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新海市藝術中心,金碧輝煌。
這裏正在舉辦一場高端的青年藝術沙龍,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穿着晚禮服的名媛和西裝革履的商界精英們手裏端着香檳,在展廳裏低聲交談。
與外面的寒夜不同,這裏暖氣充足,燈光璀璨,充滿了上流社會的安全感。
陳默獨自一人站在角落裏。他這身全副武裝的打扮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陳默!你怎麼才來!”主編李哥滿頭大汗地擠過人群,看到陳默這副樣子愣了一下,
“你這……怎麼包得跟個木乃伊似的?還有這手套,你是來走紅毯的?”
“受了點傷。”陳默的聲音沙啞,他沒有摘手套,只是用右手稍微拉了拉衣領。那是真話。他全身上下都在疼,那是骨針在心髒裏排異的反應。
“行行行,藝術家的怪癖。”李哥沒多想,拉着他就往展廳中心走,
“快點,贊助商在那邊等着呢。今晚的主題是‘破碎與重組’,正好這幅壓軸的古畫剛運到……”
兩人穿過人群,來到了展廳的最中央。
那裏圍滿了人。在防彈玻璃櫃裏,展示着一幅剛剛出土的、泛黃的古畫。
畫的內容很詭異:那是一個穿着紅色嫁衣的女人,背對着畫面,坐在一面鏡子前梳頭。但奇怪的是,鏡子裏並沒有映出她的臉,而是一片漆黑。
陳默在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心髒裏的骨針就猛地跳動了一下。
咚!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那是同類的氣息。而且……是很凶的同類。
“這畫不對勁。”陳默停下腳步,死死盯着那幅畫,
“說什麼胡話呢?這可是宋代的孤本……”李哥還在喋喋不休。
就在這時。
啪。
展廳上方巨大的水晶吊燈,突然毫無征兆地熄滅了。緊接着,四周的射燈、壁燈,一盞接一盞地爆裂。
“滋滋——”
整個會場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怎麼回事?停電了?”
“保安!保安呢!”人群開始動,有人打開了手機手電筒。
然而,當第一束手機燈光照向展廳中央的防彈玻璃櫃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玻璃櫃碎了。裏面的那幅古畫,空了。
畫紙還在,背景還在。但畫裏那個穿着紅嫁衣、背對着衆人梳頭的女人……不見了。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從人群後方傳來。
手電筒的光束慌亂地掃過去。只見一個穿着白色晚禮服的貴婦,正僵硬地站在原地。她背對着衆人。
但詭異的是,她明明是背對着大家,但她的雙手卻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正在對着自己的臉做着梳頭的動作。
“王……王太太?”有人顫抖着喊了一聲。
那個貴婦緩緩轉過了身。
當手電筒的光照亮她的正臉時,在場的人全都瘋了。
她的臉上……沒有臉。她的五官像是被什麼東西抹去了一樣,只剩下一片光滑的、慘白的皮膚。就像……就像畫裏那個鏡子映出來的漆黑一樣。
而在她的手裏,拿着一把血淋淋的梳子,正在梳理着那並沒有五官的臉皮,發出“沙沙”的聲音。
鬼。這只鬼從畫裏走出來了。
“跑啊!!”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幾百人的會場瞬間炸了鍋。人們哭爹喊娘地往出口涌去,踩踏、推搡,平裏的優雅蕩然無存。
陳默被夾在人群中,臉色難看至極。
“倒黴……怎麼又碰上了。”
他想順着人流離開。但那只無臉鬼似乎並不打算放過這裏的任何一個人。
它突然停下了梳頭的動作,那張沒有五官的面孔看向了擁擠的出口。
嗡——
展廳的大門突然毫無征兆地關上了。不僅僅是關上,原本的大門位置,竟然變成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沖在最前面的人一頭撞在鏡子上,撞得頭破血流。
“出不去!門沒了!全是鏡子!”
整個展廳被封死了。
一個無面保安的屍體倒在腳邊。
陳默沒有理會周圍人驚恐的目光,他迅速壓低身體,躲在一個巨大的展櫃後面,死死盯着展廳中央那個紅色的身影。
那個從畫裏走出來的紅衣女人,並沒有四處追活人。 它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手裏拿着一把紅色的木梳,對着空氣,一下,一下,緩慢地梳着頭。
動作僵硬,機械。
“啊——!!”
離它最近的一個胖商人突然發出慘叫。 陳默清楚地看到,那個紅衣女鬼手中的梳子,明明梳在空氣中,卻像是梳在了那個商人的臉上。
第一下。 那個胖商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他的嘴巴……不見了。
就像是用PS裏的塗抹工具抹去了一樣,原本是嘴唇和牙齒的地方,瞬間變成了一塊光滑平整的皮膚。
他捂着臉,喉嚨裏發出“嗚嗚”的悶響,因爲沒有嘴,他甚至無法呼吸,憋得滿臉通紅。
第二下。 旁邊一個試圖逃跑的貴婦,突然捂住了眼睛。 當她的手拿開時,原本漂亮的雙眼消失了,只剩下兩個淺淺的肉坑。
“這是什麼鬼東西……” 陳默感覺一股寒氣直沖腦門。
“沒有接觸,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看向它……”
“只要它梳一下,人的五官就會消失一個?”
陳默的大腦飛速運轉。 他在尋找媒介。 靈異人一定有媒介。是聲音?是距離?還是……
就在這時,陳默的目光瞥見了大廳四周的牆壁。 這裏是藝術展廳,爲了增強空間感,牆壁上鑲嵌了很多巨大的落地鏡。
此時,那個紅衣女鬼的身影,正映照在每一面鏡子裏。 而那些受害者,也都在鏡子的反射範圍內。
“鏡子!” 陳默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幅畫的內容就是‘對着鏡子梳頭’。所以它的人媒介一定是鏡子裏的倒影!只要我不出現在鏡子裏,或者打碎鏡子,它就梳不到我!”
推導出這個結論,陳默稍微鬆了一口氣。
他只要躲在展櫃的死角,避開鏡子的反射……
“不對!”
就在陳默以爲自己找到了生路的時候,他的心髒猛地一縮。
雖然他躲在死角,雖然他避開了鏡子。 但他感覺到自己的臉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瘙癢。 就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皮肉下面爬行,噬咬着他的神經。
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摸。 指尖傳來的觸感讓他如墜冰窟。 他的鼻子……變軟了,變平了。原本挺立的鼻梁正在塌陷,鼻孔正在融合。
那股力量是無視距離、無視遮擋的!
“它的攻擊範圍不是鏡子!只要在它的感知範圍內,所有人都是靶子!”
那種瘙癢感迅速蔓延到了嘴巴。 陳默感覺到上下嘴唇開始發粘,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正在一點點長在一起。
由於判斷失誤,他錯過了最佳的逃跑或反擊時間。 現在,他也要變成無臉人了!
“該死!該死!”
陳默當機立斷,沒有任何猶豫,左手猛地一揮。
咻!
幾紅線瞬間射向旁邊的一面落地鏡。 雖然剛才推測鏡子可能不是媒介,但人在絕境中總會下意識地去嚐試銷毀一切可疑的東西。
“譁啦!” 鏡子破碎,玻璃渣濺了一地。
沒用。 臉上的瘙癢感還在加劇,甚至變得刺痛。
陳默伸手一摸,發現自己的嘴唇已經完全粘連在了一起,只有嘴角還剩下一條縫隙勉強能呼吸。鼻子已經徹底平了,只剩下兩個針眼大的小孔。
“不是鏡子……媒介本不是鏡子……”
陳默強忍着五官消失的巨大恐懼,那雙還沒消失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個女鬼的動作。
她在梳頭。 對着空氣梳頭。 每梳一下,陳默臉上的五官就模糊一分。
“沒有任何媒介……”
“或者說,那個動作本身就是人的詛咒!”
只要它在梳頭,這裏的人就會隨機失去五官。 這是一個必死的死局。 想要活下去,只有一個辦法。
打斷它! 不能讓它繼續梳下去!
陳默看着幾十米外的女鬼。 過不去。距離太遠,而且中間還倒着一堆亂七八糟的受害者。 等他沖過去,他的眼睛和耳朵恐怕早就沒了。
“只有一次機會……”
陳默感受着心髒裏那骨針的躁動。 他猛地抬起那只帶着破手套的左手,對準了女鬼的方向。
“既然你是靠梳頭人……” 陳默的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吼,因爲嘴巴快沒了,聲音聽起來異常怪異,
陳默心髒猛地一縮。 那一直蟄伏在心室的生鏽骨針,順着動脈血管,逆流而上,瞬間沖破了手臂的血肉,來到了左手指尖。
劇痛鑽心,仿佛有一把刀在血管裏刮過。
“去!”
陳默左手猛地一抖。
咻!
一道暗紅色的流光,瞬間從他指尖爆發!
拖着一長長的、鮮紅欲滴的鬼線,劃破了昏暗的展廳,帶着淒厲的破空聲,直奔那個紅衣女鬼的手腕!
幾十米的距離,瞬息而至。
那個紅衣女鬼還在機械地梳頭,它的動作雖然詭異,但面對這種極速的物理刺,本來不及躲避。
噗嗤!
一聲沉悶的入肉聲。
那生鏽的骨針,精準無比地刺穿了女鬼拿着梳子的右手手腕!
巨大的動能帶着它的手向後飛去,伴隨着“咚”的一聲悶響,直接將它的手腕死死釘在了身後的畫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