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場雪悄然降臨，爲京市覆上一層薄薄的銀紗。
傅宅卻是一派與室外清冷相反的暖意融融，巨大的水晶吊燈流光溢彩，空氣中彌漫着蛋糕的甜香和鮮花的芬芳。
今天，是傅辭的九歲生。
宴會廳裏賓客雲集，京市有頭有臉的世家幾乎都派了代表前來，送上精心準備的禮物。
小壽星傅辭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小西裝，白色襯衫領口系着精致的領結，他穿梭在賓客之間，舉止得體，談吐清晰，已然具備了未來繼承人的風範。
只是那雙過於沉靜的鳳眸深處，始終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他在等一個人。
慕家來得稍晚一些。
當蘇婉牽着慕心出現在門口時，傅辭的目光瞬間穿透人群，精準地鎖定在了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三歲的慕心被打扮得像個小雪，穿着白色的蓬蓬紗裙，外面罩着同色的毛絨小鬥篷，臉頰被暖氣熏得紅撲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這個燈火輝煌又有些陌生的地方。
她的懷裏，緊緊抱着一個幾乎有她半人高的、包裝得歪歪扭扭的禮物盒，上面貼滿了五彩斑斕的星星貼紙。
一看到傅辭，慕心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她掙脫媽媽的手，抱着那個巨大的禮物盒，邁着小短腿，有些笨拙卻目標明確地朝他奔去。
“辭哥哥！”她清脆的嗓音像敲擊在冰面上的石子，瞬間吸引了附近不少賓客的目光。
傅辭立刻迎了上去，在她因爲抱着大盒子而重心不穩前，穩穩扶住了她的小身子，然後很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了那個沉甸甸的禮物。
“生快樂！”慕心仰着小臉，笑容比宴會廳裏所有的燈光還要璀璨，她迫不及待地指着那個禮物盒，“心心送的！心心自己選的！”
傅辭低頭看着懷裏這個包裝得毫無章法、卻充滿了稚氣真誠的禮物，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
他蹲下身，與她的視線平齊，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議：“謝謝心心。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嗯！”慕心用力點頭，大眼睛裏滿是期待。
傅辭小心地拆開那充滿童趣的包裝紙，露出了裏面的東西——那是一套高級的星空投影儀組件。
顯然，這超出了三歲孩子的選擇範圍，大概率是蘇婉據女兒模糊的描述（“要……亮亮的，像辭哥哥眼睛一樣……”）最終敲定的。但傅辭的關注點並不在此。
他的目光，完全被貼在包裝盒內側的一張手工賀卡吸引了。
那是一張粗糙的卡紙，上面用五彩的蠟筆畫滿了歪歪扭扭的線條和色塊。
正中央，是兩個手拉手的火柴人，一個高一點，一個矮很多。
矮的火柴人頭上，用紅色的筆畫了很多雜亂的線條，旁邊有一個箭頭，指着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心 心”。
高的火柴人旁邊，則寫着更工整些的“辭哥哥”。
畫面的背景，是塗成深藍色的夜空，上面灑滿了金色的星星點點。
最下方，是慕心口述，由蘇婉代筆，但她自己又用筆描了一遍的一句話：
祝辭哥哥生快樂！
心心最喜歡辭哥哥了！
在那行字的末尾，她還蓋了一個小小的、粉色的手指印。
這張粗糙、稚嫩卻充滿心意的賀卡，比宴會廳裏任何一件昂貴稀有的禮物，都更讓傅辭動容。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個小小的指印，仿佛能感受到她當時按下手指時的認真模樣。
他抬起頭，看着眼前這個滿眼都是他的小團子，腔裏被一種滾燙的、名爲“幸福”的情緒填得滿滿當當。
“很喜歡。”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卻帶着不容錯辨的珍視，“這是哥哥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慕心立刻笑開了花，撲進他懷裏，摟住他的脖子，響亮地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留下一個帶着香和口水印的吻。
周圍的賓客們看到這一幕，都露出了善意的、了然的微笑。傅、慕兩家的“玩笑婚約”在圈內早已不是秘密，而眼前這溫馨的一幕，更是爲這約定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唱生歌、吹蠟燭的時刻到了。
巨大的三層蛋糕被推了出來，頂端着數字“9”的蠟燭，燭光搖曳，映照着傅辭俊秀卻仍帶稚氣的臉龐。
所有人都圍攏過來，拍着手，唱着生歌。
慕心被傅辭抱在懷裏，站在蛋糕正前方。她看着那跳動的火焰，小臉上滿是興奮和好奇。
“阿辭，快許願吧！”傅明遠笑着催促兒子。
傅辭低下頭，看了看懷中仰着小臉、眼睛比燭光還亮的慕心。他微微勾起唇角，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閉上眼睛。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俊美的側臉在燭光中顯得格外虔誠。
沒有人知道他在許什麼願。
只有靠在他懷裏的慕心，聽到他用極輕極輕、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喃喃低語：
“願我的心心，歲歲平安，年年歡喜。”
“願她永遠在我身邊。”
他許的，不是關於學業、關於家族、關於未來的宏願。
他的願望裏，從頭至尾，都只有她。
許完願，他睜開眼，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掌聲和歡呼聲瞬間響起。
“辭哥哥，你許了什麼願望呀？”慕心摟着他的脖子，聲氣地問。
傅辭看着她純淨無暇的眼睛，輕輕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柔聲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但他心裏卻在默默補充：不過這個願望，我一定會親手實現。
宴會結束後，賓客陸續散去。傅辭沒有去拆那些堆積如山的昂貴禮物，而是抱着那套星空投影儀和那張手工賀卡，牽着慕心，來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拆開投影儀，按照說明書組裝好。當開關按下，整個房間的天花板和牆壁瞬間被絢爛的星空籠罩，銀河璀璨，星雲流轉，仿佛將宇宙的一角搬到了室內。
“哇！”慕心發出驚嘆的聲音，躺在柔軟的地毯上，睜大了眼睛，看着頭頂夢幻的景象，小嘴張成了O型。
傅辭在她身邊躺下，側過頭，看着星光在她晶瑩的瞳孔裏閃爍。她的側臉在星光的映襯下，柔軟得像一塊暖玉。
“喜歡嗎？”他問。
“喜歡！”慕心用力點頭，興奮地翻滾了一下，滾進他懷裏，小手抓住他的衣襟，仰頭看着他，在流轉的星空下，她的笑容純淨而滿足，“像在辭哥哥的眼睛裏！”
傅辭微微一怔，隨即心底涌上無盡的柔軟。他伸手，將她更緊地摟住，低聲承諾：“以後，哥哥把真正的星星，也摘給你。”
慕心聽不懂太復雜的承諾，但她能感受到那份寵溺和溫暖。她安心地窩在他懷裏，看着頭頂的星空，漸漸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傅辭沒有動，他就這樣在模擬的璀璨星河下，摟着他此生最珍貴的禮物，覺得這個九歲生，圓滿得不可思議。
而在那個裝滿卡片的小豬存錢罐旁邊，那張稚嫩的生賀卡，被他用精致的相框裱了起來，放在了床頭櫃上，與那枚黑瑪瑙袖扣並列，成爲他房間裏最珍視的兩樣東西。
他的生願望，簡單，純粹，且從始至終，都只爲她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