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血狼”的屍體如同破敗的麻袋,歪斜在渾濁的溪水中。那顆猙獰的頭顱被砸得稀爛,紅的白的混着溪水蜿蜒流淌,將身下的卵石染得一片污濁。沉重的鬼頭大刀脫手飛出,斜插在遠處的泥地裏,刀身兀自嗡鳴。

山谷裏死寂一片。風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溪水嗚咽着沖刷血腥。

剩餘的七八個血刀寨嘍囉,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僵立在原地,臉上殘留的嗜血和淫邪徹底被一種深入骨髓的、源於本能的恐懼所取代。他們看着那個站在溪邊、手持滴血狼牙棒的纖細身影,如同看着從地獄血池中爬出來的修羅!那少女臉上的泥灰遮掩不住她冰冷的眼神,那眼神比最鋒利的刀鋒更讓人膽寒!

不知是誰手中的鋼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如同打破了某種魔咒。

“鬼……鬼啊!”

“跑!快跑!”

“三當家……死了!三當家被那妖女……”

驚恐到變調的嘶喊聲驟然爆發!幸存的凶徒們徹底崩潰,再也顧不上什麼寨主重賞,什麼鏢物,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連滾帶爬,哭爹喊娘地朝着山谷兩側的密林深處亡命奔逃!只恨不能肋生雙翼,逃離這血腥的修羅場!

林挽月沒有追。她甚至沒有看那些逃竄的背影一眼。手中的狼牙棒依舊沉重,滴落的鮮血在腳下的石頭上暈開小小的暗紅花紋。丹田內的氣旋緩緩平復,奔流的靈力如同退潮般收斂。剛才那狂暴的殺戮,仿佛只是拂去了幾粒塵埃。

她微微蹙眉,低頭看着自己沾滿血污和腦漿的雙手。粘稠、溫熱、帶着濃烈的腥氣。胃裏一陣翻涌,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前世今生,這是她第一次……親手殺人。而且是以如此暴烈的方式。那骨骼碎裂、腦漿迸裂的觸感和聲音,如同烙印般刻在感官深處。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冰冷山風灌入肺腑,帶着血腥味,也帶來一絲清醒。在這亂世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軟弱和仁慈,只會讓自己死得更快。這個道理,她懂。

“嘔……”

身後傳來壓抑不住的嘔吐聲。冷秋靠着巨石,臉色比死人還白,正對着溪水劇烈地幹嘔,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她行走江湖,刀頭舔血,生死搏殺也經歷過不少,但從未見過如此幹淨利落、又如此暴虐血腥的殺戮!那少女纖弱的身軀裏,究竟藏着怎樣一頭凶獸?剛才那冰冷的眼神,讓她現在想起來都遍體生寒!

林挽月走到溪邊,將狼牙棒隨手扔開,蹲下身,用力搓洗着雙手和臉上濺到的血污。冰涼的溪水沖刷着粘稠的污穢,卻洗不掉那股縈繞不散的血腥氣,也洗不掉心底那絲剛剛萌芽的、對力量的冰冷認知。

“你……你……”冷秋好不容易止住嘔吐,聲音嘶啞顫抖,看着林挽月的背影,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難以言喻的恐懼,更有一種面對非人存在的敬畏,“林姑娘……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她掙扎着想站起來行禮,卻再次跌坐回去。

“不必。”林挽月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臉上重新恢復了那種刻意爲之的平靜,只是眼底深處,多了一抹揮之不去的冷冽。她走到冷秋身邊,重新將她背起。“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這一次,冷秋伏在她背上,身體僵硬,大氣都不敢喘。之前那種劫後餘生的放鬆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履薄冰的緊張。這少女……太可怕了!她真的是人嗎?

* * *

順着溪流下行,終於在午後時分,踏上了那條還算平整的官道。黃土夯實的路面,車轍交錯,延伸向遠方。

官道上行人不多,偶爾有風塵仆仆的商隊或騎馬趕路的旅人經過。當看到林挽月背着一個渾身是血、氣息奄奄的女子時,無不投來驚疑、警惕甚至厭惡的目光,紛紛避讓,仿佛她們身上帶着瘟疫。

林挽月對此視若無睹。她背着冷秋,步履沉穩地沿着官道前行。體內靈力在《青木長生功》的引動下緩緩流轉,滋養着筋骨,也讓她背負着重傷號長途跋涉的負擔大大減輕。只是丹田氣旋中的靈力,在經歷了山谷那場暴烈殺戮後,似乎消耗了不少,光澤略顯黯淡,需要時間恢復。

冷秋伏在她背上,感受着傷口處傳來的溫潤暖意,心中驚濤駭浪。這少女的體力……簡直深不見底!而且,她似乎有種奇異的“氣”,在緩解自己的傷痛?這絕非尋常內力!她到底是什麼人?

日頭偏西時,一座依山而建的城鎮輪廓,終於在官道的盡頭顯現。青灰色的城牆不算高大,卻帶着一種歷經風雨的滄桑感。城門上方,兩個斑駁卻遒勁的古篆大字:青陽。

青陽鎮到了。

城門口站着幾個懶散的兵丁,檢查着稀稀拉拉入城的行人。看到林挽月背着個血葫蘆似的女人過來,一個領頭的兵痞立刻皺着眉頭,捂着鼻子上前呵斥:“站住!幹什麼的?背個半死的人進城?晦氣!滾滾滾!”

林挽月腳步不停,眼皮都沒抬一下。冷秋卻掙扎着抬起頭,用盡力氣嘶啞喊道:“長風鏢局……冷秋……求見……周總鏢頭……” 她聲音微弱,卻帶着一股鏢師特有的硬氣。

“長風鏢局?”那兵痞一愣,狐疑地打量着兩人。一個衣衫襤褸、滿臉灰土的少女,背着一個重傷垂死、自稱鏢師的女人?怎麼看怎麼可疑。他正要再刁難。

“冷鏢頭?!”一個帶着驚疑和焦急的聲音從城門內傳來。只見一個穿着青色短打、腰間挎刀、風塵仆仆的精壯漢子快步跑了過來,看到冷秋的慘狀,臉色大變,“真是冷鏢頭!您這是……快!快進城!” 他顯然是認識冷秋的長風鏢局趟子手。

有熟人作保,兵痞撇撇嘴,不再阻攔。那趟子手幫忙扶着冷秋,引着林挽月急匆匆進了城。

青陽鎮不大,街道狹窄而擁擠。兩旁是高低錯落的土木房屋,掛着褪色的酒旗、藥幡和雜貨招牌。空氣裏混雜着牲畜糞便、劣質酒水、食物油煙和各種汗味體臭的氣息,喧囂而市儈。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哭鬧聲不絕於耳。

這與林挽月想象中的江湖重鎮相去甚遠,更接近於一個放大了的、肮髒混亂的集市。她微微皺眉,小心地避開街邊流淌的污水和堆積的垃圾,背着冷秋,在趟子手的引領下,穿過幾條七拐八繞的小巷。

最終,停在了一處相對寬敞的院落前。黑漆大門緊閉,門楣上掛着一塊烏木牌匾,上書四個鐵畫銀鉤的大字:長風鏢局。門旁還蹲着兩尊半人高的石獅子,雖有些年頭,卻依舊威猛。

趟子手上前急促地拍門:“開門!快開門!冷鏢頭回來了!重傷!”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露出一張警惕的臉。看清門外情況,門房臉色也是一變,連忙將門徹底拉開:“快!快進來!冷鏢頭這是怎麼了?” 他幫忙攙扶冷秋,目光掃過林挽月時,帶着毫不掩飾的驚異和審視——這少女的容貌氣質,與這混亂肮髒的街巷、與重傷的冷鏢頭,都顯得格格不入。

院內比外面整潔許多,青石板鋪地,兩側是練武場和廂房。正對着大門是一間寬敞的廳堂,門楣上掛着“承運廳”的牌匾。此刻,廳內似乎有人正在議事,聽到動靜,幾個人影快步走了出來。

爲首一人,約莫五十上下,身材高大,骨架寬厚,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靛藍色勁裝,腰間束着一條寬厚的牛皮板帶。國字臉,濃眉如墨,一雙虎目開合間精光四射,不怒自威。只是此刻,他臉上帶着濃濃的驚愕和擔憂。

“冷秋?!” 他大步上前,聲音洪亮,帶着急切,“怎麼回事?其他人呢?鏢呢?” 此人正是長風鏢局青陽鎮分號的總鏢頭,周鐵山。

“總鏢頭……咳咳……”冷秋看到周鐵山,緊繃的心神一鬆,劇痛和疲憊瞬間涌上,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溢出鮮血,“我們……在蒼莽山……遭遇血刀寨……伏擊……鏢隊……全軍覆沒……鏢物……鏢物被劫……屬下……屬下拼死……才……” 她氣息微弱,話未說完,便徹底昏死過去。

“冷鏢頭!” “快!抬進去!請孫大夫!快!” 周鐵山臉色鐵青,眼中怒火升騰,立刻指揮手下將冷秋小心抬往後院廂房。他這才將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林挽月。

“這位姑娘是?” 周鐵山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上下打量着林挽月。這少女雖然衣衫破舊,臉上沾灰,但身姿挺拔,氣質沉靜,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得驚人,又深不見底。更讓他心驚的是,冷秋何等身手?竟傷重至此!這少女卻能將她從血刀寨的魔爪下救出,並一路背回青陽鎮?此女……絕不簡單!

“林挽月。”林挽月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平靜無波,“路上遇見冷鏢頭遇險,順手搭救。她答應引薦我加入鏢局。”她說着,從懷中取出那塊刻着“鏢”字和“長風”的古樸令牌,遞了過去。

周鐵山接過令牌,入手溫潤沉重,確是真品無疑。他看着令牌,又看看林挽月,濃眉緊鎖。冷秋在昏迷前提及血刀寨伏擊、鏢物被劫,顯然情況危急萬分。這少女來歷不明,卻偏偏在此時出現,還持有冷秋的令牌……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

“林姑娘救命之恩,長風鏢局銘記在心!”周鐵山抱拳,語氣鄭重,帶着江湖人的豪氣,“周某代冷秋先行謝過!至於加入鏢局一事……”他頓了頓,眼中精光閃爍,“鏢局正值多事之秋,血刀寨猖獗,冷秋重傷,人手奇缺!按理說,姑娘身手不凡,正是我鏢局急需之人!但……”

他話鋒一轉,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鏢局走鏢,事關身家性命,托付的是信任!姑娘身手,周某雖未親見,但能將冷秋救回,想必不凡。只是,姑娘來歷、師承、根底,周某一概不知。這令牌,是冷秋所借,周某認。但姑娘要入我長風鏢局,還需按規矩來!”

“什麼規矩?”林挽月問道,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三日之後,鏢局會有一場‘趟子手’選拔。”周鐵山沉聲道,“能打,敢拼,根腳清白,能通過考核,便可入鏢局,從趟子手做起!屆時,姑娘可憑本事入局!若真有過人之能,周某絕不虧待!若不能……”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挽月,“救命之恩,鏢局自會奉上豐厚謝儀,保姑娘在青陽鎮衣食無憂,但鏢局之事,便請姑娘莫要再提!”

這是要驗她的成色,也要查她的根底。

林挽月沉默了片刻。周鐵山的態度在她意料之中。江湖險惡,信任豈能輕易交付?趟子手選拔……正合她意。用拳頭說話,比任何解釋都直接。

“好。”她幹脆利落地點頭,“三日之後,我來參加選拔。”

“痛快!”周鐵山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阿福!”他喚過旁邊一個機靈的趟子手,“帶林姑娘去‘悅來客棧’安頓,記鏢局的賬!好生伺候着!”

“是,總鏢頭!”叫阿福的趟子手連忙應聲,有些敬畏地看了林挽月一眼,“林姑娘,這邊請。”

林挽月不再多言,跟着阿福轉身離開鏢局。周鐵山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濃眉緊鎖,眼神凝重。他低頭摩挲着手中那塊屬於冷秋的令牌,又想起冷秋昏迷前提及的“妖藤”、“撕裂”等只言片語,心中疑雲更重。

“林挽月……你到底……是什麼人?”

* * *

悅來客棧位於青陽鎮相對熱鬧的西街。兩層木樓,門前掛着褪色的酒旗。雖然也透着陳舊,但比起街邊那些大通鋪的腳店,已是幹淨整潔許多。

阿福顯然和掌櫃很熟,很快給林挽月安排了一間二樓臨街的上房,付了定金,又低聲囑咐了幾句才離開。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但勝在窗明幾淨,被褥也還算幹淨。林挽月關上房門,插好門栓,走到窗邊推開木窗。

喧囂的市井聲浪瞬間涌入。夕陽的餘暉給雜亂的小鎮鍍上一層暖金色。街道對面,是一家掛着“黑虎武館”招牌的大院,門口站着兩個膀大腰圓、抱着胳膊、一臉橫肉的漢子,正眼神不善地盯着悅來客棧這邊,目光掃過林挽月打開的窗戶時,帶着毫不掩飾的挑釁和淫邪。

黑虎幫?林挽月想起入城時聽到的只言片語,似乎是青陽鎮的地頭蛇,與長風鏢局素有摩擦。她面無表情地關上窗戶,隔絕了外面的喧囂和那令人不快的目光。

她走到床邊坐下,沒有立刻休息,而是盤膝閉目。意念沉入丹田。

淡金翠綠的氣旋緩緩旋轉,光澤比之前凝實了一絲,但消耗的靈力恢復緩慢。外界稀薄的靈氣,對於修煉杯水車薪。

她再次將意念沉入葫蘆空間。

灰霧空間靜謐而充滿生機。進化後的息壤流淌着溫潤的光暈,面積擴大了不少。那三顆紅玉髓般的血玉息壤藤種,依舊靜靜地躺在黑土中央,散發着純淨磅礴的生命氣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們傳遞來的“渴求”——對靈氣,對能量的渴求!它們需要破土生長!但僅憑空間內自然彌散的靈氣和石盆中那點初陽玉髓,遠遠不夠!

靈種難養!沒有足夠的能量,它們只能沉睡。

林挽月心中微沉。青木長生功的修煉需要靈氣,靈種的培育更需要海量的能量。這凡俗江湖,靈氣稀薄,去哪裏找?

她退出空間,睜開眼。窗外傳來對面武館漢子粗野的劃拳笑罵聲,夾雜着對長風鏢局和“新來的小白臉”(顯然指她)的污言穢語。

林挽月眼神微冷。江湖,果然處處是麻煩。

她起身,準備下樓讓小二送些熱水和吃食。剛走到門邊。

“篤!篤!篤!”

粗暴的敲門聲響起,力道之大,震得門板都在顫抖。

“開門!裏面的小子!給爺滾出來!”一個粗嘎囂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着濃濃的酒氣和惡意。

林挽月腳步一頓,眼神瞬間變得如同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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