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東宮暗流
入東宮的那,天朗氣清。柳如煙坐的不是華貴的鳳輦,只是一輛素色的馬車,車簾上繡着幾朵淡色的銀桂。她穿了一身月白的襦裙,未施粉黛,臉色依舊蒼白,鬢邊只簪了一支趙珩送的銀桂簪,下車時腳步虛浮,若非趙珩伸手扶住,險些栽倒在地。
這一幕,落在東宮所有宮女內侍的眼裏,竊竊私語便如水般漫開。
“這位柳侍妾,瞧着真是弱不禁風。”
“聽說太子妃娘娘先前要加害於她,殿下心疼得緊,才求了皇上賜的名分。”
“可憐見的,不過是個侍妾,偏殿都算不上最好的,還要看太子妃的臉色。”
柳如煙靠在趙珩懷裏,將這些話聽了個真切,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轉瞬便化作眼底的怯意。她輕輕扯了扯趙珩的衣袖,聲音細若蚊蚋:“殿下,還是送臣女回偏殿吧。這般張揚,怕是又要惹姐姐不快了。”
趙珩聞言,心頭的愧疚更甚。他低頭看着懷中人蒼白的小臉,將她摟得更緊,冷聲掃過周圍的下人:“都散了!往後柳侍妾的住處,閒雜人等,一概不許靠近!”
下人們噤若寒蟬,紛紛躬身退下。
偏殿雖不大,卻被趙珩布置得極爲雅致。暖閣裏燒着地龍,熏着安神的檀香,窗台上擺着幾盆銀桂,是他特意讓人從相府別院移栽過來的。柳如煙坐在軟榻上,看着趙珩親自爲她鋪好錦被,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一時的恩寵。她要的是,讓東宮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受盡委屈的可憐人,而柳清鳶,是個善妒狠毒的毒婦。
雲袖端着一碗剛燉好的冰糖雪梨進來,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小姐,方才奴婢瞧見,太子妃寢殿那邊,有個小太監探頭探腦地看了許久。”
柳如煙接過玉碗,用銀勺輕輕攪動着,眼底的笑意冷了幾分:“意料之中。柳清鳶被禁足,心裏定然恨極了我。她越是盯着我,我便越要安分守己。”
她舀起一勺雪梨,遞到唇邊,又緩緩放下:“去,把殿下送來的那些珍寶,挑些尋常的,分給殿裏的宮女內侍。記住,要親自送過去,多說些客氣話。”
雲袖一愣:“小姐,那些可都是稀世珍寶,就這般送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柳如煙淡淡道,“東宮的下人,都是見風使舵的主。今我給他們幾分恩惠,他,他們便能爲我遞上幾句好話,或是……遞上幾句柳清鳶的壞話。”
雲袖恍然大悟,連忙應聲退下。
柳如煙靠在軟榻上,望着窗外的陽光,指尖輕輕摩挲着腕間的暖玉。柳清鳶,你以爲禁足就能保得住自己和孩子嗎?太天真了。這東宮,只要我踏進來一步,就沒有我拿不到的東西。
而此刻,東宮的主殿裏,靜得落針可聞。
柳清鳶靠在軟榻上,手裏拿着一卷醫書,目光卻落在窗外。方才小太監來報,說柳如煙入東宮時,弱得險些摔倒,趙珩抱着她,對下人疾言厲色,護得緊之又緊。
錦兒站在一旁,見她臉色沉鬱,忍不住道:“娘娘,那柳如煙實在是太會裝了!分明是她勾引得殿下神魂顛倒,如今倒成了受盡委屈的小白花!”
柳清鳶緩緩合上書卷,眼底沒有半分波瀾,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她抬手,輕輕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聲音平靜得可怕:“裝得好,才是真的好。柳如煙這步棋,走得極妙。”
她頓了頓,又道:“查到雲袖的來歷了嗎?”
錦兒的臉色凝重了幾分:“查到了。雲袖原是江南一個死囚的女兒,三年前被人買走,輾轉進了相府。買她的人,出手闊綽,身份卻查不到,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跡。”
柳清鳶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柳如煙一個庶女,身邊怎會有如此得力的人手。背後定然有人相助。”
她坐起身,小腹傳來一陣輕微的墜痛,卻被她強壓下去。她看向錦兒,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繼續查。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後給柳如煙撐腰。還有,去把母親送來的那幾個暗衛,安排在偏殿周圍。記住,不許打草驚蛇,只許盯着。”
錦兒連忙應聲:“是,奴婢這就去辦。”
“等等。”柳清鳶叫住她,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再去庫房,取那瓶‘凝香露’來。記住,要悄無聲息地,灑在柳如煙的熏香裏。”
錦兒的臉色一白:“娘娘,那凝香露……聞久了,會讓人氣血虧虛,傷及本……若是被殿下發現……”
“發現?”柳清鳶輕笑一聲,聲音裏帶着幾分寒意,“柳如煙本就體弱,常年咳嗽。便是氣血虧虛,也只會被人當成是舊疾復發。誰會懷疑到我頭上?”
她靠在軟榻上,目光銳利如刀:“她不是喜歡裝柔弱嗎?我便讓她,真的柔弱下去。弱到連床都下不了,弱到連趙珩的面都見不到。”
錦兒心頭一顫,連忙躬身退下。
柳清鳶望着窗外,陽光透過窗櫺,灑在金磚上,映出一片刺目的光。她輕輕撫摸着小腹,低聲道:“孩子,你要好好的。娘會讓你平平安安地出生,會讓你成爲這大胤王朝,最尊貴的嫡子。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
鳳儀宮裏,皇後正看着宮女們整理着安胎的補品,都是要送去東宮給柳清鳶的。
貼身嬤嬤站在一旁,低聲道:“娘娘,您這般偏袒太子妃,怕是會惹太子不快。”
皇後放下手中的玉梳,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清鳶是我的外甥女,我不護着她,誰護着她?柳如煙那丫頭,看着柔弱,實則心機深沉得很。太子被她迷了心竅,我這個做母後的,不能眼睜睜看着東宮亂了套。”
她頓了頓,又道:“把那支千年的人參,也一並送去。告訴清鳶,萬事以腹中孩子爲重,莫要與柳如煙爭一時之氣。來方長,誰笑到最後,還未可知。”
嬤嬤應聲退下。
皇後望着窗外,夕陽正緩緩落下,染紅了半邊宮牆。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裏帶着幾分疲憊。這深宮之中,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贏家。有的,只是無盡的算計和廝。
而東宮的偏殿裏,柳如煙正靠在趙珩的懷裏,聽着他低聲說着情話。燭光搖曳,映着兩人相擁的身影,溫馨得像一幅畫。
柳如煙抬起頭,看着趙珩俊朗的眉眼,眼底的水汽氤氳,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殿下,能陪在你身邊,是臣女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趙珩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語氣堅定:“煙兒,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不會讓我受委屈?
趙珩,你可知道,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保護。
我想要的,是你的江山,是這大胤王朝,至高無上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