隊限定版,早已絕版。更重要的是,這對護腕的側邊,用幾乎褪色但依然可辨的繡線,繡着兩個小小的ID縮寫:一個“J”,一個“Q”。
這是他們當年第一次奪冠後,俱樂部頒發的紀念品,每人一只。後來分開,九尾那只黑色的,繡着“J”的,據說早就不知道扔哪裏去了。而現在,它們竟然成對地出現在這裏。
釺城看着手中這對護腕,指尖輕輕拂過那粗糙的繡線,久久沒有言語。他抬起頭,看向九尾,眼神裏翻涌着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了然,還有一絲深切的動容。
九尾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暴躁地解釋:“……收拾舊東西翻出來的!順手!你別多想!”
他怎麼可能只是“順手”翻出並保留了這麼多年?又怎麼可能恰好找到配成一對?這幾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含蓄也最鄭重的回應——將斷裂的過去,以實物形式,重新拼合,交還到他手中。
釺城最終什麼也沒問,只是將護腕緊緊握在手心,然後,對着九尾,露出了一個比陽光更溫暖、更毫無保留的笑容。那笑容裏,沒有戲謔,沒有調侃,只有全然的接收與懂得。
“謝謝。”他輕聲說,兩個字,重若千鈞。
九尾別開臉,哼了一聲,但嘴角卻極其微小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彎了一下。
所有“軌跡”記錄與禮物交換完畢。露台上彌漫着一種飽滿而溫暖的情感氛圍,有淚光,有笑容,有釋然,也有對未來的隱約期待。就在靈兒準備說結束語時——
一個工作人員臉色蒼白、急匆匆地跑上露台,附在總導演耳邊急速低語了幾句。總導演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立刻起身,示意錄制暫停,然後快步走到嘉賓們面前,語氣凝重:
“各位,出事了。就在剛才,網上突然爆出大量關於我們節目的‘黑料’和‘獨家揭秘’。標題聳人聽聞,直指釺城、九尾兩位老師‘關系破裂’‘劇本炒作’,還有……”他看了一眼清清,壓低聲音,“還有關於清清老師個人隱私的扭曲爆料,以及……小九生父身份的惡意揣測和照片。現在已經沖上熱搜,輿論發酵非常快。”
一瞬間,露台上溫暖的氣氛蕩然無存,如同被冰水澆透。
清清的臉“唰”地失去所有血色,身體晃了晃,被旁邊的久酷扶住。小九不明所以,但感覺到爸爸的恐懼,緊緊抱住了他的腿。
九尾猛地站起身,臉上血色盡褪,取而代之的是被侵犯的震怒和冰冷:“什麼照片?誰的?!”
釺城的表情也沉了下來,他迅速拿出手機(錄制期間通常上交,此刻因環節特殊暫未嚴格管理),快速瀏覽,眉頭越鎖越緊。屏幕上,赫然是他們在咖啡館外“對峙”的扭曲截圖(被刻意截掉凌霄在窗內的部分,只突出兩人表情嚴肅),花園裏並肩的側影被配上曖昧誤導的文字,甚至還有一張極爲模糊、但能看出是清清和凌霄早年合影的照片碎片被惡意拼接解讀。
文案極盡煽動之能事,將綜藝效果曲解爲情感和劇本欺騙,將清清沉重的過去渲染成博眼球的八卦,矛頭直指節目真實性和嘉賓人品。
“是競爭對手。”總導演咬牙,“我們收到風聲,有人買通了外圍的狗仔,跟拍了好幾天,就等最後環節熱度最高時引爆。現在解釋聲明已經來不及了,輿論已經被帶偏,很多不明真相的網友在跟風謾罵。”
恐慌和憤怒在露台上蔓延。這不僅僅是名譽受損,更是對個人情感和隱私的粗暴踐踏。
就在這時,釺城放下了手機。他的臉上沒有了剛才的溫和笑意,也沒有驚慌失措,只有一片沉靜的冷冽。他看向總導演,聲音清晰而鎮定:
“導演,現在立刻申請開通節目官方直播,最高權限,全平台推送。”
“直播?”導演一愣,“現在?直播什麼?澄清嗎?恐怕越描越黑……”
“不澄清。”釺城打斷他,目光掃過臉色蒼白的清清,憤怒的九尾,以及所有關切望着他的同伴,“直播‘心跳軌跡’的尾聲——但不止是我們。把鏡頭對準這裏,對準現在。”
他走到露台中央,站在陽光下,身影挺拔。“他們想看的‘劇本’和‘狗血’,我們偏不給他們。我們直播真實——真實的反應,真實的情感,真實的‘現在進行時’。”
他看向九尾,眼神堅定:“尾子,敢嗎?”
九尾與他對視,最初的震怒沉澱下來,轉化爲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他“嗤”了一聲,走到釺城身邊,與他並肩站立:“有什麼不敢?正好讓那幫孫子看看,什麼叫‘關系破裂’。”
他又看向清清,語氣難得放軟,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支持:“清清,別怕。我們都在。”
清清看着並肩而立的兩人,看着周圍夥伴們支持的目光,眼淚涌了上來,但不再是恐懼的淚水。他用力點了點頭,抱緊了小九。
清融和花海對視一眼,也默默站到了釺城九尾身旁。久酷、一諾、暖陽……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無聲地站成了一排。
總導演被這一幕震撼,立刻咬牙下令:“快!按釺城說的辦!申請最高優先級直播通道!所有技術人員就位!文案組準備實時字幕說明基本情況,但不引導,只呈現!”
十分鍾後,在無數震驚、質疑、謾罵的吃瓜網友注視下,《最佳拍檔》官方直播間毫無預兆地強行開播。標題簡單直接:《心跳軌跡· 現場》。
畫面切入,正是“心跳公寓”的露台。陽光明媚,背景是城市與藍天。九個嘉賓(連同小九)站成一排,表情各異,有嚴肅,有憤怒,有堅定,也有尚未褪去的淚痕,但無一退縮。
沒有主持人,沒有開場白。釺城作爲代表,向前一步,直面鏡頭。他的臉上沒有笑容,眼神平靜卻極具力量。
“大家好,我是釺城。這裏是《最佳拍檔》錄制現場。如你們所見,我們正在經歷節目最後一個環節。”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穩定地傳遍網絡,“我們也剛剛得知,網絡上出現了關於這個節目、關於我們許多人的不實信息和惡意揣測。”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身旁的同伴。
“對於節目效果和劇本的質疑——”
九尾忽然上前半步,搶過話頭,他臉上是熟悉的、不耐煩的暴躁,但眼神亮得驚人,對着鏡頭,語速飛快:“劇本?誰家劇本寫讓中單用公孫離打野指揮?誰家劇本寫讓五音不全的人寫歌錄歌?誰家劇本天天搞些讓人尷尬到腳趾摳地的任務?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他頓了頓,語氣更沖:“還有,說我和釺城‘關系破裂’的,眼睛不用可以捐了!我們現在不就站在一起嗎?破沒破裂你看不出來?非得摟摟抱抱親一口給你看才算數?你誰啊?配嗎?”
粗魯、直接、毫不客氣,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碾壓一切虛僞八卦的真實力量。彈幕瞬間炸了,有罵的,有愣住的,也有開始哈哈大笑着刷“不愧是你尾少”“這反應不像演的”的。
釺城等他發泄完,才繼續開口,語氣依舊平穩:“對於涉及個人隱私,尤其是針對清清和他的家人的不實言論及惡意曝光——”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着明顯的冷意,“這已經超出了娛樂討論的範疇,是對他人生活的嚴重侵害。我們在此鄭重聲明,相關言論皆爲捏造和扭曲,節目組及當事人保留一切法律追究的權利。”
清清抱着小九,走到了鏡頭前。他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神卻出乎意料的堅定。他對着鏡頭,深深鞠了一躬。
“我是清清。關於我的過去,那是我個人的隱私。我唯一想說的是,我的兒子小九,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無關其他任何。我努力成爲一名合格的選手,也努力成爲一名合格的父親。那些惡意的猜測和傷害,請停止。不要波及我的孩子。”他的聲音哽咽,卻努力說完,“也謝謝所有真心關心我的人。我會繼續前行,帶着小九。”
小九似乎感覺到爸爸的悲傷和堅強,他伸出小手,擦了擦清清臉上的淚,用稚嫩的聲音說:“爸爸不哭。小九保護爸爸。”
這一幕,讓無數屏幕前的觀衆瞬間破防。先前被帶節奏的謾罵聲中,開始大量涌現出“心疼清清”“保護孩子”“人肉和曝光隱私的死媽”等聲音。
這時,直播畫面忽然切入了一段提前準備好的、顯然是剛剛緊急剪輯的視頻。畫面裏,是凌霄。他坐在一個簡單的背景前,穿着整潔,面容憔悴但眼神清明。他沒有露全臉,但足以讓人認出。
“我是凌霄。”他開口,聲音沙啞,“對於因爲我過去的不負責任,給清清和小九帶來的所有傷害和困擾,我在此鄭重道歉。我是小九生物學上的父親,但我缺席了他全部的成長,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更不是一個合格的……搭檔。我沒有資格請求原諒,但我必須澄清:網絡上關於清清的任何負面揣測,均與我無關,也絕非事實。他是一位偉大堅強的父親和優秀的選手。所有責任在我,請不要再傷害他和孩子。”
視頻很短,但信息量巨大。這是凌霄的懺悔,也是他能爲清清做的、最後的保護——將火力引向自己,並明確劃清界限,斷絕後續任何借題發揮的可能。
直播間的輿論風向,在這一連串不按套路出牌的真實反應下,開始發生劇烈的逆轉。真實的情感、直接的憤怒、對隱私的捍衛、當事人的直面……遠比任何精心準備的公關文更有力量。
釺城最後面對鏡頭,總結道:“《最佳拍檔》記錄的,是一段關於重逢、磨合、理解與支持的旅程。其中有歡笑,有尷尬,也有需要共同面對的風雨。我們呈現的,是我們願意分享的真實片段。至於那些被惡意裁剪、扭曲的‘劇情’,就讓它留在見不得光的角落吧。”
他看了一眼身旁依舊氣鼓鼓但死死站在他身邊的九尾,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溫柔的光,然後轉向鏡頭,語氣恢復了節目中的溫和,卻帶着前所未有的鏗鏘:
“感謝所有一路陪伴的觀衆。心跳的軌跡,或許會有雜音,會有岔路,但真正的方向,始終掌握在行走的人自己手中。本期《最佳拍檔》,到此結束。”
說完,他對着鏡頭,微微頷首。九尾也極其勉強地、沖着鏡頭抬了抬下巴。
直播信號,就此切斷。
但風暴並未結束,而是轉向了另一個戰場——真相與惡意、支持與譴責的輿論拉鋸戰。然而,經此一役,陰謀的膿瘡已被挑破,真實的勇氣已然彰顯。
露台上,直播結束的瞬間,緊繃的氣氛驟然鬆弛。清清脫力般坐倒,被久酷和清融扶住。小九哇地哭了出來,清清連忙抱住他低聲安撫。
九尾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感覺後背都被汗溼了,他看向釺城,發現釺城也正看着他,兩人對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疲憊,以及更深的、劫後餘生般的堅定。
“媽的,”九尾罵了一句,卻帶着笑意,“真夠的。”
“嗯。”釺城應了一聲,伸手,極其自然地,揉了揉九尾剛才因爲緊張而炸得更厲害的銀發,“做得很好。”
九尾身體一僵,竟然沒有立刻拍開他的手,只是耳朵又紅了,嘟囔:“……別動手動腳。”
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化解,也將某些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感,在高壓的淬煉下,鍛造得更加堅實。
一個月後,《最佳拍檔》剪輯版正式收官。節目完整呈現了從尷尬重逢到最終並肩的整個歷程,刪減了過於私密和可能造成二次傷害的內容(如凌霄的完整影像),但對“黑料風波”並未避諱,而是以一段簡短的、克制的字幕說明了情況,並附上了對網絡暴力和侵犯隱私的鄭重倡議。
節目收視和口碑創下新高。觀衆爲真實的情感動容,爲嘉賓們的勇氣喝彩,釺城和九尾的“律師函拌飯”CP以更健康、更堅實的形象成爲美談,清清也得到了更多尊重和理解的支持聲音。競爭對手的惡意作最終反噬,口碑大跌。
又一個月後,KPL夏季賽常規賽。
星河戰隊 vs 天際戰隊。
賽前,鏡頭掃過選手席。釺城調試設備,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黑色的、繡着“J”的舊護腕。而天際戰隊那邊,九尾不耐煩地聽着教練安排,左手腕上,隱約露出一截白色的、繡着“Q”的護腕邊緣。
官方解說捕捉到了這個細節,笑着調侃:“哦?看來我們釺城和九尾選手,是互相把‘心跳軌跡’的紀念品帶到賽場上了啊!這是要隔空聯動嗎?”
比賽開始,雙方激戰正酣。中期一波關鍵團戰,釺城的射手走位精妙,輸出拉滿,而九尾的中單鬼魅切入,精準控制。雖然不再是隊友,但那些刻在骨子裏的對彼此習慣和思路的了解,讓他們在對抗中呈現出一種奇特的、高手過招的默契與精彩。
賽後握手環節。釺城走到九尾面前,伸出手。九尾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
“護腕,舊了。”釺城低聲說,眼中帶着笑意。
“嫌舊別戴。”九尾哼道,想要抽回手,卻被釺城稍稍用力握緊了一瞬。
“不嫌。”釺城鬆開手,聲音很輕,卻清晰,“下次比賽見,尾子。”
“下次贏你。”九尾丟下一句,轉身走向隊友,嘴角卻彎起一個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觀衆席上,戴着口罩的清清抱着小九,看着場上那兩個曾經無比熟悉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身邊興奮地指着屏幕說“爸爸看!九尾哥哥!”的小九,臉上露出了平靜而溫暖的笑容。
他的手機裏,安靜地躺着一封未打開的加密郵件,發件人匿名,主題是“對不起與祝福”。他沒有點開,但也沒有握着的手一觸即分,快得鏡頭幾乎捕捉不到那瞬間的停頓。九尾轉身走向休息室,通道喧囂,他下意識地摸了下左手腕上有些硌人的護腕邊緣。
回到嘈雜的休息室,隊友還在討論剛才的團戰。他靠在牆邊,點開手機,忽略掉無數消息提示,徑直打開一個備注爲【星河客服】的聊天框。上一條信息還停留在一周前,對方發來一張基地新養的金毛幼犬照片,配文:【像你。】
九尾手指飛快打字:【剛才那波,你閃現早交0.5秒我就死了。】
幾乎秒回:【算好了,你淨化差3秒。】
九尾:【得意什麼,下次你。】
對方:【嗯,等你。】
停頓幾秒,又一條:【護腕,舊了。】
九尾盯着屏幕,耳邊是隊友喊他去復盤的聲音。他摁滅手機,塞進口袋,走到門口又停下,回頭對最吵的隊友說:“嚷什麼,贏了又不是奪冠。”
走到無人角落,他才掏出手機,飛速回復了四個字:【【圖片】(購物網站截圖,某品牌新款護腕,黑白配色,加入購物車)】
走廊另一端,釺城看着屏幕上“加入購物車”的截圖,將手機按在口,靠在牆上,輕輕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笑了起來。
路過的隊友驚恐:“城哥,輸了比賽這麼開心?!”
釺城抬眼,笑容未減:“嗯,開心。復盤吧。”刪除。有些軌跡,需要時間慢慢消化,而有些新的軌跡,正在他和兒子腳下延伸。
直播間裏,Gemini的聲音激情洋溢:“讓我們再次恭喜星河戰隊!同時也把掌聲送給天際戰隊!真是精彩的對決!不管是在節目裏還是賽場上,這些選手們都在書寫着他們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故事和軌跡!讓我們期待下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