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門外停頓。
李維的血液幾乎凝固。時間被拉長，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他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撞擊的聲音，也能聽到門外那極其細微的、金屬與鎖舌輕輕摩擦的聲響。
他們不是在用鑰匙，而是在用技術開鎖。專業，迅速，且意圖明確。
不能再猶豫了！
李維的目光如同閃電般掃過整個實驗室。窗戶？不行，外面可能有守候。前門？即將被突破。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實驗室角落——那裏有一個通風管道的百葉出口，尺寸似乎剛好能容一人通過，通常是用於設備散熱。
他猛地拔下U盤，塞進最裏面的口袋，同時一把抓過桌上一把沉重的示波器探頭作爲臨時武器。電腦都來不及關，他踩着搖晃的實驗椅，用盡全身力氣去掰扯通風管道的百葉窗柵。
金屬發出刺耳的呻吟聲，一顆固定螺絲鬆動了，但還遠遠不夠。
門外的開鎖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令人心悸的、高頻的嗡鳴聲。他們在用某種共振工具直接破壞鎖芯！
“砰！”
門鎖內部傳來一聲脆響。門把手開始轉動。
絕望如同冰水澆頭。李維紅了眼，用示波器探頭的金屬柄猛地插進窗柵的縫隙，全身重量壓上去奮力一撬！
“嘎吱——嘣！”
兩三根柵欄扭曲變形，露出了一個狹窄的缺口。
與此同時，實驗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穿着黑色戰術服、戴着護目鏡的身影率先沖入，手中的非致命性泰瑟槍口瞬間就瞄準了李維的方向。
李維想也沒想，反手將沉重的示波器探頭狠狠砸向房間另一側的精密儀器！
“噼裏啪啦——！”
玻璃碎裂，電火花爆閃！一台正在低功率運行的激光發射器被擊中，失控的能量束瞬間掃過天花板，燒斷了幾根電線，引發一陣更劇烈的火花雨，整個實驗室的燈光瘋狂閃爍！
突如其來的混亂和光爆讓闖入者動作一滯，下意識地躲避飛濺的碎片和電弧。
就利用這零點幾秒的遲滯，李維像泥鰍一樣，不顧一切地鑽進了那個狹窄的通風口！尖銳的金屬邊緣撕扯着他的衣服和皮膚，但他渾然不覺，只是拼命地向黑暗深處爬去。
“目標進入通風系統！啓動生命信號追蹤！封鎖所有可能出口！”身後傳來冷靜而快速的指令聲，沒有氣急敗壞，只有高效的應對。
通風管道內一片漆黑，彌漫着灰塵和鐵鏽的味道。李維只能憑借感覺向前爬行，肺部火辣辣地疼。他能聽到下方管道外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和無線電通訊的雜音，他們在布控，像一張正在收攏的網。
他不能下去，下去就是自投羅網。
他只能向上，或者向着建築核心區域爬。管道錯綜復雜，分支極多。他必須選擇一個。
突然，他經過一個通風口的百葉窗，下方傳來的聲音讓他停了下來。
“……冗餘數據必須徹底清理，特別是‘零點漲落’基準線的原始記錄，P-Block模擬的所有異常峰值，一個都不能留。”是一個冷靜的男聲。
“明白。但主任，張致遠之前的私人存儲設備確實無法定位，他可能還有離線備份……”另一個年輕些的聲音回應道。
“所以‘淨化協議’必須執行到底。找到那個學生，回收一切。‘基石’的穩定性不容任何‘噪音’污染。新的現實必須絕對‘平滑’。”
李維屏住了呼吸。是項目主任王教授和他的助手！他們就在下面的房間裏！他們不僅是知情人，更是執行者！
“基石”已經滲透到了如此核心的位置！
“但……主任，模擬結果也顯示，強行壓制所有量子漲落可能會引發……”
“那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層面！”王主任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我們的任務是確保‘選擇’生效。宏觀層面的穩定高於一切微觀的不確定性。記住，我們是在拯救這個世界，避免它陷入混沌！”
冷酷的話語透過通風口，一字一句地砸在李維心上。他們並非不知道風險，而是選擇性地無視，甚至將這種危險的行爲美化爲“拯救”。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不是他拔掉電池的那部，而是他備用的、極少人知道號碼的那部老式功能機！它因爲之前藏在背包深處，僥幸躲過了電磁脈沖幹擾。
一條短信，來自一個未知號碼，內容只有兩個字：
“向上。”
李維渾身一僵。
是誰？那個老人？還是……另有其人？“他們”內部並非鐵板一塊？
沒有時間思考。下方房間裏的對話似乎接近尾聲，腳步聲走向門口。而通風管道遠處，已經傳來了另一種更細微的、仿佛某種傳感器掃描的嗡鳴聲——追兵的生命信號追蹤設備正在接近。
向上！
他不再猶豫，找到向上延伸的管道，用盡最後力氣向上攀爬。管道越來越狹窄，坡度也越來越陡。終於，他爬到了一個略微寬敞的接口處，頭頂是一個沉重的、帶有把手的天窗。
他用力推開天窗，冰冷的新鮮空氣涌入。他掙扎着爬了出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物理系大樓的屋頂之上。
夜空遼闊，繁星點點。大學城在腳下沉睡，靜謐而安詳。但李維知道，這片寧靜之下，正涌動着一場針對現實的無聲戰爭。
他快速環顧四周，尋找出路。屋頂空蕩蕩，無處可藏。
突然，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並非因爲疲憊或恐高。
他眼前的景象開始微微扭曲、閃爍。腳下的地面似乎變得不那麼堅實，遠處的燈光像接觸不良一樣明滅不定，甚至出現了短暫的重影。他仿佛聽到了一種極其高頻的、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嘯，又像是億萬人同時低語的嘈雜噪音，直接涌入他的大腦。
是幻覺？還是……？
他猛地想起了U盤裏的內容，想起了那份殘缺的日志。
“……‘選擇’後的現實路徑極其脆弱……內部充滿了不斷增生的微觀裂隙……”
這不是幻覺！
這是“基石”所固化的現實開始出現不穩定“裂隙”的征兆！他們的控制並非完美無缺，現實的“噪音”正在試圖沖破壓制，反饋到了他這個剛剛接觸過真相、感知可能因此變得敏銳的“觀測者”身上！
幾乎同時，屋頂 access 門被猛地撞開！兩名追蹤者沖了上來，手中的設備屏幕正瘋狂閃爍着紅色的警報，顯然也監測到了這種異常的空間擾動。
“發現高強度現實畸變！目標爲核心擾動源！執行最終淨化！”其中一人舉起了武器，那不再是泰瑟槍，而是一種造型奇特、散發着危險能量的裝置。
李維被逼到了屋頂邊緣，身後是數十米的高空。前方是步步緊逼的追兵和正在變得光怪陸離的現實。
絕境。
就在此刻，夜空中，一顆原本亮度穩定的星星，突然極其不自然地劇烈閃爍起來，然後猛地拉出一道長長的、違背物理定律的光痕，像一道裂開的天穹傷口。
緊接着，整個大學城的所有燈光，在同一瞬間，波動了一下。
仿佛整個世界，卡頓了一幀。
追兵的動作猛地一滯，驚疑不定地看向周圍。
李維抓住了這瞬息即逝的變故！
他不是擾動源，他只是第一個注意到皇帝沒穿衣服的孩子！真正的“噪音”，正在回歸！
他轉身，毫不猶豫地翻過屋頂邊緣的矮牆，向下跳去——下方並不是空地，而是相鄰建築一個低了幾米的、寬闊的露台。
他在下墜中蜷縮身體，祈禱着落點不要出現“裂隙”。
“砰！”
他重重摔在露台的隔熱層上，劇痛從腳踝傳來，但求生的本能讓他立刻翻滾卸力。
他抬起頭，看到屋頂上的追兵正試圖瞄準，但他們手中的設備屏幕瘋狂亂碼，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在扭曲，讓瞄準變得極其困難。
現實的不穩定正在加劇！‘基石’的控制正在短暫失效！
李維忍痛爬起來，踉蹌着沖向露台通往建築內部的門。
他必須趁這片混亂，逃離這裏！
第八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