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的湮滅，在偌大的溶洞中，掀起了長久的死寂。
丹陽真人和劉青宴，都還沉浸在那顛覆認知的一幕所帶來的巨大震撼之中，久久無法回神。
而林然，在經歷了最初的興奮與戰栗之後，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憊感，瞬間席卷了他全身。神魂的過度消耗，讓他眼前陣陣發黑，身體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師弟！”劉青宴眼疾手快，再次扶住了他，將一股溫和的丹心生機渡入他的體內，助他穩住心神。
“我沒事。”林然擺了擺手，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站穩。他看向玄冰中的灰燼，眼神復雜，“這力量……消耗太大了。”
“你以爲，駕馭‘終結’的法則，是請客吃飯嗎？”灰燼的聲音恢復了那種不帶感情的冰冷，“你只是抹除了一滴毫無反抗之力的水，就耗費了三成神魂。若是面對一個修士，哪怕只是煉氣期的修士，以你現在的狀態，抽幹你十次，也未必能磨滅他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縷氣息。”
“你的路，還很長。”
林然默然。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自己，不過是剛剛窺見了那扇禁忌之門的一絲縫隙而已。
“今日之事，到此爲止。”丹陽真人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林然，又看了一眼玄冰中的灰燼，神色變得無比凝重。
他走到林然面前，一改之前“小友”的稱呼，而是鄭重其事地，對他深深一揖。
“林然，從今日起，你便是我丹霞峰……最尊貴的客人。”他沉聲道，“此地，除了你我三人，絕不會有第四個人知曉。你需要任何資源，無論是丹藥、靈石，還是功法、典籍，我丹霞峰……傾盡所有，全力支持！”
這位活了近千年的元嬰真人，在見證了那超越理解的力量，並知曉了那關乎世界存亡的真相後，徹底放下了所有的架子與疑慮。
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已經不再是宗門未來的希望那麼簡單。
他，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希望。
林然坦然受了他這一禮：“真人言重了。此事，你我皆是局中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好一個局中人！”丹陽真人眼中精光一閃，“既然如此，老夫便爲你護好這盤棋的……後方。”
他取出一枚通體碧綠、雕刻着丹爐紋樣的玉牌，遞給林然：“這是丹霞峰的峰主令，持此令，你可隨時進入這處禁地，調動峰內一切資源。此令，見令如見我。”
林然接過玉牌，入手溫潤，他知道，這代表着丹霞峰，已經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我們先離開這裏。”劉青宴輕聲道，“師弟你需要立刻靜養，恢復神魂。”
林然點了點頭，三人正準備轉身離去。
“等等。”
玄冰中，灰燼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子，在你離開之前，我必須提醒你一件事。”
林然停下腳步：“什麼事？”
“你剛才，熔煉了君主的一絲意志，又強行駕馭了虛無之力。”灰燼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你以爲，這一切都沒有代價嗎？”
林然心中一凜。
“虛無之力，是‘死’之法則。而你的這具肉身，卻是‘生’之造物。”灰燼緩緩解釋道，“你強行將兩種對立的法則集於一身，短時間內，靠你那‘竊賊’的霸道可以壓制。但長此以往，虛無之力會不斷侵蝕你的生機本源，從內部……將你‘虛無化’。”
“你的血肉會逐漸失去活性，你的經脈會變得枯槁，你的神魂……最終會化作一片死寂的荒漠。屆時，就算君主不來，你自己，也會變成一個……沒有思想，只知湮滅一切的……活死人。”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將林然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澆得險些熄滅。
“可有解決之法？”他急聲問道。
“有。”灰燼道，“萬物相生相克。既然有代表‘終結’的毒，自然就有中和它的‘藥’。”
“在這方世界的天道法則中，存在着一種極爲特殊的靈物。它誕生於空間裂縫的邊緣，一半根植於‘實’，一半探入‘虛’。它本身，就是一種‘悖論’的產物，能夠完美地……調和‘生’與‘死’的沖突。”
“你需要找到它，定期服用。唯有如此，才能保證你在駕馭虛無之力的同時，自身的本源……不被侵蝕。”
“那靈物，叫什麼名字？”
“按照你們這個世界的叫法，它應該叫做……”
“虛空草。”
虛空草！
當這三個字從灰燼口中說出，林然和劉青宴，同時渾身一震！
林然是因爲，這正是他當初被雲幽微帶上青雲宗時，所求的唯一之物！只是三年來，他一直被圈禁，此事便不了了之。
沒想到，兜兜轉轉，自己最終還是需要它！
而劉青宴震驚，則是因爲她身爲丹霞峰首座，對天下奇珍異草了如指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虛空草”這三個字，代表着何等的……稀有與珍貴！
“虛空草……”劉青宴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此物乃是天級靈草，千年一熟，對生長環境的要求苛刻到了極點。整個青雲宗，乃至整個東域，據我所知，也只有一處地方……才有可能生長。”
“哪裏？”林然立刻追問。
“葬劍淵。”
劉青宴吐出了一個讓丹陽真人都微微色變的名字。
“葬劍淵，是我青雲宗三大禁地之一。”她解釋道，“傳說那裏是上古時期一個劍修宗門的隕落之地，深淵之下，埋葬了數以萬計的斷劍與劍修的屍骨。無數年來，那些不甘的劍意與怨念交織，形成了一片絕地。”
“深淵之中，空間極不穩定，時常會出現細小的空間裂縫。只有在那等險惡之地，才有可能誕生出‘虛空草’。但同樣的，那裏也充斥着無主的凌厲劍氣，以及因怨念而生的……劍奴。即便是金丹真人深入其中，稍有不慎，都有隕落之危。”
林然聽着，眉頭緊緊皺起。
無論多危險，這葬劍淵，他都必須去一趟！虛空草，他勢在必得！
“我記得，宗門卷宗記載，百年前，曾有長老在葬劍淵深處，發現過一株未成熟的虛空草幼苗。”丹陽真人沉吟道，“算算時間，若是它能安然度過百年，或許……現在正是成熟之時！”
這個消息，讓林然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事不宜遲，我即刻便向宗門申請，前往葬劍淵！”
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之際。
溶洞的入口處，那道被丹陽真人重新封閉的石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無比的腳步聲，以及一名丹霞峰弟子焦急的呼喊。
“師祖！首座師伯！你們在裏面嗎？出大事了！”
丹陽真人眉頭一皺，揮手打開了石門。
一名身着丹霞峰服飾的內門弟子，正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外，見到三人出來，他立刻跪倒在地，語氣急切地稟報道：“啓稟師祖、師伯！就在半個時辰前，執法堂……不，是傳功堂與執法堂聯名，向全宗發布了一則公告！”
“公告？”劉青宴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是的！”那弟子喘着氣，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簡，高高舉起，“傳功長老與刑律長老聯名提議，爲激勵內門弟子上進，將開啓一場‘內門大比’的特別試煉！”
“試煉的地點，就在……葬劍淵！”
“什麼？！”丹陽真人與劉青宴，同時失聲驚呼。
這未免也太巧了！
那弟子似乎沒有察覺到三人的異樣，繼續說道：“公告上說，百年前發現的那株虛空草，經長老探查，已於近日……徹底成熟！此次試煉的最終勝者，將能得到宗門的無上獎勵……”
他頓了頓，咽了口唾沫，用一種混合着羨慕與敬畏的語氣，高聲說道：
“獎勵便是……那株千年難遇的……虛空草！”
“並且……此次試煉，將由傳功長老座下大弟子，趙幹師兄，親自帶隊督察！”
轟！
最後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林然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刑律真人！趙幹！
又是他們！
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
這是一場……針對他而設下的，完美陽謀！
刑律真人或許不知道自己需要虛空草，但他必然通過某種渠道，得知了虛空草即將成熟的消息。他無法在明面上對自己動手，便設下了這個局！
他將虛空草這件所有人都覬覦的至寶，堂而皇之地擺上台面，作爲一場公開試煉的彩頭。
這樣一來，無論誰想得到虛空草，都必須參加這場由他派系人馬掌控的試煉！
而在那危機四伏的葬劍淵中，一次小小的“意外”，足以讓任何人，都死得無聲無息，合情合理！
好狠的手段！
好毒的計策！
林然緩緩握緊了雙拳，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抬起頭，望向丹霞峰之外的天空，眼神中，再無半分煉氣期弟子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與……凜然殺意。
“刑律……”
“你想玩，我便陪你……玩到底。”
“這葬劍淵，我去定了。”
“虛空草，也只能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