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那段時光,特別流行三樣東西:編手繩、疊星星、歌詞本
96年春節,聞志庭給聞喜和周景琛各買了一個新的卡帶機作爲新年禮物,精致小巧,便於攜帶,可以耳機。
兩個人拿到手後用途相差甚大,周景琛用它來聽英文磁帶,聞喜則用來聽歌。
班上的女生都有一個歌詞本,上面記着許多首歌的歌詞。聞喜也有,內頁還畫着小心心,花朵等各種圖案作裝飾。
周景琛戴着耳機背單詞時,聞喜在一旁戴着耳機聽小虎隊的歌,邊唱邊跳,搖頭晃腦。
周景琛讓她小點聲,她直接貼耳開大。他說我回對門兒睡去,她又登時拉下臉來,一晚上都沒理他。
第二天一早,又樂呵呵使喚他盛飯伺候自己。
周景琛把面碗裏的蔥花一個個挑出來,然後把碗推到她跟前。
聞喜喜歡湯裏有蔥花調味兒,可她又不吃蔥花。總之,很挑剔的一個女孩。
她挑起一大筷子面條塞嘴裏,含糊不清道:“我今晚要去跳舞,放學你自己坐公交先回家吧。”
“好。”周景琛低着頭幫她穿襪子,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拂過她右腳處略微腫脹的傷痕,是上次跳舞扭傷的,至今還沒好透。
聞喜進了二高後,成績仍舊墊底,向芹知道聞喜不是學習的料,有意爲女兒鋪路,讓她將來考藝術學院。
於是她給女兒重新報了個更專業的舞蹈班,每周去三次,價格不低,老師是省裏著名的舞蹈藝術演員,還上過春節聯歡晚會。
還跟從前一樣,有時周景琛放學會陪她去練舞,有時向芹或者聞志庭下班會來接她陪她去舞蹈室。
當天上完課,聞喜獨自去舞蹈室。那天訓練到很晚才結束,原本聞志庭是要來接她的,可是後來又臨時有事走不開,打給她老師,說讓她自己坐車回去。
周景琛在家左等右等不見聞喜回來,天已經黑了,他有點擔心,於是拄着拐杖到大院門口等。
等了半天,心裏沒來由地慌,於是拄着拐杖走到巷子口等。
不知過了多久,他遠遠看到一輛自行車駛近,須臾,自行車穩穩停在他跟前。
陳煦笑着沖他打招呼:“把你姐安全送回來了啊。”
周景琛微微頷首。
聞喜從後座蹦下來,一張臉燦若桃花:“陳煦哥哥,謝謝你送我。”
“沒事兒,回見。”陳煦擺擺手,調轉車頭往家騎去。
周景琛眸色掩在一片陰翳中,小聲問聞喜:“聞叔叔沒去接你嗎?”
“我爸有事兒,讓我自己坐車回,恰好我剛從舞蹈室出來就碰見陳煦哥哥了。”
“陳煦哥哥人真不錯,專門送我回來,他從咱們這兒騎回家還要好久呢。”
聞喜左一句陳煦哥哥,右一句陳煦哥哥,絲毫沒注意到身旁男孩愈發復雜幽深的雙眼。
有一段時間,聞喜突然變得忙碌起來。
周景琛有時在她家住,會看到她坐在書桌前疊星星,彩色的小塑料管變成一顆顆小星星,裝進透明大罐子裏。
聞喜看人家編星星,她也編,別人編一罐子星星是要送人,她編是因爲聽人說編1000顆星星,就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後來聞喜編了一段時間就膩煩了,那些原材料也不知丟哪兒去了。
周景琛問她是編完了嗎?她不想被他知道自己又半途而廢,撒謊說編完了。
她撒謊的時候會無意識摸摸鼻尖,周景琛注意到了。
他問是送出去了嗎,聞喜說是的。
周景琛垂下眼,沒再問是送給誰了。
只是自此,他話比從前更少,精力專注撲在學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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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下半學期,聞喜個子猛然拔高了些,人出落得更苗條了,同時,女孩的特征也初顯端倪。
班裏的女同學們,年齡差不多,這個年紀都正在發育。跑步時,一晃一晃的,體育課上,做一些動作會很難爲情。
向芹給聞喜買了小罩,粉色、白色、淡黃色各色都有。
傍晚吃過飯,聞喜窩在沙發上,環住向芹的腰,埋在她懷裏跟她聊天:“媽,我們班女孩走路都塌着脊背,生怕別人看出來。”
向芹撫了撫她的碎發:“那有什麼,這是女孩子正常的生理現象。”
“我們班有個女生叫李娜,她學習不錯,人也老實。就是人長得壯,大。有些人私底下老是嘲笑她,罵她大妹,還說她那裏是被男人揉大的。”
“呀,這群死丫頭,怎麼能這麼欺負別人?”向芹“嘖嘖”兩聲,嘆了口氣:“你可不要嘲笑人家,知道嗎?那些人要麼是不懂事,要麼是自己還沒經歷,用取笑別人來掩飾自己的無知。女孩子隨着年齡的增長,都會變大,這是身體在變健康、變成熟的表現,每個女孩都會經歷的正常生理現象。”
“嗯,我知道呢,上舞蹈課的老師也跟我們說過。”
翌,有一節體育課。
跑步時,李娜含駝背,被體育老師罵,讓她挺抬頭好好跑。
李娜人高體壯,跑起來前一彈一彈的,班上不少女生男生都嘲笑她,李娜臉紅得像蘋果。
聞喜看不下去,脫掉自己的外套丟在場上,把短袖下擺掖進褲子裏,露出細挑的腰線和飽滿的脯。
場上有不少男生沖她吹口哨,一旁打籃球的陳煦也注意到了她。
通常這個年紀的女孩都是羞於展露這些生理特征的,大多數跑步都穿着鬆垮的外套,或者含駝背以掩飾自己發育的痕跡。
聞喜這麼張揚的,是第一個。
聞喜朝那些人破口大罵:“看什麼看,你媽你姐也有!”
“無知無聊無趣!你們腦子但凡正常點,都不會在這嘲笑我們。”
“你不會發育嗎?你身體有毛病噢?”
“姐的脯就是大,比你的小火柴JJ要發育得好,略略略。”
“還有某些女生,你自己都是女孩,還取笑女孩,是不是腦子有病?你最好一輩子別發育。”
......
一番話直白,迫擊炮似的攻擊力極強,懟得一人等說不出話。
坐在場看台上的周景琛,抱着懷裏的課本,手握拳抵在唇邊,笑得膛發顫。
聞喜經過時,神氣地撩撩馬尾,朝他擠了下眼睛。
因爲跑步隊伍太亂,大家跑得也不專心,體育老師今天多罰跑八百米。
到了放學,聞喜累得不想說話,她昨天晚上跳舞訓練了三個小時,今天又跑這麼久的步,兩條腿直打顫。
公交車上沒座位,有人給周景琛讓座,他剛坐下,聞喜就拎起他腿上的書包,直接側坐在他腿上。
周景琛大腿瞬間緊繃,呼吸都重了幾分,手一時不知往哪兒放。
在周圍人投來詫異的目光時,聞喜雙手合十笑眯眯拱手:“我弟,我弟。”
怕她摔倒,周景琛還是輕輕抬手環住她的腰,低聲說:“要不然你坐位置上吧,我站着。”
“那像話嗎,別人給你讓的座。”她偏頭看他,以爲周景琛不願意讓她坐腿上,摸摸他的臉:“弟弟,姐姐今天腿疼,讓我就這樣坐着休息會兒,乖。”
她身上的氣息涌進周景琛的鼻腔裏,甜潤,稚嫩,像是新鮮的純牛,又像是夏天吃的油冰淇淋。
隨着汽車顛簸,女孩柔軟的發絲時不時輕輕掃過周景琛的鼻尖,他閉了閉眼,手臂扣緊她的腰......
主要是怕她摔下去。
除了周景琛,沒有別人知道:兩天後,聞喜悄悄給班裏那個叫李娜的女孩書包裏放了一張小紙條和兩件嶄新的衣,是她托向芹幫忙買的。
紙條附言:“送給最可愛的女孩。這並不羞恥,我們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