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歸這麼說,謝盈可不會覺得這是收拾一個石頭就能解決的。
石頭年紀小,他能懂什麼狐媚子偷人這些,肯定是耳濡目染有樣學樣,說不定就是從他那對眼皮子淺薄、心胸狹隘的爹娘那裏聽來的。
這對老東西,她早就看不順眼了,遲早要收拾了他們!
謝盈牽着平安出了房門,正瞧見小桃擔心得看着自己。
小院裏支着一個葡萄架,架子下面是一張桌子,女兒喜樂板板正正地坐在桌前,背挺得筆直,左手按着賬本,右手熟練地撥弄着算盤珠子。
陽光穿過葡萄葉,斑駁地照在她精致漂亮的小臉上,有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穩。
她走過去,溫柔摸了摸喜樂梳得一絲不苟的小發髻:“這些讓你桃姨算就好,你還小呢,別太累着自己,該玩就多玩玩。”
喜樂抬頭,眸光沉靜,像是幽靜的潭水。
她輕輕點了點頭,清脆的聲音也是平平穩穩:“嗯好,娘。”
平安皺着小臉,酸溜溜道:“娘親,你怎麼只讓妹妹玩,不讓我多玩!”
謝盈順手就彈了他一個腦瓜崩:“還玩,你都玩物喪志了你玩,這次打架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就算了,再有下次,就去抄《千字文》三遍。”
平安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小嘴微張,委屈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
三遍千字文啊!
他的手會斷掉的!
一直撥着算盤的喜樂頭也不抬,唇角微微一勾,聲音清凌凌的:“弟弟,敢哭就揍你。”
平安醞釀到一半的哭腔,硬生生被噎在了嗓子眼。
他癟癟嘴,小聲嘟囔:“……哼,就知道欺負我。”
看着倆小孩鬧騰,謝盈寵溺得笑了笑,這熱鬧安穩的煙火人間,她真的好喜歡……
小桃走過來,欲言又止道:“阿姐,沒事吧。”
謝盈明白她的意思,搖了搖頭,示意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走到一旁的僻靜處。
她沉默地撩起左手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只見五年前那原本淡到看不見的粉色小點,如今已經成了一條清晰殷紅的血線。
從手腕內側蜿蜒而上,足足有一寸多長!
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小桃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有些難看:“阿姐,這紅線……怎麼,怎麼這麼長了,你還沒找到解決的法子嗎?”
放下袖子,謝盈搖了搖頭,輕輕嘆口氣:“算了,都是命。”
五年前。
意外睡了周鶴安後,她帶着小桃一路狼狽逃亡,不敢停歇,最後在這靠近邊陲、還算安寧的牡丹城落了腳。
沒過多久,就發現身子不對勁了,懶懶的,總是沒什麼胃口,起初以爲是累着了,小桃擔心之下請了大夫一瞧,才知道竟然是有了身孕。
那時送走了大夫後,謝盈坐在小院裏,摸着小腹心裏亂得不行。
這孩子來得突然,卻出奇地乖,之前一路奔波,都沒怎麼折騰她,或許,或許這就是她苦盡甘來的福報呢?
在她覺得這個世上只剩自己一個的時候,多了個血脈至親的孩子……
糾結再三後,她還是決定生下來。
只是沒想到,臨盆那日,接生婆最後抱出來的是兩個小團子——竟是一對龍鳳胎!
姐姐先出來一刻,弟弟緊跟其後。
五年來的日子安穩閒適,還開了間飯館,靠着小桃的好手藝,日子不說多富足,倒也安穩踏實。
雖然鄰裏街坊間偶爾有些閒話,說她一個年輕婦人帶着孩子沒個男人,可比起燕京城裏那些污蔑,這點閒言碎語,實在不值得讓她放在心上。
因爲怕被找到,她連沈辭也不敢聯系,怕連累他,更怕引來周鶴安。
阿七那夜之後,更是音信全無,生死不知。
好在還有小桃和兩個孩子陪着自己,看着他們嬉笑玩鬧,謝盈真覺得這樣的日子能一直安穩過下去就好了。
只是近來,她心裏總覺得慌得厲害。
恐怕這個地方也待不久了……
正想着,衣角被輕輕扯了扯,謝盈低頭,對上兒子平安仰着的小臉。
“怎麼了?”
平安湊近了些,小手攏在嘴邊,神神秘秘地說:“娘親,昨天我去師傅那兒,聽他說可能要打仗……”
打仗?!
謝盈心頭一沉,邊陲之地,要是起了戰火可不是小事,這裏怕是真不能待了。
平安沒注意她瞬間變了的臉色,繼續道:“我還第一次見師傅那麼生氣,拍着桌子罵人,那個叫太子的……好厲害啊,把師傅氣成那樣!”
太……太子?!
謝盈身子猛地一頓,她心都停了一瞬,聲音幹得發緊:“平安,你剛才說誰厲害?”
該不是她精神不濟聽岔了吧。
平安眨巴着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臉認真:“太子啊,師傅就是這麼叫的,說那個太子好生厲害,手段了得,哦,還有無恥至極。”
謝盈猛地蹲下身,雙手扶住小小的肩膀,眼睛緊緊盯着他,聲音帶着顫:“你……你看見他了?”
平安搖搖頭,小嘴一撇,有點委屈:“沒呢,師傅說我還是個小屁孩,他們大人談話不讓我進去聽。”
謝盈緊繃的身子驟然一鬆,長長吐出一口氣,後背冰涼一片。
沒看見就好……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平安歪着小腦袋,皺着眉頭,小聲問:“娘親……你……是不是認識那個太子啊?”
謝盈心頭一跳,立刻反駁:“胡說什麼,娘親怎麼會認識他!”
語氣又快又急,透着濃濃的心虛。
“哦……”
平安乖乖應了一聲,低下頭玩自己的手指頭。
只是他那小腦袋瓜裏一瞬間轉個不停,娘親剛才那樣子,分明是被嚇到了,還說不認識,騙小孩呢!
雖然這個家裏娘親和妹妹都比他聰明,但他平安也厲害着呢!
看着兒子那“我懂,我不說”的小模樣,謝盈更心虛了。
倆孩子懂事後,也問過爹爹,她當時沒法子,只能編了個故事,說他們爹爹是個頂好的人,只是爲了救娘親的命沒了。
於是他們哭了好幾天,後來慢慢好了,還覺得父母情深,每年清明都拉着她去給那個“情深義重”的親爹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