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咔噠…咔噠…
僵硬、沉重、如同骨骼摩擦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古老甬道中回蕩,敲打着荊墨瀕臨崩潰的神經。那幾尊從黑暗中走出的猙獰陶俑,空洞眼窩中跳動的幽綠鬼火,如同來自九幽的視線,穿透冰冷的空氣,牢牢鎖定了他藏身的岩石!
每一尊陶俑都散發着令人窒息的陰冷死氣,它們手中鏽跡斑斑的青銅戈矛,在青銅匣散發的微弱幽藍光芒映照下,閃爍着不祥的寒光。它們不是死物,它們是這帝陵深處被某種邪惡力量喚醒的亡靈守衛!
荊墨緊貼着冰冷粗糙的岩石,身體因劇痛和極致的恐懼而微微顫抖。左肩弩矢造成的傷口和後背崩裂的舊創,在陰寒的環境下灼痛難忍,鮮血已經浸透了繃帶和衣物,黏膩冰冷。但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那步步逼近的死亡氣息!被這些鬼東西發現,他絕無生路!
青銅匣緊貼在心口,那股冰冷的觸感此刻異常清晰,甚至帶着一絲詭異的搏動,仿佛在回應着陶俑身上散發出的同源陰邪氣息。這感覺讓荊墨毛骨悚然!這匣子,與這帝陵,與這些守衛,果然有着某種未知的聯系!
怎麼辦?!硬拼?以他現在的狀態,連一個陶俑都未必能對付!逃?唯一的退路是身後那深不見底的塌陷坑洞,跳下去是死是活無人知曉,更可能被隨後追來的羅網死士堵個正着!
就在荊墨被絕望吞噬之際,甬道深處,那低沉、如同大地脈搏般的詭異嗡鳴聲,毫無征兆地再次響起!這一次,聲音的源頭似乎更加清晰,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召喚和…狂暴的能量波動!
嗡——!
嗡鳴聲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那些原本朝着荊墨方向僵硬移動的猙獰陶俑,動作猛地一滯!它們頭顱上那兩點幽綠的鬼火,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地轉向了甬道更深、更黑暗的深處!仿佛那裏有更吸引它們的東西!
咔噠…咔噠…
陶俑們不再理會荊墨藏身的岩石,邁着沉重僵硬的步伐,轉身,朝着甬道深處那嗡鳴聲傳來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去!步伐甚至比之前快了幾分,帶着一種被強行征召的急迫感!
荊墨死裏逃生,心髒狂跳,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帶着腐朽氣息的空氣,冷汗早已浸透全身。是那嗡鳴聲!是祭壇!祭壇的再次啓動,吸引了這些亡靈守衛的注意!
機會!唯一的逃生機會!
他不敢有絲毫猶豫,強忍着劇痛和眩暈,掙扎着從岩石後爬出。他看了一眼陶俑們消失的黑暗深處,又看了一眼身後那吞噬一切的塌陷洞口。追兵隨時可能從那裏出現!
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決定——跟上那些陶俑!深入祭壇核心!與其被羅網堵死在這條廢棄甬道,不如潛入風暴的中心!或許,能在混亂中找到玄圭,找到一線生機!
荊墨將身體壓到最低,如同受傷的孤狼,拖着沉重的步伐,遠遠地、小心翼翼地綴在那些僵硬移動的陶俑身後,朝着甬道深處那未知的、散發着濃烈邪惡氣息的核心潛行而去。
越往深處走,甬道愈發寬闊,人工開鑿的痕跡也愈發精細。巨大的石柱支撐着高聳的穹頂,石壁上開始出現模糊的、描繪着古老祭祀場景的浮雕,線條粗獷而詭異。空氣中那股混合着血腥、陰冷和奇異熏香的味道也越來越濃烈,幾乎令人窒息。青銅匣的搏動也越發明顯,冰冷的寒意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仿佛在渴望着什麼。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甬道的盡頭,連接着一個巨大得難以想象的天然洞窟!
洞窟的中心,矗立着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祭壇!
那祭壇通體由一種暗沉如血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巨大黑石壘砌而成,呈九層階梯狀,層層向上收縮,頂端是一個巨大的、刻滿扭曲詭異符文的圓形平台。祭壇的基座周圍,環繞着八根同樣由黑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立柱,每一根柱子上都纏繞着粗大沉重的黑色鎖鏈,鎖鏈的另一端,赫然深深嵌入洞窟周圍的岩壁之中!
而荊墨的目光,瞬間被祭壇頂端平台上的景象死死攫住!
只見平台中央,一個枯槁得如同骷髏的身影,被數條比手臂還粗的黑色鎖鏈,以一種極其痛苦扭曲的姿勢,牢牢鎖在祭壇核心!花白凌亂的頭發和胡須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只有一雙眼睛,在散亂的發絲間,閃爍着時而瘋狂混沌、時而痛苦掙扎、時而絕望死寂的光芒!
玄圭!正是那個被囚禁在地宮深處、道出“永墮輪回”預言的神秘方士!
此刻的玄圭,狀態比荊墨上次見到時更加淒慘!他枯槁的身體劇烈地抽搐着,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痛苦嘶鳴。那巨大的祭壇平台,此刻正散發着一種極其黯淡、卻又真實存在的暗紅色光芒!無數細小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紋路在黑色石質表面若隱若現,仿佛活物般搏動着!一股強大而邪惡的吸力,正源源不斷地從祭壇核心散發出來,瘋狂地抽取着玄圭的生命力!肉眼可見的、稀薄的白氣正從他幹癟的身體中被強行抽離,融入祭壇!
“血…祭…以…魂…啓…”玄圭破碎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不…可…逆…”
而在祭壇下方,環繞着基座,站着數十名穿着與“羅網”死士不同、全身覆蓋着暗沉鱗甲、臉上帶着猙獰青銅面具的神秘人!他們如同泥塑木雕,一動不動,手中持着刻滿符文的黑色短杖。爲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具更爲猙獰,手中捧着一個造型古樸、散發着濃鬱血腥氣的青銅盆,盆中盛滿了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鮮血!新鮮的人血!
祭壇四周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被割開喉嚨、死不瞑目的屍體!穿着各異,有工匠,有囚徒,甚至還有…穿着秦軍皮甲的士兵!他們的鮮血,顯然就是祭壇啓動的“燃料”!
荊墨藏身在一根巨大的石柱陰影後,看着這如同地獄般的場景,胃裏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活人血祭!趙高竟然在帝陵核心,以活人爲祭品,啓動這邪惡的祭壇!他們要做什麼?!
就在這時!
“儀式準備!時辰已到!”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在洞窟中響起,帶着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只見祭壇下方,那爲首的面具人高高舉起手中盛滿鮮血的青銅盆!其他鱗甲面具人也同時舉起手中的符文短杖,口中開始念誦起低沉、拗口、充滿邪異力量的古老咒文!
隨着咒文的吟誦,祭壇散發出的暗紅色光芒驟然變得明亮!平台上那些血管般的能量紋路如同活了過來,瘋狂地搏動流轉!纏繞着玄圭的黑色鎖鏈發出低沉的嗡鳴!玄圭的身體抽搐得更加劇烈,痛苦的嘶吼變成了無聲的痙攣,生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迅速黯淡下去!他眼中的光芒,正在被那暗紅色的邪惡能量一點點吞噬!
“不——!”荊墨心中發出一聲無聲的呐喊!玄圭不能死!他是唯一知曉青銅匣秘密的人!是破除詛咒的關鍵!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荊墨懷中的青銅匣,仿佛受到了祭壇那狂暴邪惡能量的強烈刺激,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藍光芒!那光芒穿透衣物,瞬間將荊墨全身籠罩!一股比在鬼哭林戰場時更加狂暴、更加難以控制的凶戾意念,如同決堤的滅世洪流,瞬間沖垮了荊墨殘存的理智!
“殺——!”
“吞噬——!”
“那祭品…是我的——!”
非人的咆哮從荊墨喉嚨裏炸響!他雙眼徹底被幽藍光芒充斥,如同燃燒的鬼火!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操控,猛地從石柱陰影後沖出!根本無視那些環繞祭壇、被驚動後正欲轉身的鱗甲面具人!他的目標只有一個——祭壇頂端!那正在被抽取生命力的玄圭!或者說,是祭壇核心那散發着誘人(對匣子而言)邪惡能量的源頭!
“什麼人?!”
“攔住他!”
“殺無赦!”
鱗甲面具人的反應極快!冰冷的命令聲響起!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撲向荊墨!鋒利的符文短杖帶着破空之聲,直刺他的要害!
然而,在幽藍光芒籠罩下的荊墨,速度、力量再次飆升到非人境地!他如同狂暴的凶獸,不閃不避!
砰!砰!
符文短杖刺在他身上的幽藍光暈上,如同撞上銅牆鐵壁,發出沉悶的聲響,激起一圈圈漣漪,卻無法傷他分毫!
荊墨反手一刀!裹挾着幽藍寒氣的環首刀劃過一道淒厲的弧光!
嗤啦!
一名鱗甲面具人連同他手中的符文短杖,被從中劈開!堅硬的鱗甲如同紙糊!傷口瞬間凍結!
他看也不看,身體如同炮彈般撞開另一名擋路的敵人,踩着祭壇那冰冷的、散發着暗紅光芒的黑色階梯,朝着頂端平台瘋狂沖去!每一步踏在階梯上,都感覺腳下的祭壇在微微震顫,那股邪惡的吸力似乎也作用在他身上,但被青銅匣狂暴的能量死死抵住!
“阻止他!他要破壞儀式!”爲首的面具人厲聲咆哮,聲音中帶着一絲驚惶!他猛地將手中盛滿鮮血的青銅盆潑向祭壇基座!
嗤——!
粘稠的鮮血潑灑在祭壇黑石上,如同滾油澆雪,瞬間被吸收!祭壇的暗紅光芒猛地暴漲!抽取玄圭生命力的速度驟然加快!玄圭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眼中最後一絲神采即將熄滅!
“滾開——!”荊墨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沖到祭壇頂端平台!他無視了被鎖鏈捆綁、奄奄一息的玄圭,目光死死鎖定在平台最中心——那裏,鑲嵌着一塊拳頭大小、通體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多棱晶石!所有的暗紅能量紋路都匯聚於此!所有的邪惡吸力都源自於此!這正是祭壇的核心能量源!
青銅匣傳遞給他的狂暴意念,正瘋狂地指向這塊黑色晶石!吞噬它!占有它!
荊墨在匣子凶念的驅使下,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環首刀,裹挾着全身的力量和幽藍的寒氣,朝着那塊黑色晶石狠狠劈下!
“住手!” “不——!” 下方傳來面具人驚怒絕望的吼聲!
就在刀鋒即將劈中黑色晶石的刹那!
異變再生!
瀕死的玄圭,那幹癟的眼皮猛地睜開!渾濁的眼中爆射出最後一絲瘋狂而清醒的光芒!他死死盯着荊墨懷中爆發的幽藍光芒,喉嚨裏擠出破碎而嘶啞的、如同詛咒又如同啓示的呐喊:
“時…之錨…定…魂…歸…位…不…可…逆…未…來…現…!”
轟——!!!
荊墨的刀鋒,狠狠劈在了黑色晶石之上!
沒有金鐵交鳴的巨響!只有一聲仿佛來自時空盡頭的、沉悶到極致的轟鳴!
刀鋒接觸晶石的瞬間,荊墨感覺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死寂卻又狂暴混亂的洪流,順着刀身猛地沖入他的身體!與他體內青銅匣爆發的幽藍能量轟然對撞!
嗡——!
以祭壇頂端爲核心,一道無法形容的、混合了幽藍與暗紅的巨大能量光環猛地炸開!瞬間席卷了整個洞窟!
時間!空間!在這一刻仿佛被徹底扭曲!
荊墨的視野瞬間被狂暴的能量亂流充斥!在光怪陸離、急速旋轉的光影碎片中,他仿佛看到了…不!是無數個破碎的、飛速閃過的畫面強行塞進了他的腦海!
燈火通明、高聳入雲的巨大樓宇(摩天大廈)!鋼鐵巨獸在平坦如鏡的道路上無聲飛馳(汽車)!穿着怪異短裝的人群在五光十色的光影中穿梭(霓虹都市)!巨大的、閃爍着冰冷金屬光澤的飛鳥(飛機)掠過蒼穹!還有…一張張模糊卻充滿驚恐、麻木、或狂熱的陌生面孔…
這些畫面破碎、混亂、光怪陸離!與他所認知的世界格格不入!卻又帶着一種詭異的、令人心悸的“真實”感!
未來?!玄圭嘶吼的“未來現”?!
能量亂流的沖擊下,荊墨手中的環首刀寸寸碎裂!他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拋飛出去!懷中的青銅匣也在這狂暴的對撞中劇烈震動!匣身那些冰冷的紋路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咔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又異常清晰的碎裂聲響起!
只見祭壇頂端,那塊承受了荊墨全力一刀和兩股能量對撞的黑色晶石,表面赫然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紋!
而幾乎在同一瞬間,荊墨被拋飛的身體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意識瞬間模糊!在徹底昏迷過去的前一秒,他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伸出那只被幽藍寒氣覆蓋、枯槁灰白的手,朝着那塊布滿裂紋、正從祭壇上崩落下來的黑色晶石…猛地抓去!
入手一片冰冷刺骨!那感覺…竟與懷中的青銅匣…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