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窈從福安寺回到京城時,已經是下午了。
她肚子餓得“咕咕”叫喚,就隨便找了個路邊小攤坐下,“老板,來碗小餛飩!”
“好嘞!”老板動作麻溜,很快便將小餛飩煮好端了上來,熱騰騰地冒着氣。
宋窈拿起筷子,剛要開吃,小餛飩卻被人抬手掀翻。
“你闖了那麼大的禍,竟還有臉開開心心地坐在這裏吃東西?”
面湯撒了宋窈一身,夏日衣衫薄,大腿上的一整片皮膚頓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小攤老板擔心地趕忙跑過來,“姑娘你沒事吧?要不要去看大夫?”
倒是罪魁禍首環抱着雙臂,陰陽怪氣地冷哼一聲,“放心,她皮糙肉厚,怎麼可能有事?”
謝絕了老板的好意,宋窈抬起頭來,看向來人。
青年穿着一身楓紅錦袍,五官清秀,眉眼修長,挑着眉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吊兒郎當的美豔感。
宋家的幾個兄弟之中,老三宋方羽,是皮相最好看的一個。
但,也是脾氣最惡劣的一個。
如果說宋方琰是一點就爆的炸藥桶,那宋方羽就是背後插人軟刀子的焉壞。
看着他,宋窈就忍不住回想起他砍斷自己手指時的樣子。
他不直接砍下,而是一根一根,慢慢地折磨。
只因爲,他喜歡看她痛不欲生的表情!
心裏恨意翻涌,宋窈死死地盯着他,眼眸冷得快要結冰。
宋方羽眯了眯眼,冷冷一撩唇角,“你那是什麼表情?覺得委屈了?那你闖禍的時候,怎麼不想一想後果?隨便胡鬧一下,就讓宋家損失二十萬兩,你知道二十萬有多少嗎?你八百輩子都賠不起!”
一晚上的時間,宋家根本沒辦法湊齊二十萬兩現銀賠付給祐王。
收到父親的消息,他連夜趕回京城,處理了一些自己名下的產業,才終於將銀錢湊齊,給祐王送了過去。
可他好不容易才在京城站穩腳跟,那些商鋪就是他的搖錢樹,現在樹被砍斷,等於他這幾年的努力全打了水漂,他怎能沒有氣?
處理完賠償的事後,他正打算回家找宋窈算賬。
沒想到她竟然自己湊到他面前來,還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吃餛飩。
真是越看越叫人火大!
宋窈掐着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冷靜。
她站起身來,眼眶一下子便紅了,卻強忍着不掉眼淚,滿目都是酸澀苦楚,“三哥,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讓你對我有那麼大的誤解。如果潑我一身能讓你解氣的話,那你盡管潑我就是了,我絕不還手。”
宋方羽還從未見過她示弱的樣子,細長的眼睛眯起,越發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搞什麼花樣?”
“三哥還是不打算原諒我麼?我知道了,三哥肯定是覺得這懲罰還不夠重。”她左右看了看,又重新拿碗舀了一碗滾燙的熱湯,雙手遞到宋方羽手邊,“三哥潑我吧,只要能讓你高興,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呵,你是在賭我不敢嗎?”宋方羽扯起一邊唇角,眸光幽深如霧,伸手便要去掐宋窈的下巴。
宋窈似受驚的小鹿一般,神情驚恐地往後一退,端着熱湯的手也止不住一哆嗦,頓時潑了宋方羽一身。
“對不起,對不起,三哥,我不是故意的……”她快要急哭了,手忙腳亂地用帕子去擦他的衣裳。
可那手有意無意的,專往那被燙到的地方按。
宋方羽本來就被燙得咬牙皺眉,被她這一按,更是疼得他發指眥裂。
他一揮手,將宋窈猛地推開,“滾!”
宋窈往後一倒,沒站穩,摔在地上。
而她竟下意識地抱着腦袋,嘴裏害怕地喊着,“別砍我的手指,我知道錯了,三哥,我真的知道錯了……”
這畢竟是在大街上,二人鬧起來的第一時間,就圍了不少人上來。
大家原本只是看個樂子,可看到宋方羽如此對待一個小姑娘,頓時都露出鄙夷跟憤怒的神色。
“哪有這樣當哥哥的?一言不合就拿熱湯潑自己妹妹!”
“你看小姑娘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從前在家中怕是沒少受到哥哥欺負吧?”
“穿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品性居然這樣暴虐不堪。可得打聽好是哪家公子,不能把女兒嫁過去讓人禍害了。”
宋方羽還是第一次被那麼多人指着鼻子罵,一時間一口惡氣憋在胸口。
他目光陰沉沉地看着宋窈,牙齒都險些咬碎了,“從前怎麼沒發覺,你那麼會演戲?不把你送戲班子裏去當台柱,真是可惜了!”
宋窈仿佛聽不懂他的冷嘲熱諷似的,只滿臉淚痕地仰着頭看他,“三哥,你想怎麼對我都可以,但能不能把我的玉佩還給我?那是我唯一的好友送給我的,他不在了,那是我僅剩的一點的、念想了!”
“天哪,真不要臉,居然連妹妹朋友的遺物都貪!”
“我要是有這麼專橫跋扈的哥哥,真想羞憤自盡!”
“嘖嘖嘖,世風日下啊!”
四周議論聲不絕於耳,宋方羽面色鐵青,連呼吸都似乎重了些許,“宋窈,那玉佩,你當真要要回去?”
宋窈直視着他,“不過一塊不怎麼名貴的玉佩罷了,怎麼,三哥是舍不得嗎?”
聽到這話,宋方羽的臉色黑沉得嚇人,跟要吃人似的。
半年前,他因爲一個決策失誤,賠了一大筆貨款,差點導致好多鋪面關門大吉。
父親本就不喜他經商,知道此事後,直接勒令不許宋家人給他接濟,以此來逼他回家入仕。
他咬着牙,把所有剩餘的家產都投了進去,還是不夠。
是宋窈偷偷溜出家門找到他,把一塊玉佩塞進他手裏。
“三哥,這是我唯一值錢的東西了,你拿去典當了,換點銀子周轉吧。”
那是一塊價值不菲的暖血玉,紅得剔透溫潤,沒半點雜質。
他拿去典當了三萬兩,終於度過了難關。
那塊玉佩他早就贖回來了,一直貼身戴在身上。
明明宋窈一開始那麼聽話,那麼爲他們這些哥哥着想,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像現在這般,自私又自利了呢?
他沉着臉開口:“宋窈,你可想好了!這玉佩你一旦要回去,從此以後,咱們兄妹情分便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