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夫老王脖子上的勒痕,像一道冰冷的印記,刻在了這個清晨。那銀白的絲線,鬥笠下的非人眼眸,無聲的警告——這一切都說明,有一雙眼睛,自昨晚我從郵局那般的後院回來後,就已經盯上了我。不是戴魂,不是骷髏郵差,是第三方。是遺蛻會?還是“檔案館”?亦或是那個鬥笠人所屬的、未知的勢力?

無論是什麼,被動等待,只有死路一條。

我需要信息,需要主動探查。而手頭最新的線索,就是枯槐下帶出的兩樣東西——血沁骨片,和那個鏽死的青銅安魂鈴。

我將它們放在油燈下,仔細審視。

骨片不過指甲蓋大小,暗紅色,觸手溫潤如玉,但內裏的寒意揮之不去。那個“檔”字,筆畫扭曲嶙峋,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秩序感,仿佛代表着某種不容窺探的絕對規則。我將它對着油燈的光,緩緩轉動角度。

當光線以一個極其傾斜的角度擦過骨片表面時,異變出現了。

那些看似天然的、浸染的暗紅色血沁紋理,在特定的光線下,竟然顯露出極其細微的、規則的線條!線條縱橫交錯,構成了一個縮略的、類似地圖的圖案!圖案中心,是一個更小的、用極細紅線勾勒出的方形符號,旁邊有兩個幾乎微不可查的古篆小字,我辨認了半天,勉強認出是——“檔閣”。

檔閣?是“檔案館”的某個具體部分,還是“檔案館”的另一種稱呼?

地圖指示的區域,在城西,靠近城牆一片早已廢棄的舊案牘庫。那裏是前朝存放過期文書檔案的地方,早已破敗不堪,傳聞鬧鬼,平裏連乞丐都不願靠近。

骨片的地圖,石函符咒指向西方,都與“城西”這個方向吻合。看來,無論如何,都必須去那裏走一遭了。

我拿起那個青銅安魂鈴。鈴身布滿銅鏽,鈴舌與內壁鏽死在一起,用力搖晃,也只有沉悶的、仿佛隔着厚布的摩擦聲。但當我將它握在掌心,集中精神去“感覺”時,卻能察覺到一種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震顫,像是裏面有什麼東西,在徒勞地、一次次撞擊着鏽死的銅壁。

我嚐試着,將一絲微弱的意念,通過掌心的“信”字印記,小心翼翼地探向鈴鐺內部。

“嘶——!”

一股混雜着恐懼、痛苦、絕望,以及一絲微弱到幾乎湮滅的、求生執念的破碎信息流,猛地沖入我的腦海!

“……逃……快逃……”

“……歸檔……封存……禁忌……”

“……鑰匙……不能丟……”

“……線……到處都是線……”

“……救……救我……”

信息破碎、混亂,如同溺水者最後的呼救。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充滿了無邊的恐懼。最後那句“救我”,帶着令人心碎的絕望,戛然而止。

這鈴鐺裏,禁錮着一縷殘魂!而且,這殘魂的恐懼,直指“歸檔”、“封存”、“禁忌”、“鑰匙”和“線”!尤其是“線”,她在恐懼“線”!

是“檔案館”的受害者?還是一個試圖探尋“檔案館”秘密、最終被“歸檔”的不幸者?

“鑰匙”,又是鑰匙。母親夢囈中的“鑰”,這殘魂恐懼的“鑰匙”,是同一樣東西嗎?是天機剪?還是打開母親被困牢籠的“鑰匙”?亦或是打開“檔案館”秘密的“鑰匙”?

線索像一團亂麻,但所有的線頭,似乎都隱隱指向城西那片廢棄之地,指向那個神秘的“檔閣”。

不能再等了。雖然腿傷未愈,精神疲憊,但被動等待,只會讓那無形的絞索越收越緊。

我將骨片、鈴鐺、石函、影剪、銅錢、短刀、所剩無幾的淨塵砂,一一檢查,貼身收好。最後,我的目光落在那小瓷瓶裏僅剩的一小撮灰白色淨塵砂上。

掌心的印記持續傳來鈍痛,像一燒紅的針,緩慢地刺入骨髓。接下來的探索,不知會遇到什麼,我需要保持最佳狀態,至少,不能讓這反噬影響我的行動和判斷。

我咬咬牙,再次捻起一小撮淨塵砂,敷在掌心印記上。

熟悉的清涼感傳來,灼痛迅速緩解。但這一次,副作用來得更快、更猛烈!

砂粒顏色變暗的速度遠超上次,幾乎在接觸皮膚的瞬間就開始發灰,不到三息就轉爲暗紅。而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虛弱感和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驟然一黑!

不是夜色,而是真正的、瞬間的失明!視野裏的一切色彩和光線都消失了,只剩下純粹、冰冷的黑暗,持續了足足三四個呼吸的時間!

我扶住櫃台,才沒讓自己摔倒。冷汗瞬間溼透了後背。

等到視野勉強恢復,眼前依舊一片模糊,而且比之前更加昏暗,像是蒙上了一層更厚的毛玻璃。掌心的鈍痛減輕了大半,但那種被抽走生機的感覺更加明顯,手腳都有些發軟。而那一小撮砂粒,已經化作了毫無光澤的暗紅色塵埃,從我指縫滑落。

這東西,不能再用第三次了。下次,抽走的可能就不只是視力,而是性命。

着櫃台喘息片刻,強迫自己適應這更加糟糕的視覺。然後,我推開門,走入漸深的夜色。

今晚無月,星光黯淡。我避開大路,專走僻靜小巷,朝着城西舊案牘庫的方向潛行。腿傷在行走中傳來陣陣刺痛,模糊的視力讓我必須加倍小心腳下的坑窪。懷中,石函的指向感越來越清晰,銅錢散發着穩定的溫熱,影剪木盒則一片冰涼,唯有那安魂鈴,偶爾會傳來一陣極其微弱的、絕望的震顫。

越是靠近城西,周圍的景象就越是荒涼破敗。廢棄的房屋,斷壁殘垣,荒草萋萋。空氣中彌漫着陳年灰塵、腐朽木頭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舊紙張受發黴的氣味。遠處,隱約能看見一片低矮的、連成一片的黑色輪廓,那就是舊案牘庫了。

我躲在一條斷牆的陰影裏,仔細打量前方。舊案牘庫占地頗廣,由好幾進院落組成,圍牆高大,但多有坍塌。大部分建築都黑黢黢的,不見半點燈火,死寂得如同墳墓。只有最深處,似乎有一兩點極其微弱的、幽藍色的光點,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不像燈火,倒像是鬼火。

骨片地圖上標記的“檔閣”位置,就在那片有幽藍光點的區域附近。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短刀,將銅錢扣在左手掌心,右手則按在懷中的影剪木盒上,感受着那冰涼的觸感和隱約的鋒芒,朝着那片黑暗與幽藍交織的區域,緩緩靠近。

案牘庫內部比外面更加破敗。院子裏堆積着腐爛的木頭、破碎的瓦礫,還有散落一地的、早已被蟲蛀鼠咬、字跡模糊的陳舊紙頁。夜風吹過,卷起破碎的紙片,發出“譁啦啦”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環境裏,顯得格外瘮人。

我按照骨片地圖的指引,穿過前院,繞過幾間塌了半邊的庫房,來到一處相對獨立的小院前。小院的門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道坍塌了半邊的月亮門。院內雜草叢生,中央立着一座兩層的小樓,同樣破敗不堪,窗戶破損,黑洞洞的,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而石函的指向,就正對着這座小樓!符咒的光芒,在我懷中穩定地亮着,箭頭的形狀清晰無誤。

就是這裏了。

但我沒有立刻進去。因爲就在小院入口處的雜草叢中,我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痕跡。

幾斷裂的、極其細微的銀白色絲線,散落在泥土和碎石間。絲線比頭發絲還要細,在黯淡星光下幾乎看不見,但我掌心的印記,卻對它們產生了微弱的、般的反應。這不是遺蛻會線徒那種充滿活性、仿佛有生命的銀線,這些絲線更加“規則”,冰冷,像是某種精密的機械造物,或者……某種“記錄”、“歸檔”工具的一部分?

絲線旁邊,還有一小片焦黑的痕跡。我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點焦黑的粉末,放在鼻尖聞了聞——一股極其微弱的、清冷苦澀的焦香。

是淨塵砂!而且是使用過的、燃燒或激發後留下的痕跡!和我那瓶特殊淨塵砂的氣味有細微差別,似乎更“正”、更“冷”一些。

有人在這裏使用過淨塵砂,而且,很可能和這些斷裂的銀白絲線發生過沖突!

是誰?戴魂?張遺安?還是那個鬥笠銀線人?或者……是“檔案館”內部的人?

我心中一凜,更加警惕。這裏,不久前發生過戰鬥,或者至少是某種對抗。

我站起身,更加小心地踏入小院。雜草拂過褲腳,發出沙沙的聲響。我一步一步,朝着那座兩層小樓走去。

懷中的石符,光芒越來越亮。銅錢開始微微發燙。而影剪木盒,也第一次傳來了清晰的、主動的“顫動”,不再是之前的冰涼死寂,而是像一頭嗅到獵物氣息的猛獸,開始蘇醒,渴望“剪斷”什麼。

我走到小樓破敗的門前。門是厚重的木門,早已腐爛了一半,斜斜地掛着。裏面一片漆黑,只有灰塵和黴菌的氣味。

但石函的指向,銅錢的滾燙,影剪的渴望,都告訴我,入口就在這裏,就在這看似普通的門後。

我深吸一口氣,右手從懷中掏出影剪木盒,左手緊握銅錢,用短刀的刀尖,輕輕推開了那扇半掩的、腐朽的木門。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死寂的夜裏傳得很遠。

門內,並非預想中的房間或樓梯。

映入我模糊眼簾的,是一堵牆。一堵看似普通的、用老舊青磚砌成的牆,牆上爬滿了深綠色的苔蘚和黴斑。

但就在這堵牆的正中央,一道極淡的、銀白色的、如同水波蕩漾般的門扉虛影,正在緩緩浮現、凝聚!虛影的邊緣流淌着銀白色的光暈,門上沒有任何裝飾,只有最上方,隱約浮現出兩個古樸的、銀光流轉的篆字——

“檔閣”。

找到了!

真的是“檔案館”的入口!而且,這入口似乎因爲我攜帶的物品(石函、骨片、鈴鐺?)而被激活了!

就在我心中震動,準備仔細查看這道“門”時,異變突生!

身後的破敗小院裏,那原本死寂的空氣,驟然被一絲極其輕微、卻尖銳到極致的破空聲撕裂!

是銀線!比地上那些斷裂的絲線更粗、更凝實、速度更快!帶着冰冷的、毫無情感的意,直刺我的後心!

鬥笠銀線人!他果然一直跟着我,或者,他本就在這裏守株待兔!

來不及思考,身體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我猛地向側面撲倒,同時左手握着的嘉慶通寶,被我用盡全力,朝着銀線襲來的方向,狠狠擲出!

“叮——!”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擊聲!銅錢在空中似乎撞到了什麼無形的東西,爆出一小團暗金色的火花,隨即被彈開,掉落在地,發出“叮當”的脆響。而那襲來的銀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阻滯了瞬間,軌跡微微偏斜,擦着我的肋下飛過,“奪”的一聲,深深釘入了我身旁那堵青磚牆中,沒入牆壁足足半尺!銀線尾端兀自震顫不休,發出“嗡嗡”的低鳴。

好險!若非銅錢擋了那一下,若非我反應夠快,這一下足以將我穿心而過!

我在地上滾了一圈,半跪起身,右手已經掀開了影剪木盒的蓋子,握住了那把冰涼的、生鏽的青銅影剪!左手迅速撿起掉落的銅錢,滾燙依舊。

我抬頭,死死盯向襲擊來的方向。

小院坍塌的月亮門陰影下,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人。

一身洗得發白的灰布衣裳,戴着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正是昨夜襲擊更夫、眼中轉動銀線的神秘人!

他站在那裏,身形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周身散發出的氣息,卻冰冷、精準、毫無生氣,像一尊被設定好程序的戮機器。鬥笠下的陰影裏,兩點銀白色的、如同微型漩渦般緩緩轉動的光芒,牢牢鎖定在我身上。

他沒有立刻再次攻擊,似乎對我能躲開那一擊,以及那枚能擊偏他銀線的銅錢,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興趣”。

“陳諾。”他開口了,聲音澀、平直,沒有絲毫起伏,就像用鈍刀刮擦着生鏽的鐵片,“拾遺齋掌櫃,身負‘信’字印,與賬房、郵局、當鋪皆有牽扯,現探尋‘檔閣’禁地。評估:威脅等級,低;變數等級,中;歸檔優先級,高。”

他像是在念誦一段冰冷的判詞,每一個字都清晰,卻毫無溫度。

“你是‘檔案館’的人?”我緊握着影剪,緩緩站直身體,肋下被銀線擦過的地方辣地痛,但此刻顧不上了。

“執行歸檔指令。”鬥笠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平淡地陳述,“交出‘鑰匙’碎片,及身上所有非常之物,可暫緩歸檔,轉入觀察序列。”

鑰匙碎片?他指的是骨片,還是安魂鈴?或者,兩者都是?非常之物,是指影剪、銅錢、石函?

“如果我不交呢?”我盯着他鬥笠下那兩點轉動的銀芒,全身肌肉緊繃。

“強制歸檔。”鬥笠人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抹除異常變量,清理現場。”

話音未落,他垂在身側的右手,五指微微一動。

“嗤嗤嗤——!”

數道比之前更粗、速度更快的銀白色絲線,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從他袖口、指尖暴射而出!這些絲線不再筆直,而是在空中靈活地扭曲、交織,瞬間形成一張閃爍着冰冷金屬光澤的銀白大網,朝着我當頭罩下!大網覆蓋範圍極廣,幾乎封死了我所有閃避的路線,而且絲線切割空氣,發出令人牙酸的銳響,顯然鋒利無比!

這一次,不再是試探,而是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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