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錢福和張嬤嬤這兩個大蛀蟲連根拔起,送交官府,靖王府內再無人敢陽奉陰違。
蘇慕煙的院子,終於不再是冷宮。
新換上的窗紙明晃晃的,院裏的雜草被拔得一幹二淨,連石縫裏都瞧不見半點綠。
但蘇慕煙心裏清楚,這種靠恐懼立起來的威信,一捅就破。
她需要的,是一把真正屬於自己的,忠誠的刀。
她的目光,落在院角一個正在費力清掃落葉的瘦小身影上。
那丫鬟名叫小桃,性子內向,平日裏誰都能踩上一腳。
蘇慕煙注意到她,並非因她怯懦,而是她那雙與性子截然相反的,過分清亮的眼睛。
就在這時,兩個負責采買的婆子端着空籃子經過,其中一個胖婆子眼皮一翻,故意伸腳,將小桃剛掃成一堆的落葉踢得漫天飛舞。
“哎喲,沒長眼的東西,擋着老娘的路了!”
小桃嚇得一哆嗦,手裏的掃帚差點脫手,連忙低頭道歉:“對、對不起……”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我看你是皮癢了!”
另一個尖嘴猴腮的婆子罵着,伸手就要去擰小桃的耳朵。
滿院子下人,都抱着膀子看好戲。
“王府的規矩,何時輪到你們來定了?”
蘇慕煙放下手裏的賬冊,聲音不輕不重,卻讓那兩個婆子渾身一僵。
她們回頭看到蘇慕煙,臉上的囂張瞬間凝固,化爲驚恐,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王妃饒命!奴婢們再也不敢了!”
“是不敢欺負小桃,還是不敢再被我抓到?”蘇慕煙走到她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
兩個婆子抖如篩糠,說不出話來。
“自己掌嘴,”蘇慕煙語氣平淡,“打到我滿意爲止。”
此話一出,院裏看戲的下人全都白了臉,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
啪!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兩個婆子不敢怠慢,哭着往自己臉上招呼。
蘇慕煙看都懶得再看她們一眼,只對小桃招了招手。
小桃受寵若驚,又有些害怕,低着頭,小步挪了過來。
“抬起頭來。”
小桃猶豫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一張清秀但蒼白的小臉,長期營養不良,顯得有些蠟黃,唯獨那雙眼睛,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從今兒起,你到我房裏來伺候。”
蘇慕煙丟下這句話,轉身回了屋。
小桃愣在原地,腦子嗡嗡作響,直到那兩個婆子哭着求饒的聲音把她喚回神,她才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接連幾天,蘇慕煙都在有意無意地考察小桃。
她發現這丫頭雖膽小,但心思極爲細膩,記憶力更是驚人。
王府藥房那些積了灰的典籍,她竟能說出哪一本在哪一排,甚至某一頁的大致內容。
這日,蘇慕煙指着一株曬幹的草藥,隨口問道:“小桃,此爲何物?”
“回王妃,這是斷腸草,有劇毒。”小桃小聲回答。
“哦?我瞧着倒像是療傷用的金瘡草。”蘇慕煙拿起那株草藥,作勢要放到鼻下聞。
小桃的臉瞬間沒了血色,嘴唇哆嗦着,腦子裏天人交戰。
一邊是王妃的金口玉言,另一邊是她從小熟記於心的藥理。
違逆王妃,會不會落得和張嬤嬤一樣的下場?
可若是王妃真誤食了……
最終,她心一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都在發顫,卻異常清晰。
“王妃恕罪!此物確是斷腸草!它與金瘡草葉片邊緣的鋸齒不同,誤食……會出人命的!”
蘇慕煙看着跪在地上,身體抖得厲害,眼中卻滿是堅持的丫頭,終於笑了。
她要的,不是唯唯諾諾的應聲蟲,而是有真才實學,敢說真話的左膀右臂。
“起來吧。”
她親自扶起小桃,“以後,王府藥房就交給你全權打理。”
她不僅給了小桃一個獨立的小院,還撥了兩個粗使丫頭供她差遣,月錢等同於府裏的管事。
這番知遇之恩,讓小桃徹底對她死心塌地。
文有了,還缺個武的。
蘇慕煙的目標,是馬廄裏那個沉默寡言的護衛,阿力。
他是當初被錢福收買,卻被她一招卸掉胳膊的那個護衛的同鄉。
因不願同流合污,得罪了錢福,被發配到馬廄幹最髒最累的活。
蘇慕煙派人暗中觀察了他幾天,發現此人身手不凡,對各類兵器,有種近乎癡迷的熟悉。
他每日將那些淘汰的生鏽兵器擦拭得鋥亮,眼神專注得像在對待稀世珍寶。
這是一個被灰塵埋沒的人才。
蘇慕煙沒有親自出面。
她讓小桃送去了一瓶上好的金瘡藥和幾樣精致小菜。
小桃只留下了一句話。
“王妃說,寶劍蒙塵,終有再露鋒芒之日。”
正在馬廄裏,忍着惡臭埋頭刷馬的阿力,動作猛地一頓。
他緩緩抬起頭,看着食盒裏那瓶他一個月工錢都買不起的傷藥,又望向蘇慕煙院落的方向,那雙沉寂了太久的眸子裏,第一次燃起了一簇火苗。
小桃,精通藥理,有過目不忘之能,可爲耳目。
阿力,武藝高強,精通兵戈,可爲刀劍。
一個簡陋卻高效的班底,在靖王府這個權力的旋渦中,悄然成型。
他們都曾是被人踩在腳底的塵埃,卻被蘇慕煙一一拾起,擦拭幹淨,賦予了新生。
這份恩情,值得用命來報。
夜深。
靖王府,書房。
蕭絕的親衛如鬼魅般出現,將蘇慕煙這幾日的動向,一字不差地匯報了一遍。
“提拔了一個懂藥理的丫頭,拉攏了一個馬廄的護衛?”
蕭絕捏着茶杯,手指輕輕摩挲着杯壁,眼底一片深沉。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人事變動,在他聽來,卻像是一步步精妙的落子。
這個女人,死過一次之後,不僅學會了自保,更開始不動聲色地,在這王府裏安插自己的羽翼。
他抬起眼,目光穿過沉沉夜色,望向蘇慕煙寢院那一點孤零零的燈火。
本王的王妃,不好好在後院繡花,竟學起男人收攏人心了,倒是有趣。
她正在悄然積蓄力量。
這把磨得越來越快的劍,最終想刺向誰?
是她的仇家林丞相?
還是……想用來試試本王的深淺?
蕭絕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響。
他發現,自己竟有些期待了。
他倒想看看,這個女人,究竟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