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青雲山的路比想象中更平靜。或許是白真的出現震懾了萬窟,又或許是顧九在暗中做了手腳,一路行來,竟沒再遇到追殺。墨白趁機調理體內傷勢,鎮魂玉的力量果然奇特,不僅壓制了蝕骨毒的餘孽,連之前紊亂的內勁也漸漸變得平穩。
楊淘的興致卻越來越高,一路上纏着墨白問東問西,從清心劍派的劍法問到青雲山的風光,仿佛即將去赴一場盛會。
“墨白大哥,你說青雲山是不是像畫裏一樣,有好多御劍飛行的仙人?”少年捧着臉頰,眼裏閃爍着向往的光。
墨白被他逗笑,想起白真清冷出塵的模樣,點頭道:“或許吧。”
七日後,兩人終於抵達青雲山腳。遠遠望去,連綿的山峰如青雲繚繞,山頂隱約可見亭台樓閣,雲霧中不時有劍光閃過,果然不負“仙山”之名。山腳下立着一塊巨大的石碑,刻着“青雲山”三個鎏金大字,筆力蒼勁,隱隱有靈氣流轉。
山門前站着兩個身着青衫的弟子,腰間佩着長劍,神色肅穆,正檢查着上山的人。墨白注意到,並非所有人都能上山,只有持有令牌或被通報過的人才能通行。
“看來想上山不容易。”墨白低聲道。
楊淘卻指着石碑旁的公告欄:“墨白大哥你看!那裏有告示!”
兩人走近一看,公告欄上貼着一張泛黃的宣紙,上面用朱砂寫着幾行字:“青雲山百年一度‘論劍大會’將於三日後舉行,廣邀天下英雄,共襄盛舉。凡修爲達到武師境者,皆可報名參與。”
“論劍大會?”墨白心中一動,“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那我們能參加嗎?”楊淘興奮地問。
“我應該可以。”墨白估算着自己的實力,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和鎮魂玉的滋養,他的內勁早已達到武師境,只是缺乏系統的修煉法門。
正說着,一個青衫弟子走了過來,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語氣平淡:“兩位是來參加論劍大會的?”
“是。”墨白點頭,“不知如何報名?”
“隨我來。”弟子轉身朝山門旁的一間木屋走去,“需登記姓名來歷,測試修爲後領取令牌。”
墨白和楊淘對視一眼,連忙跟上。
木屋不大,裏面坐着一個須發半白的老者,正低頭記錄着什麼。看到三人進來,老者抬起頭,目光在墨白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點頭:“姓名?”
“墨白。”
“來歷?”
“一介散修。”墨白沒有隱瞞,也沒有細說。
老者沒再多問,在紙上記下,然後指了指旁邊一塊黑色的奇石:“把手放上去,測試修爲。”
墨白依言將手放在奇石上,運轉內勁。奇石瞬間亮起淡淡的藍光,光芒穩定在中間刻度——正好是武師境。
“合格。”老者遞給墨白一塊青色令牌,“三日後卯時,持此令牌到山頂論劍台集合。”他又看向楊淘,“這位小友也要參加?”
楊淘連忙擺手:“我不是,我跟他一起的。”
老者點頭,沒再理會,繼續低頭記錄。
離開木屋時,墨白注意到,登記的人不少,三教九流都有,甚至還有幾個穿着袈裟的僧人。人群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白衣折扇,正與一個青雲弟子談笑風生——正是顧九。
顧九也看到了他,對着他遙遙舉杯,嘴角掛着意味深長的笑。
墨白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這家夥怎麼也來了?難道論劍大會背後還有什麼貓膩?
“墨白大哥,我們現在上山嗎?”楊淘問道。
“嗯。”墨白點頭,“先找個地方落腳,熟悉一下環境。”
兩人隨着人流上山。青雲山的山路修得極好,石階蜿蜒而上,兩旁綠樹成蔭,不時有靈鳥飛過,清脆的鳴叫回蕩在山谷間。沿途還能看到不少亭台樓閣,裏面坐着休憩的修士,偶爾傳來談論聲,大多是關於三日後的論劍大會。
“聽說了嗎?這次論劍大會,不僅有南域的高手,連北域的顧家都派人來了。”
“顧家?就是那個以智謀聞名的顧家?他們怎麼會對論劍大會感興趣?”
“誰知道呢……還有萬窟,據說也有人混進來了,不知道想幹什麼。”
“噓!小聲點!萬窟的人哪敢光明正大來青雲山?不怕被清心劍派的人斬了嗎?”
墨白默默聽着,心中的警惕更甚。顧家、萬窟……這些勢力都聚集到青雲山,絕不僅僅是爲了一場論劍大會那麼簡單。
兩人在半山腰的“迎客居”住了下來。這是青雲山爲參加論劍大會的修士準備的住處,雖不奢華,卻幹淨整潔。安頓好後,墨白讓楊淘留在房間,自己則帶着墨羽出門打探消息。
青雲山的核心區域是“清心殿”,位於山頂,是清心劍派的總壇。論劍台就設在清心殿前方的廣場上,此刻已有弟子在布置,劍氣縱橫,顯然是在測試場地的穩固性。
墨白沒敢靠近,只是在周圍的茶樓裏坐下,點了一壺清茶,靜靜觀察。沒過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白真。
“白真兄。”墨白起身拱手。
白真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點頭回應:“墨白小兄弟。你也住在這裏?”
“嗯。”墨白請他坐下,“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白真兄。”
“我負責論劍大會的安保事宜。”白真解釋道,目光掃過四周,壓低聲音,“你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單獨行動。除了萬窟,還有不少勢力對你身上的東西感興趣。”
墨白心中一凜:“你是說鎮魂玉?”
白真點頭:“鎮魂玉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不少人都想據爲己有。尤其是顧家的顧九,此人看似溫和,實則野心極大,你最好離他遠點。”
“我知道了。”墨白點頭,對白真的提醒很是感激,“對了,白真兄,你知道鬼面嗎?就是萬窟的那個新晉護法。”
提到鬼面,白真的臉色凝重起來:“我正想找你說這件事。我們查過了,鬼面的真實身份是我派百年前叛逃的弟子‘夜驚風’的後人。夜驚風當年偷走了我派的半部《清心劍譜》,叛逃後加入了萬窟,沒想到他的後人也走上了老路。”
墨白恍然大悟:“難怪他的劍法帶着清心劍派的影子!”
“正是。”白真沉聲道,“夜驚風將魔功與清心劍法結合,創出了一套陰毒的功法,傳給了後人。鬼面這次混進青雲山,恐怕就是爲了剩下的半部《清心劍譜》。”
墨白心中一動:“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論劍大會期間,我們會加強戒備,絕不會讓他得逞。”白真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而且,我懷疑他還有同夥,很可能就藏在參加論劍大會的人裏面。”
就在這時,茶樓外忽然傳來一陣喧譁。兩人抬頭望去,只見一群修士圍着一個身穿黑袍的漢子,吵吵嚷嚷。
“你這人怎麼回事?走路不長眼睛嗎?”
“區區一個散修,也敢撞我‘烈火門’的人?找死!”
黑袍漢子低着頭,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想推開人群離開,卻被一個紅臉膛的壯漢攔住。
“想走?沒那麼容易!”紅臉膛壯漢正是烈火門的弟子,脾氣火爆,伸手就去推黑袍漢子,“給我道歉!”
黑袍漢子身形一晃,避開了他的手,依舊沉默。
“還敢躲?”紅臉膛怒了,一拳朝着黑袍漢子打去,拳風帶着灼熱的氣息,顯然修煉了火系功法。
眼看拳頭就要落在黑袍漢子身上,他忽然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眼神冰冷如刀。他沒有還手,只是靜靜地看着紅臉膛,一股森然的戾氣散發出來,竟讓紅臉膛的拳頭僵在了半空,臉色發白。
“滾。”黑袍漢子的聲音沙啞,帶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紅臉膛被他的氣勢震懾,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色厲內荏地撂下一句“你給我等着”,灰溜溜地帶着手下走了。
人群散去,黑袍漢子重新低下頭,轉身離開,步履蹣跚,仿佛身上帶着重傷。
墨白看着他的背影,眉頭微皺:“這人好重的戾氣。”
白真也神色凝重:“不止戾氣,還有魔氣。他身上有萬窟的氣息。”
墨白心中一凜:“難道是鬼面的同夥?”
“很有可能。”白真點頭,“我去跟上看看,你留在這裏,不要輕舉妄動。”
“小心。”墨白叮囑道。
白真起身,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墨白看着兩人消失的方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微苦,正如他此刻的心情。青雲山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涌動,萬窟的人、顧家的人、還有那些不知名的勢力,都隱藏在暗處,虎視眈眈。
三日後的論劍大會,恐怕不會那麼簡單。
回到迎客居時,楊淘正趴在桌上擺弄着什麼,看到墨白回來,立刻興奮地招手:“墨白大哥,你看我弄了什麼!”
桌上擺着幾個小巧的稻草人,身上插着細針,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是……”墨白不解。
“這是我娘教我的‘驅邪稻草人’!”楊淘得意地說,“把壞人的名字寫在上面,就能讓他們倒黴!你看,這個是鬼面,這個是顧九……”
墨白看着少年認真的模樣,心中一暖,揉了揉他的頭發:“做得很好。”
楊淘嘿嘿一笑,忽然壓低聲音:“墨白大哥,剛才有人來找你,是個穿綠衣服的姐姐,說讓你明天去後山的‘望霞亭’見她,她有關於青石鎮的消息告訴你。”
墨白瞳孔驟縮:“綠衣服的姐姐?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楊淘搖頭,“她說是你的故人,還說你看到這個就知道了。”他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遞給墨白。
玉佩是翡翠的,上面刻着一朵蓮花,質地溫潤,正是林大叔當年送給鄰居蓮姨的生日禮物!蓮姨是青石鎮唯一的女醫,待墨白也極好,她怎麼會在這裏?
“她什麼時候走的?有沒有說別的?”墨白急切地問。
“就剛才,她說讓你一個人去,不要告訴別人。”楊淘看着他焦急的樣子,擔憂地問,“墨白大哥,怎麼了?”
墨白握緊玉佩,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蓮姨怎麼會出現在青雲山?她知道青石鎮的消息?是真的蓮姨,還是有人故意設下的陷阱?
他抬頭看向窗外,夜色漸深,青雲山籠罩在朦朧的月色中,仿佛一張巨大的網,將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去,還是不去?
如果是真的蓮姨,她很可能知道青石鎮屠鎮的真相,甚至可能知道林大叔的下落。可如果是陷阱……萬窟的人既然能模仿清心劍法,未必不能模仿蓮姨的信物。
“墨白大哥?”楊淘擔憂地看着他。
墨白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我去。”
無論是不是陷阱,他都必須去。這是目前唯一能找到青石鎮真相的線索,他不能放棄。
“可是……”
“放心。”墨白拍了拍楊淘的肩膀,“我會小心的。你留在房間裏,鎖好門窗,無論誰來都不要開門。”
楊淘用力點頭:“嗯!墨白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墨白將流光劍藏在腰間,又檢查了一遍追蹤盤,確認沒有異常後,悄悄離開了迎客居。
夜色中的青雲山格外寂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墨白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朝着後山的望霞亭走去。山路崎嶇,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如同鬼魅的眼睛。
越靠近望霞亭,墨白的心跳越快。他握緊腰間的劍柄,警惕地觀察着四周,鎮魂玉在懷中微微發燙,似乎在預警着什麼。
望霞亭就在前方不遠處,孤零零地立在懸崖邊,月光下如同一個沉默的剪影。亭中隱約有一道綠色的身影,背對着他,似乎在眺望遠方。
“蓮姨?”墨白試探着叫了一聲,腳步沒有停下,緩緩靠近。
綠衣人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聲音溫婉,確實像蓮姨的聲音。
墨白心中的警惕稍減,加快腳步走進亭中:“蓮姨,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青石鎮……”
他的話沒說完,就看到綠衣人緩緩轉過身來。
那根本不是蓮姨!
綠衣人臉上戴着一張蓮花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冰冷而陌生。她手中握着一柄軟劍,劍刃泛着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
“墨白小兄弟,別來無恙?”面具後的聲音帶着一絲戲謔,卻不再是溫婉的女聲,而是一個中性的聲音。
墨白瞬間後退,握住腰間的流光劍,厲聲喝道:“你是誰?蓮姨在哪?”
“蓮姨?”面具人輕笑一聲,“你說的是那個老婦人嗎?她在很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乖乖交出鎮魂玉,我就告訴你她的下落。”
“是你抓了她!”墨白怒不可遏,“你到底是誰?是不是萬窟的人?”
“是不是又有什麼關系?”面具人手腕一翻,軟劍如靈蛇般襲來,“交出鎮魂玉,或者死,你選一個。”
墨白側身避開,流光劍瞬間出鞘,劍光如練,直取面具人咽喉:“想搶鎮魂玉,先問過我的劍!”
“不知死活。”面具人冷哼一聲,軟劍舞得密不透風,與流光劍戰在一處。
亭中的空間狹小,兩人的身影快速交錯,劍光閃爍,劍氣縱橫,將亭柱劈得木屑紛飛。墨白發現,對方的劍法極爲詭異,柔中帶剛,時而如柳絮飄飛,時而如毒蛇出洞,竟讓他一時難以招架。
更麻煩的是,對方的身法極快,如同鬼魅,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他的攻擊,同時反擊。
“你的劍法不錯,可惜還是差了點。”面具人笑着,軟劍忽然變招,繞過流光劍的防御,直刺墨白的胸口!
墨白瞳孔驟縮,連忙後仰,軟劍幾乎是貼着他的鼻尖劃過,帶起的勁風刮得他臉頰生疼。他趁機一腳踢向對方的小腹,面具人被迫後退,兩人拉開了距離。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對我的劍法這麼熟悉?”墨白喘着氣,心中疑竇叢生。對方的劍法看似雜亂,卻總能精準地找到他的破綻,仿佛對他的路數了如指掌。
面具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摘下臉上的蓮花面具。
看到那張臉,墨白如遭雷擊,愣在原地,手中的流光劍險些脫手。
那是一張極爲俊秀的臉,眉眼間竟與白鴿有三分相似,只是更顯陰柔。而最讓墨白震驚的是,這人的左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那是蓮姨獨有的標記!
“你……你到底是誰?”墨白的聲音帶着顫抖,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面具人(現在該稱她爲女子了)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隨即化爲冰冷:“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青石鎮的人,還有你那個林大叔,都還活着。”
“你說什麼?!”墨白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希冀的光芒,“他們還活着?你沒騙我?”
“我沒騙你。”女子淡淡道,“只要你交出鎮魂玉,我就帶你去見他們。”
墨白看着她,心中天人交戰。交出鎮魂玉,可能會釋放無白,帶來更大的災難。可如果不交,林大叔和青石鎮的鄉親們可能就……
就在他猶豫之際,女子忽然動了。她的軟劍沒有刺向墨白,而是朝着他身後的懸崖刺去!
墨白心中一凜,下意識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看到。等他再轉回頭時,女子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句清冷的話語在風中回蕩:
“三日後論劍大會,帶着鎮魂玉來清心殿後的密室,我等你。”
墨白握緊流光劍,站在空蕩蕩的望霞亭裏,心亂如麻。
女子的話可信嗎?林大叔他們真的還活着?她爲什麼會有蓮姨的標記?她和萬窟到底是什麼關系?
無數個疑問涌上心頭,讓他越發迷茫。
夜風吹過,帶着一絲寒意。墨白抬頭望向山頂的清心殿,那裏燈火通明,仿佛藏着無數秘密。他知道,三日後的論劍大會,將是一場更大的風暴。而他,必須在風暴中找到答案。
他轉身離開望霞亭,腳步堅定。無論前方是陷阱還是希望,他都必須走下去。爲了林大叔,爲了青石鎮的鄉親,也爲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執念。
回到迎客居時,天已微亮。楊淘趴在桌上睡着了,臉上還帶着擔憂。墨白輕輕將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後坐在窗邊,看着天邊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