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梟的話語如同萬載玄冰鑿成的重錘,狠狠砸在蕭凝霜的心湖之上。守冰人…災禍之源…毒蛇餘孽…跨越千年的宿命對抗!這些字眼帶着冰碴,刺入她的骨髓,讓她從靈魂深處感到戰栗。她本以爲蕭、寧兩家的血仇已是人間至痛,卻不想這痛楚的根源,竟深埋在如此古老而恐怖的黑暗之中!
冰窟內,萬年冰魄蓮心散發的純淨寒氣依舊繚繞,卻再也無法平息她內心的驚濤駭浪。她看着灰梟那雙毫無波瀾的灰色眼眸,仿佛看到了冰層下涌動的暗流。
“宿命?” 蕭凝霜的聲音因極致的冰冷而微微發顫,她緩緩站起身,周身流轉的冰藍光暈變得銳利而危險,“我的宿命,就是手刃仇讎,告慰亡親!無論他是端王,還是什麼‘毒蛇餘孽’!至於守護蒼生…” 她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帶着刻骨的嘲諷,“我的親人、我的家,被這‘蒼生’中的惡魔屠戮殆盡時,蒼生又在何處?!”
灰梟沉默地看着她眼中翻騰的仇恨與悲憤,沒有反駁,也沒有勸說。那金屬面具隔絕了所有表情,只有灰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理解般的微瀾。
“仇恨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毀滅的引線。” 灰梟的聲音依舊平板,“守冰人的職責,並非強迫你爲蒼生犧牲,而是提供力量與真相,讓你在復仇的路上,不至於墮入深淵,或…成爲災禍重臨的幫凶。”
他轉身,走向冰窟深處那面曾投射出古老壁畫的巨大冰壁。他伸出手指,指尖縈繞着一縷奇異的、仿佛能穿透靈魂的灰色氣息,在光滑如鏡的冰壁上快速勾勒出一個復雜的符文。
嗡!
冰壁內部仿佛有水流涌動,光芒流轉,漸漸變得不再透明,而是如同凝固的深藍夜空。緊接着,冰壁表面如同水波蕩漾,緩緩浮現出一幅新的、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的畫面!
這一次,不再是古老的壁畫,而是一段如同烙印在時光碎片中的真實景象!
畫面中,是一座金碧輝煌、卻透着森然寒意的宮殿深處。一個身着玄青蟠龍親王常服的身影背對畫面而立,正是端王!在他面前,跪伏着一個瑟瑟發抖、身着四品官服的男子,看其官服補子,竟是兵部武庫司的官員!
“東西…拿到了嗎?” 端王的聲音透過冰壁傳來,低沉而充滿壓迫感,與老君渡口時一般無二。
“回…回稟王爺…” 那官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雙手捧着一個用明黃綢緞包裹的長條狀物品,高高舉起,“此物…此物一直封存於武庫最深處‘甲字七號’秘庫…看守…看守已被處理幹淨…”
端王緩緩轉身,那張與蕭遠峰有着驚人相似、卻布滿陰鷙與貪婪的臉清晰地呈現在冰壁光影中!他伸出手,指尖戴着那枚墨玉扳指,扳指內側的扭曲符號在光影下似乎隱隱蠕動!他接過包裹,輕輕掀開綢緞一角——
裏面露出的,赫然是一柄劍!一柄通體如冰晶雕琢、劍身流淌着幽藍光暈、造型古樸奇異的——短劍!
“寒…魄…靈…鑰!” 灰梟冰冷的聲音在蕭凝霜耳邊響起,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蕭凝霜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這把劍!這造型!這氣息!與她記憶深處,幼年時母親蘇映雪(寧夫人)曾無比珍視、時常在燈下摩挲、後來卻不知所蹤的那柄祖傳短劍,一模一樣!只是眼前光影中這把,氣息更加古老、強大!原來,它真正的名字是“寒魄靈鑰”?是開啓某種封印的關鍵?!
畫面中的端王,眼中爆發出狂熱的貪婪光芒,他撫摸着劍身,如同撫摸情人的肌膚:“好!好!蕭遠峰那個蠢貨,至死都不知道這把‘家傳裝飾’的真正用途!寧遠山夫婦更是廢物,守着鑰匙卻當瓦礫!有了它,再加上即將成功的‘九轉血嬰’之力…那被冰封萬載的‘萬厄之源’,終將重歸吾主掌控!這腐朽的江山,這污濁的世間,都將迎來偉大的清洗與新生!哈哈哈!” 他發出瘋狂而志得意滿的大笑。
畫面至此戛然而止,冰壁恢復深藍。
蕭凝霜如遭重擊,踉蹌後退一步,臉色慘白如雪!母親珍視的短劍…竟是開啓災禍的鑰匙?!父親(蕭遠峰)至死不知其用?寧遠山夫婦(她以爲的父母)也是因此而死?!而端王,他口中的“吾主”…難道就是那被冰封的“萬厄之源”?!他不僅僅是爲了力量,更是爲了釋放那滅世的災禍!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仇恨幾乎將她淹沒!
“寒魄靈鑰…是蕭氏先祖以自身本源和權杖核心鑄造,用於加固封印的核心器物之一。” 灰梟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注釋,“它本身並無力量,卻是溝通封印、定位‘源核’的唯一媒介。蕭家血脈,是激活它的鑰匙。端王得到它,意味着他離最終目標,又近了一步。”
“九轉血嬰…何時完成?” 蕭凝霜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眼中燃燒的已不僅僅是仇恨,更有一種面對滅世危機、必須將其扼殺的決絕!
“下一次‘融血’儀式,就在七日之後。” 灰梟的回答斬釘截鐵,“地點,京城西郊,皇家禁苑——‘寒露台’!那裏是前朝遺留的極陰之地,也是他完成魔功最後一步、同時嚐試引動‘靈鑰’溝通封印的最佳場所!”
七日!寒露台!皇家禁苑!
時間緊迫!地點凶險!
“端王身邊,除了崔成和血蓮餘孽,還有他秘密培養、修煉了部分‘毒蛇’邪功的‘影衛’。這些影衛悍不畏死,精通合擊之術,實力不在寒梅之下。更重要的是…” 灰梟的語氣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寒露台本身,被他布置了以‘靈鑰’爲核心的邪陣,一旦啓動,不僅能增幅他的魔功,更能形成領域,壓制非‘毒蛇’一脈的力量,尤其是…寒魄之力!”
蕭凝霜的心沉了下去。地利、人和,皆在敵手!而她的寒魄之力,竟會被對方陣法壓制?
“所以,你需要這個。” 灰梟抬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非金非玉、形似一枚巨大雪花結晶的令牌。令牌通體冰藍,散發着與萬年冰魄蓮心同源、卻更加內斂深沉的寒意。令牌中心,刻着一個極其古老、仿佛蘊含着冰封法則的符文。
“‘玄冰鑑’。” 灰梟將令牌遞向蕭凝霜,“守冰人傳承信物之一。持此鑑,可無視寒露台邪陣對寒魄本源的壓制,更能引動一絲冰魄蓮心的本源之力,關鍵時刻或可護你心神,抵御‘毒蛇’邪力的侵蝕。同時,它也是你進入寒露台外圍一處隱秘‘冰眼’的鑰匙,那裏是唯一不受邪陣完全覆蓋的薄弱點。”
蕭凝霜看着那枚冰藍色的令牌,感受着其中蘊含的浩瀚而親切的冰魄之力。她沒有立刻去接。
“代價是什麼?” 她直視灰梟的灰色眼眸,“血刃樓,或者說‘守冰人’,如此助我,所求爲何?僅僅是爲了阻止災禍?”
灰梟沉默了片刻,冰窟內只剩下萬年寒氣流動的細微聲響。
“我們需要你活着。” 灰梟的聲音低沉而清晰,“需要你奪回‘寒魄靈鑰’,或者至少毀掉它!需要你盡可能重創端王,延緩甚至破壞他的‘九轉血嬰’儀式!這是守冰人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對你復仇最直接的助力。”
他頓了頓,灰色眼眸中似乎有極淡的波動:“至於更深的原因…待你活着從寒露台回來,若你還想知道,我會告訴你關於‘灰梟’…以及你哥哥蕭雲瀾…最後的一些事情。”
哥哥!蕭雲瀾!
灰梟知道哥哥的事?!蕭凝霜的心髒猛地一抽!灰梟的話如同驚雷,在她心中炸開!哥哥最後的事情?難道…哥哥的死,還有什麼隱情?!
“你知道我哥哥什麼?!” 蕭凝霜的聲音陡然拔高,寒魄之力失控般洶涌,冰室溫度驟降!
“現在知道,只會亂你心神,讓你在寒露台死得更快。” 灰梟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想要答案?活着回來。用端王的血,或者他的失敗,來換取這個真相!”
他將“玄冰鑑”往前一送,令牌懸浮在蕭凝霜面前,散發着幽幽藍光,如同一個冰冷的選擇。
蕭凝霜死死盯着灰梟,又看向那枚懸浮的令牌。哥哥的遺謎如同最鋒利的鉤子,撕扯着她的心。而端王,那個身負雙重血仇、更欲釋放滅世災禍的惡魔,就在七日後,在寒露台!
沒有退路。唯有向前。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那枚冰冷的“玄冰鑑”!令牌入手瞬間,一股浩瀚精純的冰魄本源之力涌入體內,與她自身的寒魄之力水乳交融,仿佛失散多年的同源重聚,讓她精神爲之一振,對力量的掌控感瞬間提升!
“七日後,寒露台。” 蕭凝霜的聲音冰冷而堅定,如同淬火的寒鐵,再不見絲毫迷茫與動搖,“端王的命,我要定了!‘寒魄靈鑰’,我會親手毀掉!至於你想說的…” 她抬起冰藍色的眼眸,直視灰梟,“等我提着端王的頭回來,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
她不再看灰梟,轉身大步走向冰壁出口。玄冰鑑在她掌心微微發光,與體內的寒魄之力共鳴,仿佛爲她披上了一層無形的冰魄戰甲。
看着蕭凝霜決絕離去的背影,灰梟站在原地,金屬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最終化爲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消散在冰窟永恒的寒氣之中。
冰窟之外,夜色更濃。蕭凝霜的身影融入黑暗,朝着北方,朝着那座即將被血與火籠罩的帝王之城,疾馳而去。她手中的玄冰鑑,散發着幽幽寒光,如同暗夜中指引復仇與救贖的冰冷星辰。七日之期,血染寒露!最終的決戰,已在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