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護衛着林荒和它們的獵物,警惕地繞開了那群人類,返回了洞穴。但這次相遇,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林荒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
那些人類的話語、裝備、以及看向他時那種混合着震驚、好奇、甚至一絲恐懼的眼神,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
他知道,他終究和狼兄狼姐們是不同的。那個屬於人類的世界,盡管充滿了未知和可能的危險,甚至有着肮髒的背叛,但那裏或許也存在着關於他身世的答案。
幾天後,那位白發老者,也就是蒼輝學院的院長,帶着兩個傷勢較重的學員,再次出現在狼穴領地邊緣。他沒有攜帶武器,手裏捧着幾株看起來靈氣盎然的草藥,表示並無惡意,只是想交換一些食物和清水,並懇求能再見林荒一面。
狼爸允許了。它站在高處,冰冷的目光注視着下方的會面。
院長看着眼前這個幾乎與狼群無異,卻又分明是人類的孩子,心情復雜。他嚐試着與林荒交談,詢問他的名字,如何在這裏生活。
林荒的回答很簡潔,只說自己叫林荒,是狼爸狼媽養大的。關於系統,關於聽到的對話,他只字未提。
院長沒有追問,只是溫和地向他介紹外面的世界——東津城,蒼輝學院,人類的社會結構,以及那套從煉體開始直至成神的武者體系。他告訴林荒,以他的天賦和基礎,如果進行系統的修煉,未來不可限量。他同時也坦誠了世界的危險,人類的紛爭,但沒有強迫,只是發出了一個邀請。
林荒沉默地聽着,內心進行着激烈的鬥爭。他對人類世界有渴望,也有怨恨和不信任。但他知道,院長說的是對的。他不可能永遠待在荒林。狼爸狼媽和兄姐們再好,他也需要去面對自己的來歷。
晚上,他找到狼爸。狼爸巨大的金色瞳孔在月光下如同兩盞明燈,靜靜地注視着他。
林荒仰着頭,用磕磕絆絆、混合了狼族低吼和人類語言的表達方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去人類世界看看,想去學習,想變得更強,也想……弄清楚自己是誰。
狼爸沉默了許久。荒林是危險的,但人類世界又何嚐不是?它低垂下巨大的頭顱,冰涼的鼻尖輕輕碰了碰林荒的額頭,發出一聲悠長而復雜的低嚎。那嚎聲裏,有擔憂,有不舍,但最終,是一種深沉的理解和支持。
狼爸沉默了許久。荒林危險,人心叵測。它最終低下巨大的頭顱,冰涼的鼻尖輕觸林荒額頭,發出一聲悠長復雜的低嚎。那裏面有關切、有不舍,但最終是深沉的理解與支持。
就在這時,狼爸似乎想起了什麼。它用頭輕輕拱了拱林荒,示意他跟它走。它沒有走向洞穴外的狼群,而是轉身,向着主山下一處洞口走去,這裏林荒從未來過,從前只以爲是某個狼叔的巢穴。
那條通道幽深,走了片刻,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巨大的、幹燥的附屬洞窟。然而洞窟內的景象,讓林荒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裏沒有獸皮和枯草,而是堆積如山的……人類物品!
角落裏,各式各樣鏽跡斑斑或依舊寒光閃閃的武器鎧甲堆疊在一起,長矛、戰刀、盾牌、甚至還有殘破的符文弩箭,如同一個沉默的戰場遺跡。旁邊散落着許多顏色各異的晶石,有的赤紅如火焰,有的湛藍如寒冰,有的閃爍着雷電的光芒,大多蒙着灰塵,卻依然能感受到內部蘊含的不凡能量波動。幾摞用不知名獸皮或特殊紙張制成的書籍隨意擺放着,有些封面已經破損,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譜。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壁下一小堆樣式各異的金屬手環,它們看起來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狼爸低吼一聲,用爪子撥弄了一下那堆手環和旁邊的書籍晶石,又看向林荒。那眼神似乎在說:這些,或許對你有用。
林荒立刻明白了。這是雪月天狼族漫長歲月中,從那些闖入領地、最終葬身荒林的人類冒險者身上收集來的“戰利品”。狼族或許不明白這些東西對人類的具體價值,但能感受到其中的能量波動,便收集了起來。而此刻,狼爸將這一切向他敞開。
他壓下心中的震撼,撿起幾塊晶石、兩枚圓環和兩本書籍,快步走出洞穴,找到了正在外面等待的院長。
當院長看到林荒手中的東西時,臉上的疤痕都因極度震驚而抽動了一下,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火系、冰系、雷系的荒技傳承水晶!還有……《磐石鍛體訣》、《基礎煉氣導引》?!這都是外界各大家族和學院嚴格管控的修煉法門和荒技!還有這些……”他的目光掃過林荒身後那巨大的洞窟入口,雖然看不清全貌,但那堆積的人類造物輪廓已然讓他心驚不已。“孩子,你們……我是說,狼群竟然收集了這麼多?”
林荒點了點頭。院長強壓下激動,聲音依舊帶着顫抖:“快,孩子,看看那些手環,如果我沒猜錯,那很可能是儲物手環!用你的精神力,對,就是你的意念,集中注意力去感知它,嚐試打開它!”
林荒依言拿起一枚暗銀色的手環,集中精神。起初毫無反應,但很快,他感覺到一絲微弱的阻礙,他努力將精神力凝聚起來,猛地一沖!
“嗡……”仿佛一層薄膜被捅破,他的“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約莫一個小房間大小的奇異空間,裏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東西:幾套衣物、一些幹糧、幾塊發光的石頭、一些堆在一起的卡片、甚至還有幾本書籍和一堆雜物。
“成功了!”院長驚喜道,“快,把這些水晶、書籍,還有那些你覺得可能有用的東西,全都收進去!儲物手環內部空間是停滯的,東西放進去什麼樣拿出來還是什麼樣,這些功法典籍和傳承水晶太過珍貴,絕不能輕易示人!”
林荒心中同樣激動。他跑回洞窟,開始快速地將那些顏色各異的傳承水晶、所有的書籍、以及一些看起來完好的武器鎧甲(院長指出其中幾件似乎蘊含特殊能量)分批收入手環中。那堆手環,他也一一檢查,發現只有十三枚是能用的儲物手環,內部空間大小不一。他將其中兩枚裝滿的儲物手環小心地戴在手腕上,用衣袖遮好。最後一枚空間最大的,他只將一小部分最重要的東西和幾件合身的衣物放入,準備日常使用。
做完這一切,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巨大的“寶庫”,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跟着狼爸走出了洞窟。這些東西是狼族給他的饋贈,更是他未來道路上的重要依仗。
離別的那一刻終於到來。
狼媽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林荒的臉頰和頭發,喉嚨裏發出哀傷而不舍的嗚咽聲,仿佛要將他的氣味牢牢記住。她叼來一大堆平時林荒最愛吃的肉幹和果子,堆在他面前。
九只狼兄狼姐圍着他,不停地用頭蹭他,用舌頭舔他,發出低低的、帶着哭腔的哼唧聲。小老大將一枚自己換下來的、最鋒利的乳牙放在林荒手心,用腦袋頂了頂他,示意他要變得更強。機靈的六姐銜來一張柔軟的、不知名獸皮做的披風,笨拙地給他系上。
灰牙叔走過來,獨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粗糙的舌頭重重舔了一下他的手掌,然後默默走到一邊。
整個雪月天狼族群都來了,靜靜地站在周圍,無聲地爲他們這個特殊的孩子送行。
林荒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而出。他用力地擁抱狼媽溫暖的脖頸,挨個撫摸每一個兄姐的腦袋,哽咽着說不出話。十二年來的點點滴滴,無數的溫暖、庇護、玩鬧、教導……瞬間涌上心頭,化作滾燙的淚水。
狼爸最後走過來,低下頭。林荒緊緊抱住它巨大的頭顱,將臉埋進它銀白色冰冷柔軟的毛發裏,肩膀劇烈地顫抖着。
狼爸伸出舌頭,最後一次,溫柔地舔去他臉上的淚水。然後,它發出一聲低沉而威嚴的嚎叫,響徹山林,緊隨其後一聲聲狼嚎聲響起,綿延萬裏之遠。仿佛在宣告,也仿佛在告別。
它用頭輕輕將林荒推向院長的方向。
林荒一步三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看着那巨大的洞穴,看着站在洞口如同銀色山巒般的狼爸狼媽,看着那些不停刨着地面、發出悲傷嗚咽的兄姐,看着沉默的狼群……
最終,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轉過身,不再回頭,走向了等待他的院長。
院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遞給他一件人類的衣服。“孩子,走吧。”
林荒換上衣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膚,感覺陌生而別扭。他赤腳走在院長身邊,最後一次感受着腳下荒林土地的堅實。
當他終於走出茂密的森林,刺眼的陽光灑滿全身。前方,是一條簡陋的、通往人類世界的土路。路的盡頭,是他完全未知的未來。
他停下了腳步,最後一次回頭,望向那片生活了十二年、庇護了他十二年的浩瀚荒林。然後,他握緊了懷中那枚冰冷的狼牙,邁出了走向人類世界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