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的那盞綠色台燈幽幽散發着光芒,微風透過窗戶縫鑽進來微微拂動白紗簾,空氣中飄浮着一陣淡淡的牛香。
周景琛耐着性子循循善誘,將每道題拆解到最淺顯的地步,力求讓她能徹底聽懂。
聞喜在書桌前坐了還沒二十分鍾,就開始坐不住了。
小身子扭來扭去,一雙眼睛滴溜溜轉,一會兒瞟向窗外,一會兒又瞄向桌角的擺件兒。
她捏起叉子叉了塊水果,漫不經心地往嘴裏送,腮幫子塞得圓鼓鼓的,活像只偷吃到鬆果的小倉鼠,吃得一臉滿足。
“專心點。”周景琛的聲音淡淡響起。
聞喜悻悻地笑了笑,叉起一塊雪白的梨肉,抬手遞到他唇邊。
周景琛下意識微微張口,誰知女孩兒手腕一轉,把梨子塞回自己嘴裏,還搖頭晃腦地嚼得不亦樂乎。
周景琛無奈地輕嘆一聲:“這道題,聽懂了嗎?”
聞喜含糊地點點頭,手裏的叉子又精準地瞄準了一塊粉白的脆桃。
周景琛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指尖在習題冊上輕輕點了點:“那你說說,X是多少?”
聞喜舉着桃子正要往嘴裏送,眼珠忽然一轉,又笑眯眯地把叉子湊到他唇邊。
她歪着腦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着他,還把桃肉往他嘴角又遞了遞,分明是在邀他吃。
少年微怔着張嘴去咬,可就在他唇瓣快要碰到果肉的瞬間,她又壞心眼地把叉子猛地轉了方向——
那塊脆生生的桃子被她心滿意足地塞進了自己嘴裏。
看着他張着嘴僵在原地,一臉無措又帶着點尷尬的模樣,聞喜頓時樂不可支。
她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後合,脊背都拱了起來,嘴角邊還露出一對小巧潔白的小虎牙。
周景琛扶額,指尖再次點了點練習冊,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你到底還學不學了?”
“學學學!”聞喜連忙坐得筆直,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X是多少?這道題,我已經教了你不下五遍了。”
“X?嗯……”聞喜故作沉思,纖長的手指托着腮幫子,半晌才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是9!”
周景琛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聲音沉了幾分:“你再好好看看?”
“不是9嗎?”聞喜撇了撇嘴,小聲嘟囔着,手裏的叉子又不安分地伸向了果盤。
周景琛垂下眸子,視線落在旁邊那頁寫滿工整解題步驟的草稿紙上...
末尾清清楚楚地寫着:X=5。
他沉默片刻,合上練習冊:“今天就先學到這兒吧。”
聞喜嘴裏正嚼着一塊蘋果,酸甜的汁水在口腔裏爆開,她眯起了眼:“好吧,我也早就累了。”
說着,叉起果盤裏最後一塊蘋果,遞到他面前,眉眼彎彎,語氣誠懇:
“不逗你啦,這塊給你吃。”
周景琛正低頭收拾着桌上的書本和筆,聞言頭也沒抬地搖了搖:“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你確定不吃?”聞喜晃了晃手裏的叉子:“這是我媽親自給咱倆切的,你要是一塊都不吃,她知道了得多傷心啊。”
周景琛抬眸,一雙幽深的眸子定定地凝了她兩秒,終究還是妥協般地微微張開了唇。
他微微低頭,唇瓣眼看着就要碰到那塊蘋果——
可女孩的動作比他更快,手腕輕巧一轉,
最後一塊蘋果也被她飛快地塞進了自己嘴裏。
周景琛徹底僵在原地,眉頭擰起,看她捧着肚子幸災樂禍,笑得眼淚都快出來。
“周景琛,你怎麼這麼笨啊!”
她一邊笑,一邊還不忘調侃他,腳尖甚至還在他腿上輕輕踢了兩下,“人家都說有一有二沒有三,你怎麼次次都上當啊!”
她笑得眉眼彎彎,像一彎盛滿了星光的月牙。
對這種捉弄人的小把戲,她永遠都樂此不疲。
周景琛記得大約是六七歲的時候,有一次聞喜和他,還有方皓宇及另一個男孩,一起在海平公園的草地上踢球。
周景琛當然沒法兒用腳踢,拐杖就是他的腳,雖然他經常跌倒,可他還是很愛這項運動。靈魂裏藏着執拗,不肯服輸。
當時他玩得太投入,沒注意到褲腰鬆鬆垮垮,幾欲往下掉。
聞喜嘴裏塞着棒棒糖,瘋丫頭似的滿場跑。
看到他褲子快掉下來,壞心眼的她跑到周景琛身後,“譁”地一把將他的褲子扒下來——
周景琛兩條單薄的腿裸暴露在空氣中,其他孩子看到這一幕都哈哈大笑。
聞喜不僅扒過他的褲子,還扒過方皓宇的褲子,扒過姜小雅的褲子。
姜小雅也是那條巷子裏的玩伴,只不過姜小雅是個女孩子,愛哭,跑回家裏跟大人告狀。
聞喜被向芹狠狠揍了一頓,自那以後她不敢再隨便扒別人褲子了。
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房間裏,周景琛輕聲回了句:“我要回去睡覺了。”
她眉毛一橫,斂起笑容,雙手抱:“你回哪兒睡覺?”
他見她似乎要發飆,只得妥協:“在這兒睡。”
補習計劃每正常開展,周景琛換了種比較有趣的教學方法,他知道,聞喜也想好好學,只是她實在討厭那些古板的題目和文字。
於是他把題目中的數字比喻成聞喜喜歡吃的水果,把一些數學定義比喻成通俗易懂的東西,盡量讓聞喜能更便於理解。
有時候講着講着,聞喜就打起瞌睡,垂着腦袋,下巴一頓一頓地直想往桌面上瞌。
每次周景琛總是能在最後一刻穩穩托住她的下巴,以免她栽到書桌上,瞌疼下巴。
月考來臨,成績單下來的時候,聞喜從倒數第一前進了五名,墊底女孩之魔咒一朝破解。
她把成績單遞到聞志庭面前,讓他籤字。
聞志庭滿意地點點頭,先誇獎一番給顆糖,最後再補充一句:
“距離一高分數線還差得遠,再接再勵。”
回到房間,聞喜親了口試卷,高興得在原地蹦到三米高:
“周景琛,爸爸剛才誇我了!他第一次誇我的成績!”
她雀躍地一下子跳到周景琛身上,雙腿環住他的腰,周景琛身子斜了一下差點被她撲倒,幸好他抓穩了拐杖。
他的手一時不知該往哪兒放,尷尬地停在距離她腰際三公分的地方,虛虛扶住她。
男孩身形高大,聞喜在他身上像是個小掛件。
“周景琛,我有沒有可能超過方皓宇的成績?嗯?我要超過方皓宇,你幫我超過方皓宇吧!這樣他以後再也不敢嘲笑我了。”
女孩手拿成績單圈住他的脖子,說話間,一股甜潤的香包裹住兩人。
他輕拍她:“你先下來,我快站不住了。”
聞喜以爲自己壓得他腿疼,跳下來,仰着白淨的小臉看他:“我到底能不能超過方皓宇?”
“能,他倒數第十,你再前進五名就能超過他了。”
女孩笑着開心地蹦跳,馬尾辮在空中飄揚:“我一定要超過方皓宇,誰讓他每次都嘲笑我倒數第一。”
成績上的進步給聞喜帶來不少成就感,她更願意補習了,補習的時候也會強迫自己沉下心來學習。
有一回,她趴在書桌上懨懨地說:
“周景琛,我再努力也跟你差了十萬八千裏。以你的成績肯定能進最好的一高,我再拼,可能連二高都勉強。到時候我們就沒法在同一個學校了怎麼辦呀?”
周景琛輕聲說:“你只要努努力能考上二高就行了。”
五月底的月考,聞喜果真超過了方皓宇的成績,她進步突飛猛進,惹得老師一度以爲她抄周景琛的卷子。
有一回班主任在路上恰巧碰見聞志庭,跟他聊起了聞喜的成績。
“聞廠長,聞喜這孩子,最近成績進步特別大,每次周考月考都把各科老師驚住了。”
“她最近是很用功,景琛放學了每天都給她補習,倆孩子每晚十二點多才睡覺。”
“這樣啊,怪不得。這孩子本就聰明,就是之前心思不在學習上。保持這個節奏,考二高肯定不是問題。”
當晚,聞志庭很高興,特意繞路到城北一家燒雞店,買了一只大燒雞回家給倆孩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