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晨的薄霧還沒散盡時,阿芷已經醒了。

她輕手輕腳地從臨時搭起的木板床上爬起來,借着窗縫透進來的微光,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小石頭。弟弟的臉頰泛着健康的粉色,呼吸均勻,小手還攥着她的衣角。阿芷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抽出衣角,掖好被角,轉身走出了房間。

院子裏靜悄悄的,沈硯之已經起來了。他穿着那件月白色的中衣,正蹲在藥圃前,手裏拿着小鏟子,仔細地給那些草藥鬆土。晨露沾在他的發梢和肩頭,像落了層碎鑽,他卻渾然不覺,專注的樣子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

阿芷站在門口看了片刻,心裏有些發慌。她爹昨天夜裏咳了半宿,雖然沈先生給的藥很管用,可家裏的窘境像塊石頭壓在她心上。她不知道該怎麼報答這份恩情,只能想着多做些活計,別給沈先生添麻煩。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見水缸快空了,便拿起扁擔和水桶。走到門口時,沈硯之正好轉過身,看到她這副模樣,愣了一下:“你要去挑水?”

阿芷點點頭,小聲說:“水缸空了。”

“放下吧,”沈硯之放下鏟子,走了過來,“你還小,挑不動的。我等會兒去。”

“我能行的,”阿芷把扁擔往肩上搭了搭,倔強地仰起臉,“以前在家,都是我挑水。”

沈硯之看着她細瘦的肩膀,還有那雙因爲常年勞作而布滿薄繭的手,心裏微微一沉。他沒再堅持,只是接過水桶:“我陪你去。”

井在巷子口,離醫館不遠。沈硯之把水桶放進井裏,搖着軲轆往上提,清澈的井水晃出細碎的光。阿芷站在一旁,看着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忽然想起昨天爹說的話。

“阿芷,沈先生是好人,咱們不能白占人家的便宜。”爹靠在床頭,聲音還有些虛弱,“等我好利索了,就去碼頭找活幹,一定把欠沈先生的錢還上。”

她當時重重地點了點頭,心裏卻沒底。爹的傷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小石頭還需要藥,他們連吃飯都成問題,哪裏還有錢還賬。

“在想什麼?”沈硯之把裝滿水的桶放在地上,輕聲問。

阿芷回過神,連忙搖頭:“沒、沒想什麼。”

沈硯之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提起水桶往回走。阿芷想幫忙扶着,卻被他攔住了:“你跟在後面就好。”

回到醫館時,阿芷的爹已經起來了,正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望着牆角那堆晾曬的草藥出神。看到沈硯之,他連忙站起來,臉上帶着局促的笑:“沈先生,又讓您受累了。”

“沒事。”沈硯之把水倒進缸裏,“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男人活動了一下胳膊,“就是給您添麻煩了。”

“說這些就見外了,”沈硯之擦了擦手,“阿芷,去把鍋裏的粥盛出來吧,我溫在灶上了。”

阿芷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廚房。男人看着沈硯之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早飯過後,沈硯之去前堂坐診,阿芷便留在後院收拾。她把院子掃得幹幹淨淨,又把沈先生晾曬的草藥翻了翻,見窗台上的硯台髒了,便拿着布仔細地擦。陽光透過窗櫺照進來,落在硯台上,映出她認真的側臉。

“阿芷姑娘,能幫我倒杯熱水嗎?”前堂傳來沈硯之的聲音。

“哎,來了!”阿芷連忙放下布,端着水杯跑了過去。

前堂坐着個捂着肚子的老漢,疼得額頭直冒汗。沈硯之正在給他號脈,眉頭微蹙。阿芷把水放在桌上,剛要退出去,卻被沈硯之叫住了:“你去把藥櫃第三排左邊的‘香砂養胃丸’取一丸來。”

阿芷愣了一下,她昨天才見過藥櫃,那麼多抽屜,她哪裏記得住。沈硯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指了指藥櫃:“第三排,從左數第三個抽屜。”

阿芷點點頭,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拉開抽屜,裏面果然放着貼着“香砂養胃丸”標籤的藥瓶。她取了一丸,用紙包好遞過去,臉頰微微發燙。

“謝謝。”沈硯之接過藥,遞給老漢,“回去用溫水送服,要是還疼,明天再來。”

老漢千恩萬謝地走了,阿芷站在一旁,小聲說:“沈先生,我能學認藥嗎?”

沈硯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想學?”

“嗯,”阿芷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幫您幹活,不想白吃白住。”

沈硯之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藥書:“想學是好事。你先從認藥名開始吧,這是《本草綱目》,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就問我。”

阿芷接過書,指尖觸到泛黃的紙頁,心裏又激動又忐忑。她雖然沒讀過書,卻認識幾個字,那是爹以前教她的。她捧着書,坐在角落裏的小凳子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遇到不認識的,就記在心裏,等沈硯之不忙了再問。

中午的時候,來了個急症病人,是個被車撞了的年輕人,腿上流了好多血,疼得直叫喚。沈硯之讓阿芷去燒熱水,準備剪刀和繃帶,自己則快速地檢查傷口。

“骨頭沒事,就是皮肉傷,得縫幾針。”沈硯之一邊說,一邊用酒精消毒,“會有點疼,忍一忍。”

年輕人咬着牙點頭,額頭上全是汗。阿芷端着熱水過來,看到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手裏的水盆晃了晃,熱水濺出來,燙在手上,她卻沒敢作聲。

沈硯之注意到了,抬頭看了她一眼:“燙到了?”

阿芷搖搖頭:“沒有。”

“去用涼水沖一下。”沈硯之的語氣不容置疑。

阿芷只好放下水盆,走到水缸邊,用涼水沖着手。她能聽到沈硯之的聲音,沉穩而清晰,指揮着那個年輕人放鬆,告訴自己下針的位置。等她回來時,沈硯之已經開始縫合了,他的動作又快又穩,銀針在皮肉間穿梭,像是在繡花。

年輕人漸漸不叫了,只是看着沈硯之,眼神裏滿是佩服。阿芷站在一旁,心裏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情緒,她覺得沈先生的手真神奇,既能寫出那麼好看的字,又能治好那麼重的傷。

等處理完傷口,送走年輕人,已經過了午時。沈硯之脫下沾了血的手套,額頭上滿是汗。阿芷連忙遞過布巾,又倒了杯涼茶。

“謝謝。”沈硯之接過茶,喝了一口,“嚇到了吧?”

阿芷搖搖頭,又點點頭,小聲說:“沈先生,您真厲害。”

沈硯之笑了笑,沒說話。他走到藥櫃前,開始配藥,阿芷便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熟練地從各個抽屜裏取出藥材,放在秤上稱量,動作行雲流水。

“這是當歸,補血活血;這是川芎,行氣開鬱;這是白芍,養血調經……”沈硯之一邊配藥,一邊給阿芷講解,“這些都是常用的藥材,你多看看,慢慢就記住了。”

阿芷聽得很認真,把這些藥名和樣子記在心裏。她發現沈先生說起藥材時,眼睛裏會發光,那種專注和熱愛,是她從未在別人身上見過的。

下午的時候,醫館裏沒什麼人,沈硯之便教阿芷認字。他找出一張紙,寫下“黃芪”兩個字,說:“這是黃芪,補氣升陽,固表止汗。”

阿芷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跟着筆畫,小聲念着:“黃、芪。”

沈硯之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落在紙上,也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忽然覺得,這個曾經冷清的醫館,因爲這個女孩的到來,變得溫暖了許多。

傍晚時分,阿芷的爹拄着拐杖,想去院子裏走走,卻被沈硯之攔住了:“你的傷還沒好利索,別亂動。”

“我想活動活動,總躺着也不是辦法。”男人嘆了口氣,“沈先生,我知道您是好人,可我們不能一直麻煩您。等我能走路了,就帶孩子們走。”

沈硯之放下手裏的藥杵,看着他:“去哪裏?”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下來:“不知道……走到哪裏算哪裏吧。”

“既然沒地方去,就先住着吧,”沈硯之淡淡地說,“醫館裏正好缺個幫忙的,你要是不嫌棄,可以留下來打雜,管吃管住,每個月還有月錢。”

男人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先生,您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沈硯之點點頭,“阿芷聰明,學東西快,讓她跟着我認藥配藥,以後也能有個手藝。”

男人的眼圈一下子紅了,他想跪下道謝,卻被沈硯之扶住了。“別這樣,”沈硯之說,“都是討生活,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阿芷站在門口,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心裏又酸又暖。她看着沈硯之的背影,覺得這個清瘦的男人,身上仿佛有光。

晚飯時,阿芷做了三個菜,雖然簡單,卻色香味俱全。沈硯之嚐了一口炒青菜,驚訝地說:“沒想到你廚藝這麼好。”

阿芷的臉頰微微發燙:“以前在家常做。”

“以後廚房就交給你了,”沈硯之笑着說,“我以前都是隨便對付一口。”

阿芷的爹也笑了,看着女兒,眼裏滿是欣慰。小石頭坐在爹的懷裏,手裏拿着個小勺子,咿咿呀呀地叫着,像是在附和。

晚飯後,沈硯之在燈下看書,阿芷就在旁邊練字。她學得很快,幾天下來,已經能寫出幾個像樣的字了。沈硯之偶爾會抬頭看看她,看着她一筆一劃地寫着那些藥材的名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平靜。

這天夜裏,阿芷被一陣哭聲驚醒。她連忙爬起來,看到小石頭閉着眼睛哭,小臉憋得通紅。她摸了摸弟弟的額頭,不燙,心裏卻還是着急。

“怎麼了?”沈硯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拿着油燈走了進來。

“小石頭一直哭,不知道怎麼了。”阿芷的聲音帶着哭腔。

沈硯之把油燈放在桌上,抱起小石頭,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又摸了摸他的肚子,眉頭微蹙:“可能是脹氣了。”

他讓阿芷去燒熱水,自己則把小石頭平放在床上,用溫暖的手掌輕輕按摩他的肚子,動作輕柔而耐心。小石頭的哭聲漸漸小了,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沒事了,”沈硯之站起身,“小孩子腸胃弱,以後喂奶別喂太快。”

阿芷點點頭,看着沈硯之額頭上的汗珠,心裏很過意不去:“沈先生,又讓您受累了。”

“沒事,”沈硯之笑了笑,“照顧孩子就是這樣,難免辛苦。”他頓了頓,“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看着沈硯之走出房間的背影,阿芷的心裏暖暖的。她想起以前在鄉下,弟弟生病時,爹總是急得團團轉,娘去世得早,家裏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現在有沈先生在,她覺得什麼都不怕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阿芷的爹漸漸好了起來,開始在醫館裏幫忙打掃院子,劈柴挑水。阿芷則跟着沈硯之學習認藥配藥,她聰明伶俐,學得很快,不到一個月,就已經能認出幾十種藥材,還能幫着沈硯之給病人抓藥了。

沈硯之對她很嚴格,配藥時多一分少一厘都不行,阿芷也不氣餒,一遍遍地練習,直到熟練爲止。她知道沈先生是爲她好,這份嚴厲裏,藏着深深的善意。

這天下午,醫館裏來了個穿着講究的女人,手裏抱着個孩子,身後跟着個傭人。女人一進門就大聲嚷嚷:“沈大夫呢?快給我兒子看看!”

沈硯之從裏屋走出來,平靜地說:“請坐。”

女人把孩子放在椅子上,不耐煩地說:“我兒子昨天開始就不吃飯,還老是哭,你快給看看怎麼了!”

沈硯之給孩子號了脈,又看了看舌苔,說:“沒什麼大事,就是積食了,我開個方子,回去煎了喝,很快就好。”

“積食?”女人皺起眉頭,“我兒子天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怎麼會積食?你是不是看錯了?”

沈硯之淡淡地說:“孩子脾胃虛弱,不宜吃得太油膩,清淡些反而好。”

“你懂什麼!”女人提高了聲音,“我兒子金貴着呢,怎麼能吃那些粗茶淡飯?我看你就是個江湖郎中,根本不會看病!”

阿芷站在一旁,聽着女人這麼說沈先生,心裏很生氣,忍不住說:“我先生醫術很好,好多人都是他看好的!”

“你個小丫頭片子,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女人瞪了阿芷一眼,“我看你們就是一夥的,想騙錢!”

沈硯之拉住阿芷,對女人說:“信不信由你,方子我開在這裏,要不要隨你。”

女人哼了一聲,抱起孩子就走,臨走時還不忘罵罵咧咧:“什麼破醫館,以後再也不來了!”

看着她們走遠,阿芷氣得臉都紅了:“沈先生,她怎麼能這麼說您!”

沈硯之笑了笑,拿起抹布擦着桌子:“沒關系,行醫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用在意別人怎麼說。”

阿芷看着沈硯之平靜的側臉,心裏忽然明白了什麼。她想,沈先生之所以能治好那麼多人的病,不僅僅是因爲他醫術高明,更因爲他有一顆寬容而強大的心。

晚上關了醫館,沈硯之坐在燈下看書,阿芷端了碗剛燉好的銀耳羹過來:“沈先生,您嚐嚐。”

沈硯之抬起頭,看着碗裏晶瑩剔透的銀耳,笑了笑:“又麻煩你了。”

“不麻煩,”阿芷小聲說,“您白天受氣了,喝點甜的心情會好點。”

沈硯之的心微微一動,接過碗,舀了一勺放進嘴裏,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一直甜到心裏。他看着阿芷,忽然覺得,這個女孩就像一朵生長在塵埃裏的花,雖然經歷了風雨,卻依然頑強地綻放,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阿芷,”他放下碗,認真地說,“謝謝你。”

阿芷的臉頰一下子紅了,她低下頭,小聲說:“該說謝謝的是我。”

月光透過窗櫺照進來,灑在兩人身上,溫柔而靜謐。院子裏的草藥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訴說着什麼。

沈硯之重新拿起書,卻發現自己有些看不進去了。他的腦海裏,總是浮現出阿芷認真認藥的樣子,還有她剛才臉紅的模樣。他甩了甩頭,想把這些念頭趕走,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知道,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改變。這個曾經冷清的醫館,這個曾經孤單的自己,似乎都因爲這個女孩的到來,變得不一樣了。

夜色漸深,醫館裏的燈依然亮着,溫暖而明亮。就像沈硯之的心,被那朵塵埃裏的花,悄悄照亮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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