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後,碗筷剛收拾妥當,何薇安便主動召集家人來到了田邊。昨日共同勞作的融洽氛圍尚在,她決定趁熱打鐵,將心中醞釀已久的耕作改良計劃付諸實踐。
她撿起一根光滑的樹枝,在鬆軟的泥地上清晰利落地畫出了一排排整齊的方格圖示。“爹,娘,你們看,”她聲音平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認真,“以往我們播種,東一撮西一把,看似種了不少,實則地力浪費,陽光也照不均勻。若是像這樣,按固定的行距和株距來種,每一株苗都能得到足夠的陽光、水分和地力,長得會更壯實,收成自然更好。”
何父蹲下身,皺着眉盯着地上的圖示,粗糙的手指在那些方格上比劃了一下,習慣性地搖頭:“種地嘛,撒下去能活就行,搞這麼麻煩做啥?祖祖輩輩都是那麼種的,不也過來了?”
“以前是以前,”何薇安耐心解釋,“現在我們有了更穩定的水源,就能更精細地照料。這就好比……”她目光掃過剛走過來的慕容熙,心中一動,“好比排兵布陣,兵力太分散,形不成拳頭;擠作一團,又互相掣肘。唯有間距得當,各司其位,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慕容熙恰好聽到此言,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他走到何父身旁,看着地上的圖示,順着何薇安的話說道:“何姑娘此言在理。疏密有度,方能成勢。過於稀疏,是浪費了這好不容易開墾出來的土地;過於密集,則苗與苗爭搶養分,最終都長不好。此間分寸,確實關鍵。”他語調平穩,帶着一種基於常理邏輯的分析力量。
何父看看女兒,又看看慕容熙,雖然對“排兵布陣”的說法感到有些新奇,但道理似乎是通的。他沉默了片刻,終於緩緩點了點頭:“那就……試試看吧。”
說幹就幹。何薇安立刻進行分工:何父力氣大,負責用鋤頭按照畫好的行距開溝;何母心細,負責在合適的株距點上放入種子;何小弟則跟在母親身後,用小手輕輕覆上細土;何薇安自己則拿着樹枝,不斷測量、校正,確保每一處都符合要求。
“娘,這顆埋深了,要再淺一點。”
“小弟,土不要壓太實,輕輕蓋住就好。”
起初,大家動作都有些生疏遲緩,但在何薇安的不斷指導和示範下,漸漸熟練起來。然而,新的問題很快出現。爲了給這塊試驗田澆水,需要頻繁往返於泉眼和田地之間,何父何母年紀漸長,幾趟下來便有些氣喘。
慕容熙一直在一旁靜靜觀察,目光掠過坡上坡下的地勢。忽然,他拿起一根較長的木棍,在田邊與坡下泉眼之間的地面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何叔,何姑娘,”他開口道,“若沿着這個走向,挖一條淺淺的溝渠,借助地勢高低,讓泉水自行流淌下來,浸潤這片田地,是否可省去許多肩挑手提的力氣?”
何薇安順着他劃出的線路看去,眼睛頓時一亮。這提議簡單卻有效,正是利用了最簡單的重力原理!她立刻贊同:“這個法子好!我們這就動手!”
她率先拿起鐵鍬,沿着慕容熙劃出的線開始挖掘。何父見狀,也扛着鋤頭加入進來。何母和何小弟則負責將挖出的泥土運走。一家人齊心協力,一條小小的引水渠很快初具雛形。當清澈的泉水順着新挖的淺溝,汩汩地、自然而然地流淌到田邊時,何小弟興奮地拍手跳了起來,何父何母臉上也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效率果然大大提升。
接下來的幾日,何薇安嚴格按照系統提示的要點,帶領家人定時除草,根據土壤溼度和天氣情況控制澆水量,並細心記錄着秧苗的變化。難免有路過的村民看到他們“奇怪”的種法,私下議論:“瞧何家折騰的,苗距那麼窄,能長出個啥?”“瞎費力氣,等着看笑話吧……”何小弟聽到這些閒言碎語,委屈地癟了嘴,低下頭。
何薇安卻不爲所動,只平靜地對家人說:“不用管別人怎麼說,我們種好自己的地就行。”
五日後,效果顯現了。何家這片按照新方法耕種的試驗田裏,秧苗株株挺拔,綠意盎然,葉片肥厚舒展,顏色是健康的深翠色,整齊劃一得像列隊的士兵。而旁邊按照傳統方法種植的田地,秧苗則顯得稀疏不少,顏色也偏黃弱。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幾位原本持懷疑態度的村婦再次路過,忍不住停下腳步,圍在田邊指指點點,臉上滿是驚奇:“哎喲,何家嫂子,你們這苗是咋種的?咋長得這麼齊整,這麼精神?”
何母有些自豪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女兒。何薇安走上前,語氣依舊平和,卻帶着篤定:“嬸子們說笑了,沒什麼秘訣,就是多用些心,地就不會虧待人。”
慕容熙站在不遠處的田埂上,望着那片在陽光下生機勃勃的綠色,目光深邃。他悄然從懷中取出那本冊子,翻到新的一頁,筆尖蘸墨,添上一行小字:“三月廿二,改良耕作第五日,苗勢旺盛遠超鄰田,光照、水肥利用率皆顯提升,此法確有奇效。”
暮色漸起,一天的勞作暫歇。
何薇安蹲在田埂邊,指尖輕柔地拂過一株株嫩綠的秧苗,感受着那蓬勃的生命力,臉上浮現出欣慰而期待的笑意。
慕容熙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目光從那些長勢喜人的作物,緩緩移向蹲在田埂邊的那個纖細卻堅韌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何父扛着鋤頭,正在檢查那條新挖的引水渠,看着清澈的泉水順暢流淌,不由得點了點頭,對新方法的最後一絲疑慮也消散了。
何母提着空了的籃子,準備回家張羅晚飯。
何小豆則在田邊歡快地追逐着一只翩躚的菜粉蝶,小小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一家五口都還停留在田間,沐浴在金色的餘暉裏,雖然勞作暫歇,卻無人離開。空氣中彌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新苗的清新氣息,安寧而充滿希望,仿佛預示着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