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綠的光點在黑暗中浮動,像淬了毒的針,一點點收緊包圍圈。陳銳按住狗剩的肩膀,示意他往自己身後躲,左手悄悄摸向腰間的短刀——那是李師傅給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別出聲。”他用氣聲說,指尖觸到狗剩顫抖的手背。這小子看着橫,真遇上狼群倒露了怯,指尖冰涼,攥着陳銳的衣角不放。
狼群沒立刻進攻,只是圍着灌木叢低吼,腥臊的氣息順風飄過來,混雜着野物的凶性。領頭的公狼體型格外壯,毛色發灰,右耳缺了一塊,正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們藏身的方向,喉嚨裏滾出威脅的低吼。
“銳哥……”狗剩的聲音帶着哭腔,“我怕……”
“別怕。”陳銳的聲音穩得像塊石頭,“狼怕火,還記得嗎?咱們有火折子。”他慢慢摸出懷裏的火折子,攥在手心,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驚動外面的巡檢隊,可眼下,狼群顯然沒打算放過這送上門的“獵物”。
公狼突然仰頭長嚎,聲震林谷。這是信號——要發動攻擊了!陳銳猛地扯出火折子,“噌”地吹亮,橙紅的火苗在黑暗中炸開一朵光花。
狼群果然頓了一下,下意識後退半步。動物對火焰的敬畏刻在骨子裏。但那只缺耳公狼顯然更狡猾,它繞着圈子踱步,眼神裏的貪婪壓過了忌憚,似乎在計算最佳的撲擊時機。
“狗剩,撿枯枝!快!”陳銳低喝。
狗剩如夢初醒,手腳並用地在周圍扒拉枯枝敗葉,往陳銳身邊遞。陳銳將火折子湊過去,枯枝很快燃起一小堆火,噼啪作響。火光雖弱,卻像一道屏障,暫時逼退了狼群的逼近。
“這樣不是辦法,火會滅的。”陳銳盯着那堆火,眉頭緊鎖,“得想辦法沖出去。看到那棵歪脖子樹沒?爬上去!狼不會爬樹。”
狗剩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確實有棵老槐樹,枝幹粗壯,斜斜地伸向半空。“我……我爬不動……”他急得快哭了,腳踝的傷口被扯得生疼,剛才躲狼群時沒注意,布條都滲紅了。
陳銳咬了咬牙,突然站起身,揮着燃燒的枯枝沖向狼群最薄弱的一側:“往樹那邊跑!我掩護你!”
火焰在他手中劃出弧線,公狼被火光逼退的瞬間,陳銳已經沖到狼群邊緣。幾只母狼試圖圍上來,被他抬腳踹開,動作又快又狠。他故意把火勢舞得很大,吸引狼群的注意力,餘光卻死死盯着狗剩:“快!爬!”
狗剩看着陳銳被狼群包圍的背影,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卻不再猶豫,一瘸一拐地撲向槐樹。他忍着疼,手腳並用往上爬,樹皮磨破了掌心,傷口的血蹭在樹幹上,留下一道暗紅的痕跡。
“抓住了!銳哥,我抓住了!”他趴在一根粗枝上,朝下大喊。
陳銳心頭一鬆,剛想轉身撤退,那只缺耳公狼卻瞅準空隙,猛地撲了上來!腥臭的風撲面而來,陳銳下意識揮出短刀,刀刃劃過狼腹,帶出一串血珠。公狼吃痛,發出一聲慘嚎,卻更加瘋狂,死死咬住陳銳的胳膊!
“啊——”劇痛傳來,陳銳眼前一黑,卻反手將燃燒的枯枝按向狼頭。公狼被燙得鬆開嘴,哀嚎着後退。陳銳趁機踉蹌後退,胳膊上的血順着指尖往下滴,滴在火堆裏,發出“滋啦”的輕響。
“銳哥!快上來!”狗剩在樹上急得大喊,想跳下來又不敢。
陳銳抬頭看了眼樹枝上的狗剩,又看了眼步步緊逼的狼群,突然將那堆火往狼群裏一踢!燃燒的枯枝四散飛濺,狼群瞬間亂了陣腳,紛紛躲閃。他趁機沖向槐樹,手腳並用往上爬,胳膊上的傷口被樹皮摩擦,疼得他牙咧嘴,卻不敢停。
“抓住我的手!”狗剩趴在枝椏上,拼命伸長手臂。陳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被他猛地一拉,終於翻上了樹枝。兩人癱在粗枝上,大口喘着氣,低頭看去,狼群還在樹下徘徊,公狼捂着流血的腹部,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樹上,卻始終不敢靠近。
“你的胳膊……”狗剩看着陳銳滲血的衣袖,聲音發顫。
陳銳咧嘴笑了笑,疼得抽了口氣:“小傷。比被巡檢隊抓住強。”他撕開袖子,傷口深可見肉,還沾着狼的涎水,看着格外猙獰。“幸好沒咬到骨頭。”
狗剩連忙掏出剩下的草藥,笨拙地想幫他敷上,手卻抖個不停。“都怪我……要是我不腳疼,就能跟你一起打了……”
“傻小子,”陳銳按住他的手,自己咬着牙把草藥按在傷口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氣,“你能爬上來就好。留着力氣,等天亮狼群散了,咱們還得趕路呢。”
火堆在樹下慢慢熄滅,狼群卻沒離開,依舊在月光下徘徊。陳銳靠在樹幹上,看着遠處黑沉沉的山嶺,突然想起王掌櫃塞給他的那張字條——“淮南路義軍,見火爲號”。他摸出火折子,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點燃。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們得先活着走出黑風嶺。
狗剩已經靠着樹枝睡着了,眉頭卻皺着,像是在做噩夢。陳銳借着月光看他的腳踝,血已經止住了,草藥應該起了作用。他輕輕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狗剩身上——夜裏的山風還是涼的。
自己則靠着樹幹,保持着警惕。胳膊上的傷口一陣陣抽痛,卻讓他越發清醒。樹下的狼嚎漸漸低了下去,公狼似乎終於放棄了,領着狼群往林子深處走去,幽綠的光點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黑暗裏。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陳銳推醒狗剩:“醒了,該走了。”
狗剩揉着眼睛坐起來,看到陳銳胳膊上包扎的布條,又紅了眼眶:“銳哥……”
“走了走!”陳銳拍了拍他的背,故意扯開話題,“再晚就趕不上淮南路的早集了,聽說那兒的糖糕特別好吃,去晚了可就沒了。”
狗剩果然被吸引了,立刻爬起來:“真的?那快走!我要吃兩個!”
兩人順着樹幹滑下來,腳剛落地,狗剩就“哎喲”一聲——腳踝還是疼。陳銳彎腰,半蹲在他面前:“上來,我背你。”
“不用不用!”狗剩連忙擺手,“我能走!”
陳銳卻不由分說把他拉到背上,穩穩起身:“少廢話,趕路要緊。等你好了,再背我回來。”
狗剩趴在他背上,鼻子突然一酸,把臉埋在陳銳的肩頭,悶悶地說:“銳哥,你真好。”
陳銳笑了笑,一步步往嶺外走。晨光穿過林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點,像撒了一地碎金。遠處傳來雞鳴,新的一天開始了,而他們的路,還在腳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