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建興六年冬十月,成都丞相府的紅葉落盡時,一場改變季漢國運的朝議在未央宮舊址改建的議政殿內進行。風從破損的窗櫺間灌入,卷起滿地塵灰,也卷動着在場每一個人心中那面破舊卻不肯倒下的漢幟。

韓信——或者說,此刻已完全以馬謖身份自處的那個存在——站在武官隊列的第三位。他身前是車騎將軍吳懿、前軍大將魏延,身後是征北將軍陳到、安漢將軍李恢。這個位置很微妙,恰在宿將與新貴之間,在資歷與功勳的平衡點上。

他的傷尚未痊愈,深紫色朝服下肋骨處仍纏着厚厚麻布,但腰背挺得筆直。這是朝堂,是比戰場更凶險的地方,一絲虛弱都會成爲他人攻訐的破綻。

“陛下,丞相。”李嚴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這位尚書令今着絳紅官服,立於文官首位,“自隴右三郡歸附,已逾兩月。然軍屯未立,政令不暢,羌胡觀望,魏兵虎視。臣以爲,當速遣重臣,總攝隴右軍政,以免得而復失!”

話音未落,數道目光已投向韓信。誰都知道,鎮西將軍、總督隴右軍事的任命雖已下達,但正式的授權文書尚未用璽。李嚴此時提出,看似催促,實則暗藏機鋒——若韓信接下這重任卻辦砸了,便是重罪;若推辭或拖延,便是無能。

龍椅上的劉禪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看向身旁的諸葛亮。這位年輕的皇帝今年剛滿二十,面容清秀卻帶着長期被保護的稚氣,此刻眼中滿是依賴。

諸葛亮羽扇輕搖,神色平靜:“李尚書所言甚是。馬將軍。”

韓信出列,每一步都穩如磐石:“臣在。”

“你既受鎮西之任,總督隴右,可有方略?”諸葛亮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殿瞬間寂靜。

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這是考校,也是立威的機會。隴右局勢復雜,新附之地,百廢待興,又夾在曹魏與羌胡之間,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一個從未主政一方的“書生將軍”,能說出什麼?

韓信抬起眼,目光掃過殿中諸臣,最後落在諸葛亮身上:“臣有《隴右三策》,請陛下、丞相聖裁。”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素帛,展開。帛書很長,字跡剛勁有力,完全不是馬謖往那種秀逸筆法。

“其一,軍屯固本。”韓信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不高,但每個字都清晰如擊磬,“隴右地廣人稀,軍糧轉運艱難。臣請以渭水、西漢水兩岸膏腴之地設軍屯三十六處,每屯駐兵五百,半耕半守。三年之內,可實現隴右軍糧自給。”

殿中響起輕微的動。軍屯不是新策,但如此大規模的規劃,如此明確的時間表,卻非尋常將領敢言。更關鍵的是,韓信接下來報出了一串具體數據:每屯需耕牛幾何、籽種幾何、水渠長度、預期畝產…詳盡得令人心驚。

李嚴皺眉:“馬將軍久在軍中,竟如此通曉農事?”

“街亭戰後,臣於漢中養傷,借閱丞相府中隴右地理志、田畝冊三月有餘。”韓信面不改色,“又請教老農十餘人,方有此策。”

這是實話。過去的三個月,他幾乎翻遍了諸葛亮府中所有關於隴右的典籍,又讓親兵尋來曾在隴右生活的老兵、商賈、逃難百姓,反復詢問核實。八百年前,他能在三個月內摸清三秦地形,爲劉邦制定還定三秦之策;八百年後,他同樣能在三個月內吃透隴右,爲蜀漢制定扎之方。

諸葛亮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羽扇輕搖:“其二?”

“其二,連羌制魏。”韓信繼續道,“隴右羌胡部落百餘,多散居南山、西傾山之間。其俗勇悍,善騎射,然各部互不統屬,常爲曹魏所制。臣請以茶、鹽、布帛爲禮,遣使結好燒當、先零等大部;又以軍械、訓練爲餌,招募羌騎爲用。另於狄道、臨洮設互市,以蜀錦換戰馬,如此,三年可得羌騎萬餘,戰馬三萬匹。”

“荒唐!”中散大夫譙周忍不住出列,“羌胡乃化外之民,反復無常!昔年武帝通西域,耗資巨萬,終無所獲!今國勢維艱,豈可再行此冒險之舉?”

韓信轉向譙周,目光平靜:“譙大夫可知,爲何羌胡反復?”

“之性,本就無信!”

“非也。”韓信搖頭,“羌胡居苦寒之地,逐水草而生。其依附強者,非因無信,實爲生存。曹魏以威壓之,以利誘之,故能爲用。我大漢若只以仁義說之,自然無效。故臣之策,非純以利誘,乃威利並施——結好大部,震懾小部;招募勇者,懲戒叛者;開放互市,亦設關禁。如此,羌胡知我有制其之力,亦有惠其之心,方肯真心歸附。”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且譙大夫所言‘國勢維艱’,正因維艱,才不得不行險棋。若事事求穩,步步循舊,大漢何時才能還於舊都?”

這話太重,直指蜀漢偏安一隅的痼疾。譙周臉色漲紅,卻一時語塞。殿中衆臣面面相覷,不少武將眼中已露出興奮之色——馬謖這話,說出了他們憋悶多年的心聲!

諸葛亮羽扇停了一瞬,緩緩道:“其三?”

韓信深吸一口氣,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他展開素帛最後一段,聲音陡然提高:

“其三,練兵待時!”他目光如電,掃過殿中諸將,“隴右現有駐軍五萬,多爲新附之兵,軍械不全,訓練不足。臣請以三年爲期:第一年,汰弱留強,整編爲三軍;第二年,以戰代練,以小股兵力襲擾關中,使魏軍不得安寧;第三年…”

他停頓,一字一句:“練出一支可出祁山、可度渭水、可與曹魏虎豹騎正面抗衡的隴右精銳!”

“譁——”

大殿徹底沸騰了。出祁山!度渭水!正面抗衡虎豹騎!這是何等的野心!又是何等的…狂妄!

魏延第一個忍不住,出列大喝:“說得好!馬幼常,你若真能在隴右練出這樣的兵,我魏文長第一個聽你調遣!”

吳懿也緩緩點頭:“若得隴右精銳,與漢中大軍東西呼應,則關中可圖矣。”

但文官那邊卻炸開了鍋。光祿勳杜瓊顫巍巍出列:“陛下,丞相!此乃窮兵黷武之策!隴右新附,當以安撫爲主,豈可再啓戰端?且練兵三年,耗費錢糧無數,若不成,則國力耗盡,危矣!”

“杜公此言差矣。”一直沉默的蔣琬忽然開口,“馬將軍所言,並非即刻大戰,而是以三年爲期,步步爲營。且軍屯之策若能成,隴右軍糧可自給,不耗益州之力。此乃以戰養戰,以隴右養隴右。”

“即便如此,風險太大!”

“不行此險,大漢永無出路!”

爭論驟起。文官主穩,武將主戰,雙方各執一詞,聲浪幾乎掀翻殿頂。龍椅上的劉禪不知所措,頻頻看向諸葛亮。

韓信站在殿中,沉默地聽着這一切。他能感到傷口在隱隱作痛,能感到後背已被冷汗浸透,但心中卻一片清明。這就是朝堂,這就是人心。他要推行自己的方略,就必須經歷這一關。

終於,諸葛亮抬起手。

羽扇輕揮,如同有魔力般,殿中瞬間寂靜。

“馬將軍三策,”諸葛亮緩緩開口,“軍屯固本,連羌制魏,練兵待時——諸公以爲如何?”

他目光掃過衆人。李嚴欲言又止,最終沉默;譙周還想說什麼,被杜瓊拉住;魏延、吳懿等武將則目光灼灼。

“既無異意,”諸葛亮轉向劉禪,“請陛下用璽,授馬謖隴右軍政全權,依此三策施行。”

劉禪連忙點頭:“準奏!準…準丞相所奏!”

宦官捧上詔書玉璽。當那方沉甸甸的“漢丞相印”落在素帛上時,韓信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重量壓在了肩上。這不是戰場的生死之重,而是千萬人生計、一國興衰的重擔。

“臣,”他深深躬身,“領旨謝恩。必不負陛下、丞相重托。”

朝議散了。衆臣魚貫而出,經過韓信身邊時,目光各異:羨慕,嫉妒,期待,懷疑…魏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幼常,好好!我看好你!”吳懿則低聲道:“隴右諸將,多有宿老,你去後,當以柔克剛。”李嚴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韓信一一應對,神色平靜。直到最後,殿中只剩他和諸葛亮。

夕陽從破損的窗櫺斜射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諸葛亮走到韓信面前,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幼常,”他終於開口,“這三策,很好。但你知道,推行起來有多難嗎?”

“臣知道。”韓信點頭,“軍屯需與豪強爭地,連羌需與曹魏爭人,練兵需與時間爭速。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

“那爲何還要提?”

“因爲別無選擇。”韓信抬起眼,直視諸葛亮,“丞相,大漢偏安益州已四十三年。四十三年,足以讓一代人老去,讓一代人忘記洛陽的模樣。若再不出祁山,再不圖關中,再過十年、二十年…還有誰會相信,大漢能回來?”

諸葛亮的手微微顫抖。羽扇垂下,他轉過身,望向殿外西沉的落。

“是啊…”他低聲說,“還有誰會相信呢?”

夕陽將他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那背影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如此孤獨,又如此堅韌。韓信看着這個背負着一個王朝最後希望的人,忽然理解了馬謖記憶中那種近乎信仰的忠誠。

“丞相,”他緩緩跪地,行了一個最鄭重的軍禮,“謖此去隴右,有三件事必爲:練出一支可戰之兵,建起一個穩固後方,爲大漢…在隴右扎下第一,撬動天下的杠杆。”

諸葛亮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去吧。”他說,“帶上王平,帶上你的親兵,帶上…你需要的一切。三年後,我要在渭水岸邊,看見大漢的旗幟。”

韓信起身,深深一躬,轉身走出大殿。

夕陽如血,染紅了成都的天空。宮門外,王平已率三百親兵等候多時。見韓信出來,老將迎上前:“將軍,何時動身?”

“明。”韓信翻身上馬,肋下傷口被牽動,讓他眉頭微蹙,但眼神依然銳利,“傳令,全軍輕裝簡從,只帶兵器、文書、種子。其餘輜重,到隴右自取。”

“自取?”王平一愣。

“對。”韓信望向西北方向,那裏是秦嶺,秦嶺那邊是隴右,隴右那邊…是關中,是長安,是四十三年前淪陷的舊都。

“從曹魏手裏取,從隴右大地取,從這亂世裏取。”他一抖繮繩,戰馬嘶鳴,“大漢失去的,我們要一寸一寸,奪回來!”

馬蹄聲起,三百騎如離弦之箭,沖出宮門,沖向長街,沖向西北。街邊百姓紛紛避讓,有人認出了馬謖,驚呼聲、議論聲四起。

“是馬將軍!”

“街亭血戰的那個!”

“聽說要去隴右當大都督了!”

韓信充耳不聞。他的目光越過成都的屋檐,越過平原的盡頭,越過秦嶺的輪廓,一直看向遠方。

在那裏,一場全新的戰爭即將開始。不是兩軍對壘的廝,而是更復雜、更艱難、也更宏大的戰爭——建設據地,爭取民心,整合力量,爲一支偏師打造反攻的跳板。

八百年前,他爲劉邦經營漢中,還定三秦,開啓了楚漢戰爭的逆轉。

八百年後,他要爲諸葛亮經營隴右,圖謀關中,開啓季漢北伐的曙光。

歷史不會重復,但戰神歸來的傳奇,才剛剛開始。

夜幕降臨時,韓信已在城外十裏亭。他勒馬回望,成都的燈火在夜色中如星海般鋪開,而西北方向,只有深沉的黑暗,和黑暗中隱約的山巒輪廓。

“將軍,”王平遞上水囊,“此行凶險,隴右諸將未必服你,曹魏必會阻撓,羌胡更是變數…”

“我知道。”韓信接過水囊,飲了一口,“所以我們要快,要狠,要準。”

他想起朝堂上那些質疑的眼神,想起諸葛亮孤獨的背影,想起這具身體深處馬謖的執念。

“王將軍,”他忽然問,“你相信大漢能回來嗎?”

王平沉默良久,緩緩道:“末將追隨先帝時,不過一曲長。那時先帝常說,只要人心不死,漢幟不倒,總有回去的一天。四十三年了…末將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那天,但末將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帶着我們打回去。”

韓信看着這位老將,看着那張被歲月和風霜刻滿溝壑的臉,看着那雙依然燃燒着火焰的眼睛。

“那就讓我們,”他一字一句道,“做那個人。”

馬鞭揚起,三百騎再次啓程,消失在西北的夜色中。

而在丞相府的書房,諸葛亮站在窗前,望着韓信遠去的方向。他手中握着一卷剛收到的密報——來自長安的探子。

“曹真已調集三萬兵馬,陳兵陳倉。又派細作潛入隴右,散播謠言,收買豪強…”諸葛亮低聲念着,羽扇輕搖,“幼常,你的第一關,來了。”

窗外,北鬥七星在夜空中緩緩旋轉,鬥柄指向西北。

那是隴右的方向,也是長安的方向。

天下如棋,新的一子,已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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