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散場時,外面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雨絲打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朦朧的水跡。周明宇喝得站不穩,被李馳半扶半架着往門口走,嘴裏還嚷嚷着“下次再喝”。陳讓細心地給林熙芷披上外套,兩人低聲說着什麼,身影挨得很近。
包廂裏很快只剩下沈硯和蘇晚。
空氣裏還殘留着酒氣和飯菜的香氣,安靜下來後,反而有種微妙的尷尬在蔓延。蘇晚站起身,想拿起沙發上的包,沈硯已經先一步替她拿了過來。
“謝謝。”她接過包,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觸電般縮了縮。
“我送你回去。”沈硯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是商量還是決定。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雨不小。”他打斷她,目光看向窗外,“不好打車。”
蘇晚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雨確實比剛才大了些,路燈的光暈在雨裏散成一片模糊的黃。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他淡淡道,率先往外走。
停車場在地下,他撐開一把黑色的傘,把大半傘面都傾向她這邊。雨絲被風吹斜,卻沒沾到她身上分毫,他的肩膀卻溼了一片。
“你往這邊來點。”蘇晚往他身邊靠了靠,想把傘往他那邊推。
他腳步沒停,只是手臂微沉,把傘又往她這邊挪了挪:“沒事。”
這是默認,也是縱容。
走到車邊,他拉開副駕駛的門,等她坐進去才繞到駕駛座。車裏很幹淨,彌漫着淡淡的雪鬆味,和他身上的氣息很像。他發動車子,雨刷器規律地左右擺動,劃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地址?”他問。
蘇晚報了小區名字,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覺得這雨下得正好,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和他獨處的理由。
車裏很安靜,只有雨刷器的聲音和輪胎碾過積水的“沙沙”聲。蘇晚沒話找話:“那個項目……好像很厲害。”
“還好。”他目視前方,語氣平淡,“準備了很久。”
“新聞裏看你發言,特別從容。”蘇晚轉頭看他,路燈的光在他側臉上明明滅滅,“一點都看不出是熬了很多夜的樣子。”
沈硯握着方向盤的手頓了頓,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帶着點似笑非笑:“你不是說我看起來很累?”
蘇晚沒想到他還記得那天的消息,臉頰有點熱:“那天新聞裏……是有點憔悴。”
“忙完就好了。”他說,目光重新落回前方,“現在緩過來了。”
他的語氣很淡,卻像在回應她那天的牽掛。蘇晚心裏暖暖的,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他開車的樣子。
他開車很穩,雙手握着方向盤,姿勢標準,指尖偶爾輕轉,動作流暢得像種享受。
側臉的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不再有酒局上的疏離,也沒有新聞裏的凌厲,只是一個在雨夜中認真開車的男人,帶着種讓人安心的沉靜。
快到小區時,雨小了些。沈硯把車停在樓下的避雨處,卻沒立刻熄火。
車廂裏的沉默再次蔓延,這次卻沒了尷尬,反而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那個……”蘇晚剛想開口說謝謝,沈硯卻先一步開了口。
“周六有空嗎?”他問,聲音比平時低了些。
蘇晚愣住了,心跳瞬間加速:“周六?應該……有空。”
“我朋友的畫廊有個畫展,”他看着前方,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起去看看?”
畫廊畫展的邀約,聽起來像普通約會,蘇晚卻瞬間抓住重點
他朋友的畫廊,意味着能接觸他的私交圈,這是把她往“自己人”裏帶的信號。
蘇晚下意識地點頭:“好啊。”
她答應得爽快,眼底卻飛快閃過一絲算計:周六要穿什麼風格的衣服?畫廊裏可能遇到哪些人脈?要不要提前做些功課?
沈硯看着她眼裏毫不掩飾的期待,嘴角極輕地揚了揚
他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這姑娘連赴約都像在制定攻堅計劃,可他偏偏覺得,這樣的“功利”比虛僞的嬌羞有趣得多。
得到肯定的答復,沈硯的嘴角似乎極輕微地揚了一下,快得像錯覺。“那我周六下午來接你。”
“嗯。”
他沒再多說,只是熄了火:“上去吧,雨還沒停。”
“好,謝謝你送我回來。”蘇晚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時,又被他叫住。
“蘇晚。”
“嗯?”她回頭。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才緩緩道:“裙子真的很好看。”
這次,他沒有移開視線,眼神沉靜,卻帶着點灼熱的溫度,直直地撞進她眼裏。
蘇晚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像被雨前的悶雷劈中,腦子裏一片空白。她慌亂地點了點頭,幾乎是逃也似的推開車門:“我上去了!周六見!”
轉身時卻把所有情緒收得幹淨。跑進樓道前,她回頭看了一眼,沈硯的車還停在原地
很好,他果然在等她上樓,這說明她的“慌亂”演得很成功,讓他覺得自己掌握着主動權。
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蘇晚的心跳穩得像節拍器。她太清楚了,這場邀約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
他用畫展把她拉進更核心的圈子,是“投喂”,也是試探;而她接下邀約,是“入局”,也是宣示
你的資源,我要;你的認可,我也要。
車窗外,沈硯看着她跑遠的背影,指尖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
三十有二,商場情場浸淫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刻意逢迎的,欲擒故縱的,把野心寫在臉上的,藏在溫柔鄉裏的……
他閉着眼都能看穿她們的套路。
可蘇晚不一樣。
她那點算計,在他眼裏其實稚嫩得像剛學下棋的孩子
那條酒紅色連衣裙,想勾他注意力又怕太過的小心思;席間句句往他事業上靠,想顯得“懂他”卻又藏不住急切的鉤子;
還有此刻這“恰到好處”的慌亂,臉頰泛紅的弧度都像對着鏡子練過……全是些明眼人一看就透的小把戲。
換作別人,他早覺得乏味了。可對着蘇晚這副帶着點生澀的“野心勃勃”,他竟生出點耐心。
像看着一只剛長出尖牙的小狐狸,明明爪子還嫩,卻急着在他劃定的圈子裏亮出爪尖,躍躍欲試地想往上跳。
有點蠢,又有點……讓人覺得新鮮。
他偏要順着她的劇本走。看她一步步踩着自己鋪的路往上爬,看她爲了靠近目標而認真算計的樣子,倒像是在看一場慢節奏的戲。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陪這只稚嫩卻敢闖的小狐狸,慢慢玩。
尤其是剛才,看着她泛紅的臉頰和慌亂的眼神,他心裏竟有種隱秘的滿足感。
雨徹底停了,空氣裏帶着溼潤的涼意。沈硯發動車子,後視鏡裏,那扇亮着燈的窗戶越來越遠,卻像在他心裏留下了一點溫暖的光。
他拿出手機,給助理發了條消息:【周六下午的行程推掉。】
然後,他看着屏幕上那個“已讀”的提示,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敲,嘴角勾起一抹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淺笑。
看來,這個周六會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