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部分:沉重的砝碼

圖書館後的小樹林,靜得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許微微自己狂亂的心跳。她像一尊石像,僵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耳機裏反復回放着那兩段致命的錄音。

一段,是蘇曼惡毒的威脅和羞辱,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扎得她體無完膚。尤其是關於她母親、她家債務的那些話……她怎麼會知道?!一種被徹底窺視、毫無隱私的恐懼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髒,越收越緊,幾乎讓她窒息。蘇曼的手段,遠比她想象的更卑劣、更沒有底線。

另一段,則是那個意外的、模糊卻至關重要的“交易”現場錄音。“賬號安全”、“剩下的錢”、“下次好活兒”……尤其是蘇曼那雖然處理過但依稀可辨的腔調,像黑暗中驟然劃亮的一根火柴,瞬間照亮了陰謀的輪廓。

希望的火苗剛剛燃起,立刻就被冰冷的現實澆得半滅。

這錄音……能作爲證據嗎?

太模糊了。另一個聲音完全失真。關鍵的交易金額、具體指代何事,都沒有明確提及。蘇曼完全可以矢口否認,反咬一口說她僞造錄音,惡意剪輯。甚至可能因此更加激怒她,讓她將威脅付諸實施——去騷擾她本就艱難的家庭。

一想到病弱的母親可能接到莫名其妙的騷擾電話,一想到債主可能聽到更多風言風語……許微微就害怕得渾身發抖。

揭發,可能無法徹底扳倒蘇曼,卻必然招致更瘋狂的報復,甚至會牽連家人。

不揭發,難道就任由蘇曼逍遙法外,任由自己和陸景軒永遠背負着謠言的黑鍋,時刻活在被再次攻擊的陰影下?

兩個選擇,都像是通往懸崖的路。她的手裏仿佛握着兩個沉重的砝碼,一邊是公道和正義,另一邊是家庭和軟肋。天平劇烈搖晃,無論傾向哪邊,都意味着另一邊的墜落。

巨大的壓力和恐懼讓她胃裏一陣翻攪,她彎下腰,再次幹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有冰冷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夜越來越深,露水打溼了她的發梢和衣衫,帶來刺骨的寒意。她必須做出決定。

第二部分:孤勇者的聯盟

最終,許微微幾乎是憑借着一種本能,拖着麻木的身體回到了宿舍。

幸運的是,宿舍裏只有李莎在,已經睡了。蘇曼和林笑笑的床位都空着。她悄無聲息地洗漱,然後將那只小小的mp3緊緊攥在手心,藏進枕頭底下,仿佛那是一個一觸即發的炸彈。

她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無眠。

第二天,她頂着一雙更濃的黑眼圈,臉色蒼白得像紙。上午的課她幾乎什麼都沒聽進去,老師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課間,她給林笑笑和陳默發了條微信,只有簡短的一句話:“中午老地方見,急事。”

中午,食堂後門。陳默和林笑笑一看到她的樣子,都嚇了一跳。

“微微!你怎麼搞的?臉色這麼差!”林笑笑驚呼。

“是不是蘇曼那個毒婦又找你麻煩了?”陳默捏緊了拳頭,怒氣沖沖。

許微微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拿出耳機,遞給他們一人一只,然後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播放完畢。林笑笑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差點罵出聲,被許微微及時捂住嘴。陳默的臉色則變得鐵青,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憤怒。

“媽的!我這就去廢了她!”陳默低吼着就要沖出去。

“陳默!”許微微死死拉住他,聲音沙啞卻急切,“你不能去!沒有證據,你去動手,只會被開除!正合她意!”

“那怎麼辦?!就任由她這麼欺負人?!還敢調查你家裏?!我……”陳默氣得語無倫次。

“所以我才找你們商量。”許微微看着他們,眼神裏充滿了疲憊和掙扎,“錄音在這裏,但不夠清楚。直接拿出來,她很可能否認,還會報復我家。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將昨晚權衡的利弊和恐懼,低聲而快速地告訴了他們。

聽完她的話,林笑笑和陳默也沉默了。憤怒過後,現實的問題沉甸甸地壓了下來。他們這才意識到,許微微承受的遠不止表面的羞辱。

“媽的,這女人太毒了!”林笑笑咬牙切齒,卻也感到一陣無力。

“難道就真拿她沒辦法了?”陳默不甘地捶了一下牆。

“也許……不一定非要直接拿出來。”許微微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我們可以……嚇唬她。”

“嚇唬?”林笑笑和陳默同時看向她。

“對。”許微微壓低聲音,“她做賊心虛。我們不需要把錄音公之於衆,只需要讓她知道,我們手裏有能指向她的東西。比如……把錄音裏能聽清的幾個詞,‘賬號’、‘剩下的錢’、‘下次好活兒’……想辦法讓她聽到。她摸不清我們到底掌握了多少,一定會慌。人一慌,就容易出錯。”

這是她苦思冥想一夜,能想到的、風險相對最低的辦法。一場心理戰。

林笑笑眼睛一亮:“對啊!打草驚蛇!讓她自亂陣腳!”

陳默也反應過來:“沒錯!等她露出馬腳,我們再……嘿嘿。”他捏了捏拳頭。

看着眼前兩位毫不猶豫站在自己身邊、同仇敵愾的朋友,許微微冰封的心湖終於裂開一道縫隙,涌入一絲暖流。她不是一個人。

“但是,一定要非常小心。”許微微鄭重叮囑,“尤其是陳默,絕對不能沖動動手。笑笑,你也別在網上說什麼。一切,等我信號。”

“明白!”兩人重重點頭。

一個脆弱的、臨時的“反蘇曼聯盟”,在食堂後門這個充滿油煙味的地方,悄然成立。

第三部分:無聲的戰場

計劃定下後,許微微反而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下午,她再次去了圖書館。這一次,她徑直走向那個儲物櫃。

櫃子裏安靜地放着新的資料,還有一小盒包裝精致的進口止痛藥,下面壓着一張便籤,打印着一行字:“頭疼可以緩解。”

是陸景軒放的。

他看着像是在自我封閉,卻依舊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狀態不佳,並用他那種沉默而直接的方式,表達着或許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關切。

許微微拿起那盒藥,鼻子微微一酸。她將藥小心收好,然後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關於新圖紙的技術性問題,語氣平靜如常,只字未提昨晚的遭遇和內心的驚濤駭浪。

很快,陸景軒回復了,依舊是言簡意�賅的技術術語,精準地回答了她的疑問。

他們之間,仿佛形成了一種默契:只談工作,不涉其他。這方寸的、由代碼和圖形構建的世界,成了風暴眼中唯一平靜的角落,也是他們彼此確認對方還存在、還在堅持的無聲方式。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從未停止。

許微微開始格外留意蘇曼的動向。她發現蘇曼看似恢復了往常高高在上的姿態,但細微處仍能看出一絲緊繃和警惕,尤其在看到許微微時,眼神會多停留零點幾秒,像是在評估着什麼。

許微微按兵不動,她在等待一個最適合“打草”的時機。

機會很快來了。一次公共選修課後,蘇曼和她的幾個小姐妹說笑着走在前面,聲音不大不小地議論着最新款的包包。

許微微加快幾步,看似無意地從她們身邊經過,在與蘇曼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用恰好能讓對方聽到的音量,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輕聲對旁邊的林笑笑感嘆:

“……唉,有時候真覺得,網絡上的‘賬號’背後,真是誰也看不清誰。‘剩下的’就只有屏幕前的我們被帶節奏吧?這種‘好活兒’以後還是少看爲妙。”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話語裏的關鍵詞卻像尖針一樣,精準地刺向目標!

說完,她甚至沒有看蘇曼一眼,徑直走了過去。

跟在後面的林笑笑清楚地看到,在許微微話音落下的瞬間,蘇曼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雖然只有一瞬,但她眼神裏閃過的驚慌和難以置信,卻沒有逃過林笑笑的眼睛。

林笑笑強忍着激動,趕緊跟上許微微,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蛇,被驚動了。

第四部分:裂痕與疑雲

接下來的兩天,風平浪靜。論壇上沒有新的風波,蘇曼也沒有再找許微微的麻煩。

但許微微能感覺到,平靜的海面下,暗流涌動得更加湍急了。

蘇曼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冷,甚至帶着一種審視和探究,似乎在判斷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手裏到底有什麼牌。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輕易出言諷刺,變得更加沉默和難以捉摸。

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反而更讓人不安。

許微微不敢放鬆警惕,她讓陳默幫忙留意一下蘇曼最近有沒有和什麼校外可疑的人聯系。

然而,還沒等陳默那邊有什麼消息,一個新的發現,讓許微微的心再次沉入了谷底。

那天晚上,她因爲畫圖太晚,錯過了食堂晚飯,只好去學校小超市買面包充飢。就在她低頭挑選時,無意中聽到旁邊貨架後傳來兩個女生壓低的對話聲。

“哎,你說……論壇上那些關於陸景軒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吧?而且你發現沒,最近許微微好像沒事人一樣,倒是陸景軒,幾乎見不到人了。”

“對啊,聽說課都不怎麼上了……估計打擊挺大的。要說許微微也真是,要不是她,陸景軒也不會……”

“噓!小聲點!不過話說回來,她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能讓陸景軒那麼護着她?甚至不惜把自己搭進去?論壇刪帖那手筆,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話語聲漸漸遠去,卻像冰錐一樣留在許微微的心裏。

原來,在很多人眼中,她依然是那個“禍水”,而陸景軒則是那個被拖下水的“受害者”。甚至有人惡意揣測着她“手段”的高明。

謠言澄清了嗎?似乎澄清了,又似乎沒有。它換了一種更隱蔽、更齷齪的方式,繼續流淌在暗處。

而更讓她心痛的是,她們話裏透露出的關於陸景軒的狀況——他幾乎不出門了,課也不上了。他的自我封閉,比她想象的更嚴重。

一股巨大的無力和愧疚感再次將她淹沒。她以爲自己的反擊是在保護彼此,卻可能反而讓他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發現陸景軒給她發來了新圖紙的修改意見,一如既往的簡潔精準。

她看着那冰冷的文字,仿佛能看到屏幕後面那個同樣冰冷封閉的世界。

她忍不住,顫抖着手指,敲下了一行字:“你……還好嗎?”

發送。

然後,是漫長的等待。

屏幕那頭,一片死寂。

他連一句“還好”的敷衍,都不願意給了。

第五部分:意外的訪客

就在許微微盯着毫無回應的手機屏幕,心情跌落谷底時,宿舍門被敲響了。

林笑笑跑去開門,隨即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許微微抬起頭,循聲望去,也愣住了。

門口站着的,不是蘇曼,也不是任何她預料中的人。

而是一個她從未想過會出現在這裏的人——陸景軒的同班同學,計算機系有名的學霸,也是少數幾個似乎能跟陸景軒說上幾句話的男生,好像叫……趙峰。

他戴着黑框眼鏡,表情嚴肅,目光在宿舍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許微微身上。

“許微微同學,”他推了推眼鏡,語氣公式化,“能出來一下嗎?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宿舍裏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林笑笑驚訝地張大嘴,李莎也從書本裏抬起頭。

許微微的心髒猛地一跳。陸景軒的同學?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找她?是關於陸景軒嗎?他怎麼了?難道……

不好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站起身,在室友們擔憂和疑惑的目光中,走向門口。

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這個突如其來的訪客,帶來的會是什麼消息?是噩耗?是質問?還是……別的什麼?

夜色在門外彌漫,仿佛隱藏着未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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