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琛把床單和被罩全部拆下來,想要悄悄拿去洗了。
也許是太慌亂,下床的時候他不小心踢到床腳,“砰”地一聲,恰好吵醒了簾子另一側的女孩。
聞喜揉了揉眼睛,憋着尿意,懵懵地坐起身,趿拉着拖鞋打算去衛生間。
她看到懷裏抱着床單的周景琛,抬手指了下,張嘴懶懶打哈欠,嗓音帶着初醒的微啞:“你大早上抱着床單嘛?”
“沒什麼。”周景琛薄唇抿成一條線,不敢看她,心裏亂糟糟的。
聞喜快速眨了幾下眼睛,隨後別有深意地笑了下,走到他跟前,叉腰:“噢~我知道了,你尿床了是不是?”
“天呢,周景琛竟然尿床了!”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震驚之餘眉飛色舞地往外走:“我要去告訴我爸媽,你這麼大竟然還尿床。”
周景琛趕忙一把將人拉回來,他急得脖子都紅了:“別,聞喜。”
聞喜抿唇笑,回過身來得意地直視他:“想堵住我的嘴,是不是得給我點好處?”
“我下個星期的零花錢全給你。”周景琛說。
她得意洋洋趁火打劫:“還有下下星期的,下下下星期的,也全給我。”
聞喜一直嫉妒周景琛每周有雙份零花錢,周爺爺給他一份,她爸媽也會額外給他一份。她簡直羨慕嫉妒死了。
周景琛低着頭,臉頰還在發燙:“好。”
聞喜瞧他臉都快埋到地裏了,踮起腳安慰性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嘴嚴。”做了個給小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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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周景琛上課都心不在焉。
春的正午,陽光明媚,氣候宜人。
午休時間長,大家吃完飯都在場上玩。
女孩們跳皮筋或者砸沙包;男孩們則蹲在地上打方寶,把別人的方寶拍翻面兒就可以收爲己用;還有些人在玩鬥雞。
聞喜正和幾個關系好的女孩一起跳皮筋,她想讓周景琛站那兒幫忙撐皮筋兒,周景琛拒絕了。
小時候在自家院子裏,聞喜經常讓他和方皓宇幫忙撐皮筋。
她自己歡快地在那跳:“馬蓮開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方皓宇撐一會兒便不想撐了,跑去一旁玩別的。聞喜就把皮筋另一端套在一截斷木樁上,繼續跳。
後來周景琛長大了,他知道皮筋是女孩子們才玩的,男孩應該去踢球、鬥雞或者打方寶,甩雙響炮,打彈珠。
在家他幫她撐皮筋就算了,在學校那麼多同學看着,周景琛不願意。
“來來來,我們自己撐。”
聞喜見他不樂意,也不再強求,周景琛總是這樣,在學校就端着破架子。等她回家再治他。
不遠處,方皓宇正跟別人玩鬥雞,撞倒了好幾個男生。
場上一片歡聲笑語,周景琛捧着語文課本默默走到國旗杆底下坐着。
因爲身體的特殊原因,他無法真正融入到這群孩子中。
班裏只有三四個曾經住得比較近的大院孩子願意跟他玩。
不過在這個年紀,大家還都是孩子,很少有人能周全地顧及到他的情緒,所以更多時候,他是孤獨的。
他平常要麼捧着書,要麼坐在家裏的書桌前鑽研一些手工活兒。
他有一門技能——刻木雕。爺爺教他的。
周爺爺說他時常一個人在鍋爐房守夜時,就靠刻木雕來打發時間。
在周爺爺的房間裏,擺着許多木頭刻的小房子,小船,花朵等等,各種造型的木質物品,栩栩如生。
爺爺說:“景琛,雖然你的左腿不能跑不能跳,但是你的雙手和腦子還是很靈活的嘛,眼睛還是能看到的嘛,這不影響你讀書也不影響你刻木雕。
刻木雕是一項需要高度專注力的活兒,你看,你刻得多漂亮,你那些同學就刻不來。因爲誘惑他們的東西太多了,他們沒法兒沉下心來做這件事。”
頭頂上的國旗隨風錚錚昂揚,周景琛坐在台階上,專心背課文,時不時抬頭看看聞喜。
她的馬尾辮隨着跳躍的動作甩來甩去,笑起來總是那麼狡黠,調皮,張揚。
誰都沒她心眼多,誰都沒她這麼大大咧咧,沒心沒肺。
周景琛合上書本,他想:自己應該回周爺爺那邊住了。
方皓宇跟人玩完鬥雞,累了,走到他身邊坐下,他湊到周景琛耳邊問:“我聽聞喜說你昨晚尿床了?”
周景琛腦子“嗡”地一聲,他嘴唇翕動,半天說不出話。
就知道——她屁事兒都藏不住,哪是嘴嚴的人,一件事從她嘴裏出來,沒添油加醋就不錯了。
不過比起那個,周景琛對於尿床更容易接受。他沒有生氣,只跟方皓宇說:“是兄弟就別往外說。”
方皓宇拍拍他:“放心,你以爲我是聞喜那個大嘴巴?”
後來這事兒不到一周,班裏就傳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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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放學回去,周景琛拄着拐杖走到北面自己家裏,周爺爺今天走得早,門鎖上了。
聞喜好奇:“今天周爺爺夜班,你不睡這兒嗎?”
周景琛掏出鑰匙開門鎖,背對着她搖頭,聲音低沉:“不去了,你晚上打呼嚕太吵了。”
聞喜氣沖沖走到他身旁,音量拔高:“你說什麼?”
“我說,今晚我自己睡。你先回家吧,等會我去幫你補習。”
他的語調有點冷淡,聞喜感覺到了,覺得他莫名其妙,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周景琛走到屋子裏,打開電燈,他和周爺爺的家很簡潔,規整,客廳牆壁上掛滿了他的獎狀,優秀學生,三好學生各類榮譽。
周景琛回到自己房間,放下書包,掏出作業本開始寫作業。
大概七點鍾左右,窗戶外面傳來急促的“砰砰砰”的敲擊聲。
“我媽喊你吃飯!”聲音脆嫩好聽,但夾着幾絲不爽。
周景琛停住筆,拄着拐杖去對門。
推開門,客廳的溫馨感撲面而來,柔軟的白熾燈光線,熱氣騰騰的飯菜。
向芹做了可樂雞翅和兩個素菜,燒的紅薯稀飯。
周景琛坐到聞喜對面的位置上,抬眸瞄了她一眼。他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
向芹看看自己閨女又看看周景琛,見倆孩子都不說話,猜測倆孩子鬧別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