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石板被撬開時，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潮溼的氣息混雜着泥土味涌上來。王掌櫃遞過一盞油燈：“沿着通道走半柱香，能到城外的老槐樹下，那是我年輕時躲兵災挖的，除了我和我兒，沒人知道。”
陳銳接過油燈，燈芯跳動着，將兩人的影子投在通道壁上，忽明忽暗。“掌櫃的保重。”他沒再多說，彎腰鑽進洞口，狗剩拎着竹筐緊隨其後，筐裏裝着幹糧、水和那卷布防圖。
密道狹窄低矮，只能貓着腰往前走，頭頂的泥土不時掉落在肩頭。狗剩走得急，腦袋磕在石壁上，疼得“嘶”了一聲，卻咬着牙沒敢出聲。
“慢點。”陳銳回頭拉了他一把，油燈的光映出少年泛紅的眼角，“疼嗎？”
“不疼！”狗剩梗着脖子，摸了摸後腦勺，“銳哥，你說王掌櫃會不會有事啊？”
“會的。”陳銳的聲音在通道裏回蕩，帶着一種篤定，“李師傅和作坊的老夥計們會護着他。”其實他心裏也沒底，只是此刻，他必須是狗剩的主心骨。
走了約莫一炷香，前方透出微光，隱約能聽見蟲鳴。陳銳加快腳步，鑽出去時，正撞在一棵老槐樹上，樹影婆娑，月光透過枝葉灑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銀。
“這就是城外了？”狗剩探出頭，深吸了口新鮮空氣，“比密道裏好聞多了。”
陳銳打量着四周，遠處的徐州城牆像一條沉睡的巨龍，城頭隱約有火把移動。“得盡快離開這片林子，往南走。”他展開布防圖，借着月光辨認方向，“按圖上標記，穿過前面的黑風嶺，就能到淮南路地界。”
“黑風嶺？”狗剩縮了縮脖子，“我聽人說那地方有山賊。”
“怕了？”
“才不怕！”狗剩從竹筐裏掏出那把李師傅給的短刀，別在腰間，“有這個呢。”
陳銳笑了笑，把油燈吹滅：“別用明火，月光足夠了。”他將布防圖折好塞進貼身的布袋，“走，趁夜裏涼快，多趕點路。”
兩人在林子裏穿行，腳下的落葉發出沙沙聲。狗剩眼尖，忽然拽了拽陳銳的衣角：“銳哥，你看那是不是人？”
不遠處的樹影下，果然蹲着個黑影，正抱着膝蓋發抖。陳銳示意狗剩別動，自己悄悄摸過去，看清那人穿着破舊的軍服，胳膊上纏着滲血的布條——是個逃兵。
“別裝死。”陳銳的刀抵在對方後腰。
那人嚇得一哆嗦，猛地回頭，臉上滿是泥污和淚痕：“別殺我！我不是逃兵，我是被抓壯丁的，我想回家……”
陳銳收了刀：“往哪跑？”
“往南，回宿州老家。”那人抹了把臉，“前面黑風嶺過不去，有山賊不說，還有官府的巡邏隊。”
狗剩湊過來：“那怎麼辦？難道要繞路？”繞路至少多走兩天，幹糧怕是不夠。
逃兵突然道：“我知道有條近路，從黑風嶺的山澗穿過去，能省一半路程。就是……有點險，澗水太深，石頭又滑。”
陳銳沉吟片刻。險路總比被巡邏隊抓住強。“帶路。”他對逃兵說，“事成之後，分你一半幹糧。”
逃兵眼睛亮了，連忙點頭：“好！好！我叫孫二，你們跟我來。”
孫二果然熟悉地形，帶着他們在林子裏七拐八繞，避開幾處明哨暗卡。快到黑風嶺時，他指着一道月光下泛着銀光的水痕：“那就是山澗，順着水流走，能穿到嶺那邊。”
山澗不寬，約莫兩丈多，水流湍急，水底的石頭凹凸不平。孫二脫了鞋，試探着踩進去：“水不深，到膝蓋。”
陳銳讓狗剩先過，自己殿後。狗剩剛下水，就被湍急的水流沖得一個趔趄，手裏的竹筐差點脫手。“小心！”陳銳連忙伸手扶住他，“抓着我的胳膊。”
三人慢慢往對岸挪，澗水冰冷刺骨，孫二走在最前面，突然“哎喲”一聲，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往水裏倒去。陳銳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卻發現對方手裏多了把匕首，正往自己腰間刺來！
“小心！”狗剩的喊聲剛起，陳銳已經側身躲過，順勢將孫二往水裏一摁。孫二在水裏撲騰着罵道：“你們這些反賊，還想送布防圖？做夢！”
陳銳心裏一沉——這家夥根本不是逃兵，是沖着布防圖來的。他死死按住孫二的肩膀，狗剩見狀，掄起竹筐就往孫二頭上砸，筐裏的幹糧撒了一地。“讓你裝蒜！”
孫二被打得暈頭轉向，陳銳趁機奪下他的匕首，將人捆在岸邊的樹上。“說！誰派你來的？”
孫二梗着脖子：“休想！張巡檢說了，抓住你們有重賞！”
陳銳眼神一冷。果然是張巡檢，看來王掌櫃的作坊怕是已經暴露了。他不再多問，從孫二身上搜出令牌——正是官府巡邏隊的腰牌。“狗剩，把他的嘴堵上。”
處理完孫二，兩人重新整理好剩下的幹糧，繼續過河。到了對岸，狗剩才發現自己的腳踝被石頭劃破了，血珠混着澗水往下滴。“沒事，小傷。”他擺擺手，不想讓陳銳擔心。
陳銳卻蹲下身，借着月光查看傷口，從布袋裏掏出王掌櫃給的草藥——幸好臨走時李師傅塞了一小包，說是止血用的。他把草藥嚼碎了，小心地敷在狗剩的傷口上，用布條纏好。
“銳哥，你還會這個？”
“以前跟着村裏的老郎中學過點。”陳銳站起身，“走吧，越快離開這裏越好。”
剛走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還有張巡檢的喊叫：“人呢？孫二呢？”
兩人連忙鑽進旁邊的灌木叢，屏住呼吸。火把的光從身邊掃過，陳銳能看清張巡檢那張橫肉叢生的臉。“給我仔細搜！跑不遠的！”
馬蹄聲越來越近，狗剩的呼吸有些急促，陳銳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冷靜。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狼嚎，張巡檢的隊伍似乎被驚動了，馬蹄聲漸漸遠去。
“好險……”狗剩鬆了口氣，剛要起身，卻被陳銳按住。
“別動。”陳銳低聲道，“狼嚎是真的。”
黑暗中，幾對幽綠的光點正在靠近——是狼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