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漆木?”沈明姝歪了歪頭。
那侍女一邊說,一邊紅着眼圈抹淚,“雲漆木不能長時間沾水,我卻忘了規矩,洗筆時竟昏了頭,直接泡了兩刻鍾……木頭全裂了。”
春杏聽得忍不住道:“你哭成這樣,是怕大人罰你?”
“不是……”那侍女趕忙搖頭,眼圈又紅了,“是因爲大人他幾乎沒罰我。”
“只是扣了我三個月月錢,就沒再追究了。”
她聲音越來越小,滿是愧意。
“大人實在寬厚,但奴婢怎麼擔得起,奴婢不過是一條賤命,又是奴籍,若是放在別家,恐怕已經要被亂棍打死了……”
沈明姝望着那哭得眼眶通紅的侍女,半晌沒有動。
她自然是知道雲漆木的,雲漆木難得,大多進貢給了皇家,江潯手中的這一塊就是皇上賞的。
沈明姝白皙的手指在袖邊一下一下蹭着。
她之前只覺得江潯嚴肅苛刻,不近人情,是天底下最凶的人。
現在才發現,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真的,一點也不。
翌日,悠揚的鍾鼓聲響起,宣告今日課業結束了。
講堂內頓時活躍了起來,女子們紛紛起身,聚在一起說笑,挽着手臂計劃等會去賞花撫琴。
唯有沈明姝,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收拾着書箱。
她已經習慣了。
過去的她,只要一下學,便要去找蕭崢。
日子久了,便和旁人幾乎沒有往來。
這些年在承文書院,她一直都沒什麼朋友。
在她低頭之際,耳畔響起腳步聲。
沈明姝聽見動靜,抬眸看去,是姜鴛。
今日的她換了身妝束,繡梅石青褙子襯得她儀態端方,烏發高束,鬢邊簪着一枝白玉梅花釵,氣度清冷華貴。
“我們等會兒要去玉衡坊,”她開口,“你可要一起去嗎?”
玉衡坊,是京中最負盛名的拍賣行。
坊中有異國珍玩、名師畫卷、世間難得一見的古寶,每日皆有各地來客,熱鬧非凡,是世家貴女們最愛去的去處之一。
“對啊,沈家妹妹,”坐在旁邊的江家姐妹也笑着附和道。
“上次姜鴛在玉衡坊拍下了一套釉裏紅瓷盞,精致得很,我回家還和我娘念叨了好幾回呢。”
沈明姝眨了眨眼睛。
以往和蕭崢一起時,要去哪裏都是他說的算,從不會問她的意見。
從來沒有人這般邀請,詢問她。
沈明姝的桃花眼中閃過亮光,“好,我們一起去。”
幾人並肩而行,笑語盈盈。
不遠處,演武台旁的石階上,蕭崢正倚着欄杆,低頭撥弄手中的弓弦。
“那不是沈明姝嗎?”齊羽眼尖地挑了挑下巴,語氣裏帶了點調侃,“還是頭一回見她跟別人一道走出書院,她竟然還有除你之外的朋友?”
蕭崢抬眸一望,果然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沈明姝身影纖細,走在姜鴛身側,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眉眼溫軟。
她今日依舊打扮得精致,步履也格外輕快。
怪不得不理他了,原來是交上新朋友了。
可心裏,卻隱隱有點微妙的慶幸。
還好,是一群姑娘。
不過也是,沈明姝多喜歡他,他再清楚不過。
她怎麼可能會和別的男子交朋友?
她身邊的親近男子,只有他一個。
——
玉衡坊位於皇城之東,占地闊綽,外觀華麗。
她們剛踏入門口,管事便眼尖地認出了姜鴛,連忙躬身迎上。
親自引着她們上了二樓最上等的包廂,窗下正對拍賣台,是坊中最上乘的視角。
不多時,茶水與點心也被恭敬地送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