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廳的聚光燈驟然亮起,暖白光束精準落在舞台中央,綠萍身着一襲月白舞裙靜立其間,裙擺垂落如流霜,身姿挺拔如鬆,一雙眼眸清亮又沉靜,全然不見新人登台的怯意。前奏音樂緩緩響起,是舒緩卻暗藏力量的鋼琴曲,她微微頷首,腳尖輕點地面,率先邁出第一個舞步。
重生後的雙腿健全無虞,發力時沉穩扎實,跳躍時輕盈如燕,從前車禍後不敢嚐試的大跳、旋轉,此刻在她腳下信手拈來。她的舞步兼具古典舞的雅致與現代舞的張力,抬手時如流雲漫卷,垂眸時似寒梅凝霜,旋轉間裙擺綻開如滿月,每一個姿態都精準踩在節拍上,利落得不見絲毫拖泥帶水。
台下觀衆屏息凝神,連評委席上見慣了頂尖舞者的大咖們都微微頷首。林亦辰坐在最前排,雙手攥在膝頭,眼裏滿是驕傲與篤定,目光一瞬不瞬黏在綠萍身上,生怕錯過她任何一個舞步。角落裏的汪展鵬更是心緒翻涌,他從前只知綠萍愛跳舞,卻從未見過她這般耀眼的模樣,那是一種褪去所有情愛牽絆,全然爲熱愛而綻放的光芒,刺得他眼眶發酸,滿心都是遲來的愧疚——從前他只顧着自己的“真愛”,竟從未認真看過女兒爲之拼命的夢想。
一曲終了,綠萍以一個完美的謝幕姿勢定格,裙擺輕顫,氣息平穩,台下先是短暫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林亦辰起身用力鼓掌,喉嚨哽咽着喊了聲“綠萍最棒”,引得周圍觀衆紛紛側目,卻沒人笑話他的失態,只覺得這份偏愛格外動人。
評委們依次打分,分數一路走高,眼看就要拿下初舞台最高分,坐在最右側的評委,也是業內以嚴苛著稱的現代舞大咖方悅,卻緩緩開口,語氣帶着幾分犀利:“汪綠萍是嗎?你的技巧很扎實,身段、發力、節奏都無可挑剔,看得出是下過苦功的。但恕我直言,技巧有餘,情感不足。你的舞步太‘穩’了,穩得像精心計算過的程序,少了舞者最該有的靈魂與共情,沒能讓我看到你想表達的東西,這樣的舞蹈,只能算合格,算不上驚豔。”
這話一出,台下瞬間安靜下來,議論聲隱約響起。有觀衆附和,覺得綠萍的舞蹈確實少了點打動人的情緒;也有粉絲爲綠萍抱不平,覺得嚴苛過了頭。綠萍微微垂眸,指尖輕輕攥了攥裙擺,心裏卻無比清醒——方悅說的沒錯,從前她練舞,一半爲夢想,一半爲楚濂的誇贊,重生後只顧着打磨技巧彌補遺憾,反倒忘了舞蹈的本質是傳遞情緒。
林亦辰看得心急,想沖上台爲綠萍辯解,卻被身旁的工作人員攔下,只能攥緊拳頭,眼神裏滿是心疼。汪展鵬更是坐立難安,想上前卻又覺得沒資格,只能暗自懊惱,恨自己從前從未給過綠萍半分鼓勵,如今連爲她撐腰的底氣都沒有。
這時,主持人走上台,笑着打圓場:“方老師的點評很中肯,綠萍要不要回應一下?或是有信心再跳一段,讓評委和觀衆看到不一樣的你?”
綠萍抬起頭,眼底褪去了方才的平靜,多了幾分堅定與鋒芒,對着評委席深深鞠躬,聲音清亮又有力:“謝謝方老師的點評,您說得對,我確實忽略了情感的傳遞。我想再跳一段,這段舞,沒有技巧堆砌,只有我想講的故事。”
節目組迅速配合,撤去多餘的燈光,只留一束清冷的追光落在舞台中央,背景音樂換成了低沉婉轉的純音樂,沒有激昂的節拍,只有淡淡的憂傷與破土而出的力量。綠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過往的畫面在腦海裏飛速閃過——前世車禍後截肢的絕望,楚濂與紫菱背叛的刺骨疼痛,病床前母親舜娟的眼淚,重生後睜眼看到健全雙腿的慶幸,復一練功的執着,還有林亦辰始終如一的守護。
再睜眼時,她眼底已滿是情緒,有絕望,有不甘,有掙扎,更有破繭成蝶的堅韌。
舞步再起,這一次沒有華麗的旋轉與跳躍,只有最純粹的肢體表達。她緩緩屈膝,脊背佝僂,雙臂蜷縮在前,像一只被困在牢籠裏的蝶,每一次抬手都帶着沉重的桎梏,每一步挪動都滿是掙扎,眼底的哀傷幾乎要溢出來,看得台下觀衆心頭一緊。這是前世的她,被困在殘缺的身體裏,被困在背叛的痛苦裏,看不到半點希望。
忽然,音樂節奏微微一轉,多了幾分微弱的光亮。綠萍的脊背緩緩挺直,雙臂慢慢舒展,腳步從沉重變得輕快,哪怕依舊有細微的踉蹌,卻帶着不肯屈服的韌勁。她抬手拭去眼角的假想淚,指尖劃過臉頰,像是告別過往的傷痛,旋轉時不再追求利落,卻帶着破釜沉舟的決絕,每一個動作都帶着滾燙的情緒,是重生後的慶幸,是與過往的割裂,是對未來的期許。
最後一段音樂響起,調子愈發清亮有力。綠萍踮起腳尖,輕盈躍起,雙臂舒展如蝶翼,身體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落地時穩穩扎,脊背挺得筆直,眼眸亮得驚人,最後以一個張開雙臂擁抱陽光的姿勢定格,眼底滿是釋然與光芒。
這一次,台下沒有立刻響起掌聲,所有人都沉浸在綠萍傳遞的情緒裏,有人悄悄抹淚,有人滿眼動容。方悅看着綠萍,眼底的嚴苛褪去,多了幾分欣賞與敬佩,率先鼓起掌來:“好!這才是舞者該有的樣子!技巧是骨架,情感是靈魂,你做到了,這段舞,有故事,有力量,有溫度,很驚豔!”
其他評委紛紛附和,分數立刻刷新,直接拿下初舞台全場最高分。主持人激動地走上前:“綠萍這段舞真的太打動人了!能和我們說說,你想傳遞的是什麼嗎?”
綠萍對着台下深深鞠躬,目光先落在林亦辰身上,看到他眼裏的淚光與驕傲,又掃過角落的汪展鵬,最後望向全場,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卻無比堅定:“我想傳遞的是‘重生’。人生難免會遇到絕境,會被傷痛困住,但只要不放棄,只要心懷熱愛,就一定能掙脫桎梏,重新站起來,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舞蹈於我而言,不僅是熱愛,更是救贖,是重生的力量。”
話音落下,台下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比之前更熱烈、更真摯。林亦辰快步沖上舞台,遞給綠萍一瓶溫水,伸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痕,語氣帶着心疼與驕傲:“辛苦了,綠萍,你真的太棒了。”
綠萍接過水,看着他泛紅的眼眶,笑彎了眼,所有的疲憊都化作了溫暖。兩人相視一笑,無需多言,便懂彼此的心意——這段舞,不僅是跳給觀衆和評委看,更是跳給過去的自己,跳給一路守護的他。
台下的汪展鵬看着舞台上並肩而立的兩人,心裏五味雜陳。他終於明白,綠萍口中的“重生”,從來不止是舞蹈,更是她的人生。之前的傷痛沒能打垮她,重生後的她掙脫了所有枷鎖,活成了真正的自己,而這一切,都是她靠自己拼來的,他這個父親,從頭到尾都缺席了。他悄悄轉身,走出演播廳,深秋的晚風迎面吹來,帶着幾分涼意,卻吹不散他心口的愧疚——他欠綠萍的,何止是一句對不起。
演播廳內,舞台的比拼還在繼續,但所有人都記住了那個叫汪綠萍的舞者,記住了她那支充滿力量的重生之舞。後台的休息室裏,不少舞者主動上前和綠萍打招呼,有人誇贊她的舞蹈,有人請教技巧,綠萍都一一溫和回應,沒有半分傲氣。
林亦辰陪在她身邊,幫她整理舞裙,輕聲說:“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你從來都不是只會技巧的舞者,你的骨子裏,藏着最堅韌的情緒。”
綠萍靠在他肩頭,輕聲道:“也謝謝你,亦辰。沒有你一直陪着我,我或許走不到今天。”若不是他在她迷茫時開導,在她練舞疲憊時陪伴,在她面對過往陰影時守護,她未必能這般堅定。
“傻丫頭,我們本就該並肩走。”林亦辰握緊她的手,“接下來還有更難的比拼,不管遇到什麼,我都陪着你。等你拿下好成績,我也能安心去備考碩士,以後研發出最好的舞具,給我的舞者保駕護航。”
綠萍笑着點頭,眼底滿是期許。她知道,往後的舞林之路不會輕鬆,會有更強的對手,會有更嚴苛的點評,但她不再害怕。因爲她有熱愛的舞蹈,有並肩的愛人,有重新來過的人生,這就夠了。
與此同時,遠在歐洲的紫菱,正站在巴黎的街頭,看着漫天飄落的梧桐葉,心裏泛起從未有過的平靜。她跟着向導走過塞納河,看過盧浮宮的藝術品,見過街頭藝人的彈唱,聽過高加索山脈下的民謠,那些從前困住她的兒女情長,在這遼闊的天地間,漸漸變得渺小。她拿出手機,給舜娟發了一條信息:“媽媽,這裏的風景很美,我好像有點明白你說的話了,我想再多走一走,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舜娟收到信息時,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她沒有回復太多,只發了一句“照顧好自己,媽媽等你回來”。她知道,紫菱的成長或許會慢一點,但只要她肯走出去,就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
汪展鵬回到家,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拿出手機翻出綠萍跳舞的視頻,一遍遍看着那段重生之舞,心口的愧疚愈發濃烈。他撥通了舜娟的電話,語氣帶着幾分沙啞:“舜娟,綠萍今天比賽很成功,她真的很優秀。以前是我不好,忽略了她,虧欠了她太多。”
舜娟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少了幾分從前的冰冷:“知道就好。綠萍的路是她自己走出來的,你以後好好做個父親,就是對她最好的彌補。”
“我會的。”汪展鵬點頭,掛了電話後,看着窗外的夜色,心裏終於有了清晰的念頭。往後餘生,他要好好做兩個女兒的父親,好好彌補過往的虧欠,至於感情裏的拉扯與心動,他會徹底藏在心底,不再打擾任何人——這是他唯一能給的體面,也是他遲來的擔當。
演播廳的燈光漸漸熄滅,綠萍和林亦辰並肩走出場館,深秋的晚風帶着涼意,卻吹不散兩人眼底的暖意。路燈拉長他們的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起,像兩棵相互扶持的樹,朝着同一個方向,堅定地生長。
綠萍抬頭看着漫天星辰,輕聲說:“亦辰,你看,星星真亮。”
林亦辰握緊她的手,溫柔回應:“再亮,也沒有我的綠萍亮。以後的每一場比賽,每一個舞台,我都會陪着你,看你一直發光。”
前路漫漫,有熱愛爲伴,有良人相守,重生後的汪綠萍,終於徹底告別了過往的陰霾,在舞蹈與人生的舞台上,一步步走向屬於自己的萬丈光芒。而汪家的每個人,也都在各自的軌道上,慢慢褪去過往的荒唐與偏執,朝着各自的新生,堅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