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林子,越往裏走,植被越是茂密。
月光艱難地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投下斑駁破碎的光影。
江凜和周小軍打着手電,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林間疾行。
周小軍拿着便攜終端,屏幕上是無人機剛剛傳回的紅外熱成像圖,幾個明顯不屬於野生動物的熱源,正在有規律地聚集移動。
“凜哥,看這位置,像是懶漢坡下面那塊。”周小軍壓低聲音。
江凜“嗯”了一聲,濃眉深鎖。
懶漢坡地勢險峻,但土壤特殊,長了好些值錢的藥材,那些闖入者是來什麼的,恐怕已經不言而喻。
越靠近懶漢坡,鼻息間那股被人爲破壞植被的土腥味就越發明顯,還隱約能聽見壓低的說話聲和金屬碰撞聲。
撥開一叢茂密的灌木,眼前景象讓兩人面色更沉。
林地已被刨得一片狼藉,的樹和破碎的石塊散落四處,四五個街溜子打扮的男人拿着鐵鍬,還在手電光下瘋狂挖掘着坡地上的植物。
他們旁邊堆了不少帶着泥土的莖,借着光線,能看清那是一些鐵皮石斛。
野生的鐵皮石斛是珍稀中草藥,價格不菲,向來是護林站的重點保護對象。
“住手!”江凜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炸響。
那幾個偷挖的人嚇了一跳,猛地回頭,手電光亂晃,瞬間照亮了其中一張熟悉的臉。
到底冤家路窄。
居然是台球廳遇見過的花臂男。
徐彪的小弟。
花臂男看清來人,先是一驚,隨即啐了一口:“!又是你!你他媽陰魂不散是吧?”
江凜心中冷笑。
當時陳豐說徐彪賺了三百萬時,他還疑惑,徐彪那種貨色,沒什麼正經經商頭腦,能在短時間內撈到那麼多錢,走的恐怕不是光明正道。
果然這所謂的“混出名堂”,就是這種偷盜的偏門勾當。
這次徐彪特地帶人回青石鎮,十有八九也是專門奔着野茶嶺來的。
周小軍不了解這些內情,只上前一步,亮出工作證,嚴肅道:“我們是野茶嶺護林站的,你們現在的行爲已經違法了,立刻停止,物歸原處!否則我就報警了!”
二十出頭的小夥還稍顯稚嫩,花臂男絲毫不怕,語氣蠻橫:“識相的就當沒看見,滾遠點!不然別怪老子手裏的家夥不認人!”
周小軍被這幫人氣勢洶洶的架勢唬得愣了一下,江凜拍拍他的肩,走上前,聲音不高,卻帶着濃重的壓迫感:“非法盜采名貴藥材,破壞林地,膽子不小,彪子就靠這個發財?他自己怎麼縮着沒來?怕有命賺沒命花?”
花臂男臉色一變,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眼神更加凶狠:“少他媽廢話!老子挖點野草關你屁事!當這野茶嶺是你家的?”
江凜不屑冷嗤:“不管是不是我家的,都由不得你們撒野,小軍,報警。”
周小軍急忙掏出手機打電話,花臂男試圖制止,掄起鐵鍬就朝他們劈了過來,動作又快又狠,顯然是豁出去了。
“兄弟們,彪哥說了,這批貨值錢得很,不能丟!給我上!”
江凜眼神一暗,側身敏捷躲過,鐵鍬帶着風聲,擦着他的身前砸了下來,他順勢抓住鍬柄,猛地往自己方向一拉,花臂男猝不及防,被帶得一個趔趄。
幾乎同時,另外幾人面目猙獰地也揮舞着工具沖了上來,瞬間將他們兩個圍在了中間。
頓時陷入一片混亂的纏鬥。
手電筒掉落在地,幾道光線亂滾,映照出飛舞的塵土。
周小軍年輕力壯,也拼盡全力抵擋,但對方畢竟人多,又持有工具,他肩膀上挨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
江凜身手極好,即便對方人多,也絲毫不落下風,拳頭裹挾着勁風,每一次出手都精準狠戾,專挑人最脆弱的關節處下手。
這下子,新仇舊怨加在一起,花臂男徹底惱羞成怒,眼中閃過陰鷙。
他假裝腳步踉蹌,賣了個破綻,就在江凜近一步,準備徹服他時,花臂男手腕一翻,從褲腰口袋裏抽出一截短小鋒利的刮刀,直刺江凜腰側。
這角度極其陰險刁鑽,眼看就要得手,周小軍驚呼:“凜哥!”
江凜卻像背後長了眼睛,在刀尖即將刺過來的瞬間,旋身一個側踢,將對方直直踢出了兩米遠。
“我!”花臂男捂着口,灰頭土臉躺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男人,“你……”
“打不過就搞偷襲?”江凜走到他身前半蹲下,手背扇了扇他齜牙咧嘴的臉,濃眉微揚,輕聲一笑,毫不掩飾鄙夷,“老子十幾歲就玩剩下的把戲,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
“對了,當年你彪哥也這樣挨過我一腳,怎麼樣?疼吧?”
那瞬間,他好像不再是那個背負了諸多責任的沉穩男人,而像回到了少年,帶着一點邪性和混不吝的江湖氣,在這青石鎮上,無人敢欺。
花臂男說不出話來,捂着被重踹的口,幾欲窒息。
領頭的一倒,剩下幾個烏合之衆頓時慌了神,遲疑着要不要再抄起家夥拼一把時,已經能聽見山腳下傳來的警笛聲。
最終那一夥人,連人帶工具,打包扭送上了警車。
回去的路上,江凜腳步快到生風。
他自始至終沒見過徐彪露面,該不會是得知祁歡跟着他上了山,起了別的歹念。
萬幸,護林站依舊處在通明的燈火中,一片寂靜。
他懸着的心稍放了放,匆匆開了大門的鐵鎖和指揮室大廳的門鎖,祁歡的臥室也還亮着燈,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凜哥,你手流血了!”被燈光一照,周小軍立馬瞥見了江凜指縫中溢出的血跡,大概是剛才動手的時候被利器割破了。
他一驚一乍的,嗓門很大,江凜急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閉嘴。
“小傷,上點藥就好。”
話音才落下,臥室門一下子被拉開,祁歡顯然已經聽見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面前,捧起他的手臂到處檢查:“哪裏流血了?嚴不嚴重?疼不疼啊?”
她穿着睡裙,一頭烏黑長發柔軟散落在腰間,眼裏滿是着急和慌亂。
腦子裏又回想起曾經江凜眉尾縫針的場面,連“腳還不敢沾地”的事也忘了。
江凜無奈剜了周小軍那個大喇叭一眼,想把手抽回來:“沒事,破了點皮而已。”
“我不信!”祁歡執拗地繼續翻看,在他掌心發現了那處幾厘米長的割傷。
傷口不深,但皮肉外翻,看着確實有些嚇人。
祁歡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苦鹹淚水洇了進去,江凜輕“嘶”了一聲。
“沒傷到筋骨,不礙事。”
祁歡像是沒聽見,小心翼翼對着傷口吹氣,一副急糊塗了的樣子。
江凜好笑地屈起食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眼淚能消毒還是怎麼?”
話雖玩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那些所謂的冷靜自持,在這一刻也被她的眼淚暫時模糊了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