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的聲音,如同一塊投入死水潭的頑石,在丹霞峰的禁地溶洞中激起層層回響。
“這葬劍淵,我去定了。”
“虛空草,也只能是……我的!”
話音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決絕與冰冷的殺意,讓身旁的劉青宴心頭一顫,連丹陽真人這位元嬰大能,都不禁側目。他從這個年僅十九歲的煉氣期弟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與他修爲極不相符的……霸道。
那是一種視天下英雄如無物,視陰謀詭計如塵埃的絕對自信。
“胡鬧!”丹陽真人最先反應過來,眉頭緊鎖,沉聲喝道,“這分明是刑律老兒給你設下的死局!他將虛空草這等至寶公之於衆,就是算準了你不得不去!葬劍淵內危機四伏,空間亂流、無主劍氣、怨念劍奴,防不勝防!再加上一個手握督察大權的趙幹,他有上百種方法,可以讓你‘意外’死在裏面,宗門都查不出半點痕跡!”
劉青宴亦是面色凝重,急聲道:“師弟,切莫沖動!虛空草雖然重要,但性命爲重。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哪怕是強闖執法堂,我與師祖也……”
“沒有別的辦法了。”林然打斷了她的話,目光平靜地看向玄冰中的灰燼,“她說的對,駕馭虛無,必須有虛空草調和。否則,我就是一顆隨時會自我毀滅的炸彈。十年大限未到,我自己就先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着一股不容辯駁的冷靜。
這不是沖動,而是經過利弊權衡後,唯一的選擇。
他轉過頭,看着滿臉憂色的劉青宴和丹陽真人,緩緩說道:“師姐,真人,你們要明白。從我答應立下‘虛無之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刑律真人的陽謀,確實狠毒。但他錯估了一件事。”林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以爲,葬劍淵是爲我準備的墳墓。可在他眼中,我只是一個有些奇遇、肉身強悍的煉氣期弟子。”
“他不知道,我真正的底牌是什麼。”
這番話,讓丹陽真人和劉青宴瞬間沉默。
是啊。
刑律真人不知道三百年前的真相,不知道虛無君主的存在,更不知道林然剛剛掌握了那連他們都感到心悸的、能夠從概念上抹除物質的……禁忌之力。
這巨大的認知差異,就是林然最大的優勢。
獵人布下了陷阱,等待着一只他眼中的“兔子”跳進來。但他永遠也想不到,走進陷阱的,會是一頭披着兔子皮的……洪荒凶獸。
“好!”丹陽真人眼中精光爆射,渾濁的老眼中燃起熊熊戰意,“好一個‘沒有退路’!我青雲宗的弟子,就該有這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丹霞峰,便爲你……傾盡所有!”
他不再勸阻,而是立刻轉入了戰前準備的狀態。
“青宴,你立刻回峰,將宗門關於葬劍淵的所有卷宗,特別是近百年來有關內部環境變化的記錄,全部取來!一個字都不能漏!”
“是,師祖!”劉青宴毫不猶豫,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間消失在溶洞口。
丹陽真人又看向林然,神色變得無比鄭重:“林然,此去葬劍淵,你面對的敵人,不止是趙幹,更是整個葬劍淵的險惡環境。老夫這裏,有三樣東西,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說罷,他手掌一翻,三件散發着不同光芒的寶物,便懸浮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第一件,是一件薄如蟬翼,通體呈現出淡金色的內甲法衣。法衣之上,有無數細密的符文流轉,隱隱構成一尊古樸的丹爐虛影。
“此物名爲‘百煉琉璃衣’,是老夫早年遊歷時所得的一件上品靈器。它水火不侵,刀劍難傷,最重要的是,它能極大程度地削弱各種無形的氣勁沖擊。葬劍淵內劍氣縱橫,有此物護身,可保你肉身無虞。”
第二件,是一枚通體漆黑,散發着絲絲寒氣的玉佩。玉佩的造型極爲奇特,仿佛是一只閉合的眼瞳。
“這是‘斂息玉’,極品靈器。催動之後,能將你的氣息與神魂波動,壓制到最低。除非是元嬰期修士用神念刻意探查,否則,金丹期也難以發現你的蹤跡。葬劍淵內的劍奴,對生靈氣息極爲敏感,此物能讓你避開大部分不必要的麻煩。”
丹陽真人將兩件寶物遞給林然,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三件物品上。
那是一枚……丹藥。
一枚靜靜躺在玉盒中,卻仿佛能將周圍所有光線都吸進去的、通體暗紅色的丹藥。僅僅是打開玉盒的一瞬間,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與狂暴氣息,便撲面而來!
林然只感覺自己體內的氣血,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沸騰起來!
“這是……”
“燃血狂神丹。”丹陽真人一字一頓,眼神無比凝重,“四品頂階丹藥,也是老夫壓箱底的保命之物。”
“此丹,乃是禁藥。服下之後,會瞬間燃燒你全身三成精血,在半個時辰內,強行將你的實力,提升一個大境界!也就是說,能讓你在短時間內,擁有堪比……築基後期,甚至築基圓滿的力量!”
“但藥效過後,你也會陷入長達數月的虛弱期,甚至會損傷道基。不到生死一線的最後關頭,切記……不可服用!”
林然接過這三件寶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上品防御法衣,極品斂息玉佩,還有能瞬間搏命的四品禁藥。
丹陽真人,是真的將他當成了丹霞峰的未來,將整個世界的希望,都押在了他的身上。
“多謝真人。”林然沒有矯情,鄭重地將三件寶物收入儲物袋中。
他知道,這些東西,或許就是他能否在葬劍淵中活下來的關鍵。
就在這時,劉青宴的身影再次出現,她捧着一堆厚厚的玉簡,迅速回到了溶洞。
“師弟,師祖,所有關於葬劍淵的資料都在這裏了。”
三人立刻圍了上去,將神識探入玉簡之中。
外界,關於葬劍淵試煉的消息,早已如同一場風暴,席卷了整個青雲宗內門。
無數內門弟子,都爲此徹底瘋狂了。
“聽說了嗎?宗門要開啓葬劍淵試煉,獎勵是……虛空草!”
“我的天!那可是傳說中的天級靈草啊!據說能助金丹真人突破瓶頸,甚至對元嬰老祖都有妙用!宗門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
“何止啊!據說那虛空草還能洗滌神魂,穩固道基!若是我能得到,說不定就能一舉突破築基中期了!”
“別做夢了!這次試煉,內門排名前十的那些怪物,肯定都會參加!特別是排名前三的那幾位,據說早就卡在築基大圓滿多年,對虛空草勢在必得!”
“還有,這次帶隊的可是傳功堂的趙幹師兄!聽說他半只腳已經踏入了金丹之境,有他督察,誰敢亂來?”
議論聲在宗門的各個角落響起,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虛空草”這三個字所吸引。沒有人去深究,爲何一場普通的內門大比,會突然拿出如此驚世駭俗的獎勵。
更沒有人知道,這場在無數弟子眼中象征着無上榮耀與機遇的試煉,其真正的目標,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丹霞峰,禁地溶洞內。
林然三人已經將所有的卷宗,都查閱了一遍。
林然的臉色,也變得愈發凝重。
葬劍淵的危險程度,遠超他的想象。
根據卷宗記載,整個葬劍淵深不見底,大致可分爲三層區域。
外圍區域,相對安全,只有一些逸散的劍氣,實力強大的煉氣期弟子尚可應對。
中層區域,便開始出現成群結隊的“劍奴”。這些劍奴,由當年隕落的劍修屍骨與怨念所化,沒有神智,只知攻擊一切生靈。它們的身軀堅逾精鐵,悍不畏死,最弱的,都堪比築基初期,強大的,甚至有築基後期的實力。
而最核心的區域,則被宗門列爲“死地”。那裏,不僅有堪比金丹真人的強大劍奴,更可怕的是,布滿了肉眼難以察覺的……細小空間裂縫。一旦誤入,哪怕是元嬰真人,都有可能被瞬間切割成碎片,屍骨無存。
而那株虛空草,根據百年前的記載,其生長位置,恰好就在……中層區域與核心區域的交界處。
一個最危險,也最致命的地方。
“趙幹、內門排名前十的弟子、成群的劍奴,還有無處不在的空間裂縫……”林然在心中,默默盤算着自己的敵人。
這是一個……九死一生的局面。
“師弟,”劉青宴看着林然,美眸中滿是揮之不去的擔憂,“此次試煉,規則上說,允許弟子自由組隊。不如,我陪你一起去。”
林然搖了搖頭,斷然拒絕:“不行。”
“師姐,你是丹霞峰首座,是金丹真人。你若參加,目標太大,反而會讓他們更加警惕,甚至會改變計劃。刑律真人設這個局,就是爲了在‘規則’之內殺死我。你一旦插手,就給了他破壞規則,直接向你發難的借口。”
“而且,”林然的目光,變得深邃,“這場狩獵,我不想有任何觀衆。”
他真正的殺手鐗,那來自灰燼的虛無之力,是他最大的秘密。
他準備在葬劍淵中,爲趙幹,爲刑律真人,送上一份他們畢生難忘的……“驚喜”。
這份驚喜,不適合被任何人看到,哪怕是自己的盟友。
見林然態度堅決,劉青宴只好作罷,但眼中的憂色卻更濃了。
“明日一早,試煉便會開始。”丹陽真人長身而起,拍了拍林然的肩膀,沉聲道,“今晚,你便在我的靜室中好生休整,將狀態調整到巔峰。記住,進了葬劍淵,不要相信任何人。”
“除了你自己。”
林然重重地點了點頭。
夜色,漸漸籠罩了整個青雲宗。
丹霞峰之巔,一間靈氣濃鬱到近乎化爲實質的靜室之中,林然盤膝而坐。
他的面前,懸浮着那件淡金色的“百煉琉璃衣”,以及那枚眼瞳狀的“斂息玉”。他割破指尖,逼出兩滴精血,迅速將這兩件靈器初步煉化。
做完這一切,他並沒有立刻開始打坐調息。
而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心神,沉入了那片由黑白灰三色線條構成的……“虛無視界”。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之上,一縷微不可察的灰色霧氣,如同一條靈蛇,緩緩纏繞。
這,正是那股能夠抹除萬物的……虛無之力。
“僅僅是抹除一滴水,就耗費了我三成神魂……這樣的消耗,在實戰中,根本毫無用處。”
林然的腦海中,飛速地思考着。
“灰燼說,要去‘引導’,要去‘欺騙’……而不是對抗。那我是否可以……換一種方式?”
“不求將敵人從概念上徹底抹除,那消耗太大,也太驚世駭俗。”
“我只求……將這股力量,附着在我的攻擊之上。哪怕只能磨滅掉對方護體靈氣的萬分之一,千分之一……在瞬息萬變的戰鬥中,也足以……致命!”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在他的心中,逐漸成型。
靜室之外,夜涼如水。
一場席卷整個青雲宗的風暴,正在醞釀。
而處於風暴中心的少年,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然磨礪着一柄……足以顛覆整個修真界認知的……禁忌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