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才搬出自生自滅後,正式開啓了他的雙面人生。
白天,他依舊是紅河村知青點裏那個再普通不過的一員。
每天跟着大部隊上工,出而作,落而息。
趙老給他分配的活是繼續開墾村南那片荒地。
這是個純粹的體力活,也是最能看出一個人是不是實在肯的活。
但陳才從來不偷懶。
他總是第一個拿起鋤頭,最後一個放下。
汗水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淌,浸溼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汗衫,在背後洇出一大塊深色的汗漬。
他揮舞鋤頭的動作,在那些了一輩子農活的老鄉眼裏,依舊顯得有些笨拙,技巧不足。
可那股子實在勁兒,那股子一鋤頭一鋤頭往下砸的憨直,卻是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嘿,小陳,你歇會兒歇會兒的,來抽袋煙!”
田埂上,一個皮膚黝黑、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的老農,沖着他吆喝了一聲。
陳才直起酸痛的腰,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憨厚地笑了笑。
“不了不了,王大叔,我還得再會兒,爭取早點把這塊地弄完。”
他謝絕了老農的好意,又埋頭苦起來。
這副勤懇賣力的樣子,自然落在了所有人的眼裏。
其他的知青,大多一會兒就直不起腰,三三兩兩湊到樹蔭下躲懶,抱怨着這鬼天氣和不完的活。
只有陳才,像一頭不知道疲倦的老黃牛,勤勤懇懇地耕耘着腳下那片土地。
因爲他深知想要在這個陌生又排外的地方安穩地扎下,就得先披上一層最普通的保護色。
勤懇的老黃牛,最不引人注目,也最讓人放心。
每一份付出都會迎來收獲。
……
終於熬到收工的哨聲響起。
其他知青都像是被放了氣的皮球,一個個東倒西歪,只想趕緊回那個人擠人的大通鋪裏躺屍。
陳才卻像是還有使不完的力氣。
他把鋤頭還給大隊部,跟幾個相熟的村民打了聲招呼,就扛着一把斧頭和一捆粗麻繩,朝着後山走去。
“哎,陳才,天都快黑了,你還上山啥去?”
一個和他一起開荒的男知青好奇地問。
陳才回頭,抹了把臉上的灰,露出一口白牙。
“我那院子不是還破着嘛,屋頂還得修,灶房也得弄,我去山上砍點木頭回來用。”
“你可真是……”
那男知青搖搖頭,沒再說下去,只覺得這人真是個怪胎,精力旺盛得不像話。
以後哪個女人跟他一起遭得住啊?
陳才才不管別人怎麼想。
他獨自一人走進了靜謐的後山。
確認四周徹底沒人之後,他臉上的那股子憨厚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運籌帷幄的冷靜。
小屋現在就是自己的秘密基地,做的每一分功夫,都是在爲未來的安逸生活添磚加瓦。
不過他可沒工夫真的用斧頭一一去砍。
陳才找了個隱蔽的山坳,心念一動。
一把在現代社會堪稱頂級的德制工兵鏟和一把鋥亮的鋼鋸,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他選了幾棵長得筆直、質地堅硬的鬆木,用鋼鋸開始切割。
那鋒利的鋸齒切木頭就跟切豆腐一樣輕鬆,“滋滋”作響,木屑紛飛。
不到三個小時,他就處理好了足夠修繕整個灶房的木料。
他將大部分處理好的木方和石板,分門別類地收進空間。
然後故意弄斷了幾歪歪扭扭的樹枝,又在地上滾了一圈,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衣服上也劃破了好幾個口子。
最後,他才用繩子捆了一小捆不怎麼規整的柴火,拖着疲憊的步伐,慢悠悠地晃回了村西頭的小院。
這樣的戲碼,在接下來的一周裏,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白天,他是田裏最肯賣力的知青。
傍晚,他是後山最勤勞的“伐木工”。
村裏的人只看到陳才每天都灰頭土臉、一身疲憊地從後山拖着木頭石塊回來,然後就在他那個破院子裏叮叮當當地忙活到深夜。
很快,一周過去。
現在的小院外觀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面勉強修繕的院牆,被他用從山上“撿”來的石頭和“和”的黃泥,重新壘得嚴嚴實實。
爲了不顯得太突兀,他還在外面糊上了一層新的黃泥,看起來就像是村裏最常見的那種土牆,只是新舊痕跡分明。
那間四處漏風的灶屋,也被他用木頭和泥坯重新加固,甚至還像模像樣地壘了一個新的土灶台,連煙囪都用瓦片給續上了。
他故意保留了大部分的粗糙感,沒把牆面抹得太平,也沒把木料處理得太精細。
整個小院,看起來只是從一個搖搖欲墜的“危房”,變成了一個“勉強能住的舊房子”。
這完全符合一個勤勞知青,靠着自己一雙笨手和一股子蠻力,辛苦改造出來的成果。
這天傍晚,陳才清理完院子裏最後一批雜草。
他站在院子裏看着淨整潔了不少的院子,卻特意在正對主屋窗戶的那一小片空地上停了下來。
隨即他彎下腰,從院子角落裏搬來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石頭,耐心十足地在那片空地上圍起了一個半月形的小小區域。
一個簡陋的小花圃,就這麼成型了。
然後他從空間裏取出一個小盒。
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小包花卉種子。
這是他重生前,心血來在一家花卉市場囤積的,裏面有月季,也有太陽花等各種花種。
陳才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細小的種子,一粒粒地埋進鬆軟的泥土裏。
這些,都是蘇婉寧喜歡的花。
前世他無意中聽她提過一次,說她母親的院子裏,就種滿了這兩種花。
一種熱烈如火,一種向陽而生。
還好自己重生前準備的充分啊。
“等花開了,這灰撲撲的院子也能多點鮮活的顏色。”
“她那總是清冷孤寂的臉上,或許……也能多一絲真正的笑意吧。”
種下花籽這個行爲,算是他對未來與蘇婉寧共同生活的美好期盼。
小院最近的變化自然瞞不過村裏人的眼睛。
村口的大槐樹下,幾個納着鞋底、扇着蒲扇的婆姨,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八卦。
“哎,你們聽說了嗎?西頭那個陳知青,真把那鬼屋給拾掇出來了!”
“何止是拾掇出來了,我昨天從那兒過,好家夥,牆都壘好了,院子也淨了,跟換了個地方似的!”
“真看不出來,那小夥子細皮嫩肉的,還挺能!”
“可不是嘛,比咱們知青點裏那幫懶骨頭強多了!”
大家對陳才的評價,不知不覺間,就從“不知天高地厚的有錢冤大頭”,變成了“能、踏實、肯吃苦的好後生”。
就連路過的大隊長趙老,溜達到村西頭來“巡視”時。
當他看到那個記憶裏荒草叢生、破敗不堪的院子,如今變得井井有條,雖然依舊簡陋,卻充滿了生氣時,吧嗒旱煙的動作都停頓了一下。
他走進院子,用手敲了敲新壘的院牆,結實。
又看了看修補過的屋頂和灶房,雖然醜,但實用。
院子裏的地掃得淨淨,牆角還用石頭壘了個小花圃,一看就是用了不少心的。
這小子,這是真拿這裏當家了啊。
趙老心裏那杆秤,又往陳才這邊傾斜了幾分。
他都覺得這每個月十六塊錢的租金,收得都有些愧疚了。
這小子不僅給了村裏實打實的錢,還憑自己本事把一個沒人要的破爛地方修得有模有樣,給村裏省了多大一筆事!
真是個能的好後生啊!
以後這小子有啥需要自己幫忙的也不能含糊啊,總不能叫我一個老頭子占這小年輕的便宜吧。
他心中如是想着,清了清嗓子。
“咳咳。”
正在屋裏收拾東西的陳才聽到動靜,趕緊走了出來。
“大隊長,您怎麼來了?”
“我隨便轉轉。”
趙老吐出一口煙圈,用煙杆指了指這煥然一新的院子。
“你小子,可以啊,真有兩下子。”
這句誇獎,可是發自內心的。
陳才憨厚地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都是瞎弄的,讓大隊長您見笑了。”
“行了,別謙虛了。”趙老擺擺手,“好好,村裏虧待不了肯賣力氣的人。”
說完他就背着手心滿意足地走了。
有了趙老這句肯定,陳才在這個村子裏的基,算是又扎深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