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遊者號在星雲中穿梭了整整三天。
窗外的景象從熟悉的星圖邊緣，逐漸變成了混沌的流光——赤、橙、黃、綠、青、藍、紫，無數種顏色交織、碰撞、融合，卻沒有絲毫雜亂，反而透着一種原始的和諧，仿佛宇宙誕生之初的模樣。
“主腦檢測到此處空間曲率異常，能量場處於‘未分化’狀態。”老林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靈’與‘蝕’的屬性在這裏完全模糊，就像……就像還沒被分開的水流。這絕對是‘源’的領域！”
林燼站在駕駛台前，指尖劃過光屏上的數據流。這裏的能量讀數忽高忽低，時而呈現靈源的活躍特征，時而又透着“蝕”的陰冷波動，但更多時候，是一種無法定義的混沌狀態，讓主腦的分析系統頻頻報錯。
“‘源’到底是什麼？”白玥捧着一杯熱飲，看着窗外不斷變換的流光，“是一種物質？還是一種法則？”
石山靠在艙壁上，擦拭着那把柳家工匠送的匕首，匕首在混沌光線下泛着奇異的光澤：“管它是什麼，只要別像之前那些地方一樣打打就行。”
話音剛落，漫遊者號突然劇烈震動，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光屏上的警報燈瘋狂閃爍，飛船的引擎功率瞬間下降到三成。
“怎麼回事？”林燼迅速檢查系統。
“我們闖入了‘源之壁壘’！”老林的聲音帶着緊張，“這是秘境的防御機制，會排斥外來的‘分化能量’！飛船的靈能引擎和‘蝕’之緩沖裝置都在被中和！”
窗外的混沌流光突然變得狂暴，像無數只無形的手，拍打着飛船的外殼。艙內的燈光忽明忽滅，控制台的按鈕紛紛彈出，發出刺耳的電流聲。
“必須關閉所有能量輸出！”林燼當機立斷，“讓飛船處於‘無屬性’狀態，或許能騙過壁壘！”
白玥立刻配，關閉靈能引擎；石山則手動切斷了“蝕”之緩沖裝置的線路。當最後一絲能量信號消失時，飛船的震動果然減弱了，窗外的流光重新變得柔和，像一層溫柔的繭，將漫遊者號包裹其中。
“暫時安全了。”林燼鬆了口氣，額頭卻滲出冷汗，“但我們也失去了動力，只能順着秘境的氣流漂流。”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飛船像一片落葉，在混沌流光中緩緩前行。沒有參照物，沒有方向感，時間仿佛都失去了意義。林燼三人輪流守在駕駛台，密切關注着周圍的變化，心中既有對未知的警惕，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混沌流光突然分開，露出一片清澈的水域。
那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由純粹能量構成的“源之海”——海面平靜如鏡，倒映着上方流動的光帶，水中偶爾有金色或暗紫色的光點升起，在空中短暫交匯後，又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漣漪。
“這就是‘源’的具象化嗎？”白玥驚嘆道，眼中映着海面的波光。
漫遊者號緩緩降落在海邊的沙灘上。沙灘是由細膩的白色晶體構成，踩上去像踩在雲朵上，沒有任何聲音。林燼三人走下飛船，赤腳踩在晶體上，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溫潤的能量順着腳底涌入體內，既不是靈源的灼熱，也不是“蝕”的陰冷，而是一種包容萬物的平和。
“這裏的能量……能安撫人的心神。”林燼閉上眼，“墟靈親和”在此時變得異常敏銳，他能“聽”到源之海深處傳來的低語，那是一種超越語言的聲音，仿佛在訴說着宇宙的起源。
就在這時，源之海的中央突然升起一道光柱，光柱中緩緩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既沒有清晰的輪廓，也沒有固定的形態，像是由無數光點組成，時而化作流動的能量，時而凝聚成類似人類的輪廓。它沒有發出聲音，但林燼三人的腦海中，卻同時響起了一個溫和而古老的聲音：
“歡迎來到源之秘境，平衡的繼承者。”
“你是誰？”林燼警惕地問道。
“我是‘守望者’，源之意志的具象化。”身影在光柱中輕輕搖曳，“我在這裏守護了無數紀元，見證了‘靈’與‘蝕’的誕生、分離、碰撞、融合……也見證了無數文明的興衰。”
石山握緊了巨錘：“你想什麼？”
“我不想什麼。”守望者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只是想讓你們看看，你們所追尋的‘平衡’，究竟源於何處。”
它伸出“手”，指向源之海。海面瞬間泛起波瀾，浮現出一幅幅流動的畫面——
第一幅畫面裏，宇宙一片混沌，“源”像一顆巨大的蛋，靜靜懸浮在虛空中。突然，蛋裂開了，一半化作金色的能量流，一半化作暗紫色的能量流，它們相互環繞、旋轉，形成了最早的星系。
“這是‘靈’與‘蝕’的誕生。”守望者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它們本是一體，因‘源’的自我演化而分離，卻從未真正割裂，就像一枚硬幣的兩面。”
第二幅畫面裏，出現了第四紀元的景象。繁華的城市，飛天的戰艦，人們控着靈源，過着富足的生活。但漸漸地，金色的能量流越來越盛，擠壓着暗紫色能量流的空間，直到某一天，暗紫色能量流突然爆發，化作“蝕”之洪流，吞噬了整個文明。
“這是第一次失衡。”守望者的聲音帶着嘆息，“文明只看到了‘靈’的滋養，忘記了‘蝕’的淨化，最終被過剩的能量反噬。”
第三幅畫面裏，是林燼他們經歷過的場景——深淵廢土的淨化工廠，遺忘之地的光誓者與暗行者，凌霄城的貴族與平民。畫面中，金與紫的能量不斷碰撞、沖突，卻在林燼三人的介入下，逐漸找到了平衡點。
“這是你們的選擇。”守望者的聲音帶着贊許，“你們沒有像前人那樣試圖消滅一方，而是學會了引導與共存。這很難，卻也是唯一能打破輪回的方式。”
畫面漸漸消散，源之海恢復了平靜。守望者的身影變得清晰了一些，能隱約看出人類的輪廓：“但平衡之路，不止於外界。你們每個人的內心，也藏着屬於自己的‘靈’與‘蝕’，若無法平衡自身，終究會在追尋的路上迷失。”
林燼心中一動：“你是說……”
“是的。”守望者的身影突然分裂成三個，分別飄向林燼、白玥和石山，“接下來，你們將面對自己內心的秘境。只有通過了這場考驗，才能真正理解‘源’的真諦。”
話音未落，林燼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源之海、沙灘、守望者的身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場景——鏽鐵鎮的小木屋。
木屋前，張正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曬太陽，手裏縫着一件小小的布衣。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身上，溫暖得讓人想落淚。
“小燼，回來啦？”張抬起頭，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快過來，給你縫了件新衣服，試試合不合身。”
林燼愣住了，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知道，張已經在鏽鐵鎮的災難中去世了，這一切都是幻象。可眼前的景象太真實了，張的笑容、布衣上的針腳、空氣中的飯菜香，都和記憶裏一模一樣。
“……”他的聲音哽咽，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傻孩子，哭什麼。”張放下布衣，伸手擦去他的眼淚，她的手溫暖而粗糙，帶着熟悉的觸感，“知道你受苦了，跟着那個姓林的老頭，跑了那麼多地方，是不是很累啊？”
林燼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累，師父他……”
“別叫他師父了。”張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眼神裏帶着一絲怨懟，“若不是他，你怎麼會卷入那些危險的事？留在鏽鐵鎮多好，守着，種幾畝地，娶個媳婦，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不好嗎？”
林燼的心猛地一痛。他確實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初沒有遇到師父，沒有離開鏽鐵鎮，會不會就不用經歷那麼多生死離別？張是不是就不會死？
“你看，”張指着木屋旁邊的菜地，“你種的那些土豆都長出來了，金燦燦的，多好。留下來吧，小燼，這裏才是你的家啊。”
菜地的土豆藤上，掛着飽滿的土豆，在陽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澤。林燼甚至能聞到土豆煮熟後的香味，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味道。
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心中的掙扎越來越激烈——留下，就能回到安穩的過去，就能再見到張；離開，就要繼續面對未知的危險，面對那些沉重的責任。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土豆藤的瞬間，腕骨上的印記突然發燙。
他猛地清醒過來。
眼前的張雖然真實，眼神裏卻少了一絲東西——那是張臨終前，看着他離開時，眼中的驕傲與期待。真正的張，從來不會讓他逃避責任。
“您不是她。”林燼後退一步，眼神變得堅定，“張希望我活得有意義，而不是躲在過去裏。”
話音剛落，小木屋、菜地、張的身影瞬間化作光點，消散在空氣中。林燼重新站在源之海的沙灘上，守望者的身影在他面前靜靜懸浮。
“第一關，你通過了。”守望者的聲音帶着贊許，“對過去的眷戀，是‘靈’的羈絆；對責任的逃避，是‘蝕’的誘惑。能在兩者間找到平衡，說明你的心足夠堅定。”
林燼深吸一口氣，看向白玥和石山的方向。他們依舊站在原地，眼神迷茫，顯然還陷在自己的內心秘境中。
“他們會沒事的。”守望者說，“每個人的考驗不同，但本質都是一樣的——與自己內心的‘靈’與‘蝕’對話。”
林燼點點頭，目光投向源之海的深處。那裏的水面依舊平靜，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秘境不僅要他們平衡外界的力量，更要他們看清自己的內心——因爲只有內心真正平衡的人，才能承載“源”的真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