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時間在隔離間內仿佛被拉長、凝固。

範渝鋒屏住呼吸,空間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將冰塊以及其中少女的每一絲最細微的變化,都清晰地反饋到他的腦海。

晶體內的藍色光流越轉越快,如同被喚醒的星河,散發出越來越強的生命波動。冰塊本身似乎也變得不再那麼“絕對”,一種內在的活力正試圖沖破那幽藍色的禁錮。

終於——

那雙覆蓋着晶瑩冰霜的、長長的銀色睫毛,再次顫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帶着某種亙古沉睡後的沉重與迷茫,掀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之下,是如同最純淨極地冰魄般的冰藍色。

那顏色純粹得令人心悸,不摻雜一絲雜質,仿佛蘊藏着萬載寒冰的秘密與星河的倒影。初睜的眼眸中,沒有焦距,只有一片朦朧的霧氣,如同初生嬰孩,又像是迷失在時間長河中的旅人。

範渝鋒握緊了手中的槍,肌肉緊繃,精神高度集中,隨時準備應對任何可能的突發情況。是友善的交流,還是瞬間爆發的攻擊?他無法預料。

少女的眼眸緩緩轉動,那層朦朧的霧氣逐漸散去,顯露出其下清澈卻深邃的冰藍。她的目光似乎越過了近在咫尺的範渝鋒,先是帶着一絲困惑,掃過隔離間冰冷的金屬牆壁、頂部的照明燈、以及那些她無法理解的儀器設備。

她的眼神裏,充滿了陌生與疏離,仿佛一個來自遙遠時代的靈魂,突然被拋入了完全陌生的未來。

然後,她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全神戒備的範渝鋒身上。

四目相對。

一瞬間,範渝鋒感到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壓力籠罩下來。那不是殺氣,而是一種源自生命層次、源自古老歲月的威儀,如同凡人直面冰雪雕琢的神像。

少女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似乎沒想到第一個見到的,會是這樣一個……氣息與她感知中的“同源”既相似又不同的存在。

她微微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喉嚨裏只發出了一絲極其微弱、帶着冰晶摩擦般質感的氣音。長時間的冰封,讓她的聲帶還未完全恢復功能。

她嚐試動了動手指,更加明顯一些。覆蓋在她手臂上的冰層,發出細微的“咔嚓”聲,出現了一絲絲裂紋。

範渝鋒沒有放鬆警惕,但也沒有做出任何刺激性的動作。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等待着。手中的槍口微微下垂,但手指依舊搭在扳機護圈上。

少女似乎適應了一下身體的感覺,冰藍色的眼眸再次聚焦在範渝鋒身上。那眼神中的威儀稍減,探究的意味更濃。她再次嚐試發聲,這一次,幾個破碎卻異常清晰、帶着古老韻律的音節,如同冰珠落玉盤,艱澀地流淌出來:

“Kari…ma…sela…?”(汝……是……守護者……?)

語言完全陌生,絕非地球上任何已知語種!但那語調中蘊含的意念,卻奇異地與之前晶體傳遞的信息產生了共鳴,讓範渝鋒瞬間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她在問,他是不是“守護者”!

範渝鋒心中震動,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用的是漢語:“你是誰?這裏是什麼地方?你和這場冰雪末世有什麼關系?”

少女聽着他完全陌生的語言,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茫然,但很快,那茫然被一種奇異的光彩取代。她似乎並不依靠聽覺來理解語言,而是直接捕捉話語中蘊含的精神意念。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組織語言,或者說,在調整自身的精神頻率,以適應這種溝通方式。過了一會兒,她再次開口,這一次,發出的音節雖然依舊古怪,但其中蘊含的精神意念,卻奇異地被範渝鋒所理解,形成了一種跨越語言的“心念交流”:

“吾乃…艾莎瑞爾…冰裔…最後的…祈並者…”(I am Aethrael... the Iceborn... the last Supplicant...)

她的聲音透過冰層傳來,帶着虛弱,卻有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莊嚴。

“此地…非吾…沉眠之所…時空…錯位…”(This place... is not my slumber realm... Space-time... is displaced...)

“大寂滅…寒潮…已然…降臨?”(The Great Stillness...the Frost Tide... has it... descended?)

當她問到“大寂滅寒潮”時,那雙冰藍色的眼眸緊緊盯着範渝鋒,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與…確認。

範渝鋒瞳孔微縮。大寂滅寒潮?這就是她對這場全球冰封末世的稱呼?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追問,意念通過話語傳遞過去:“是你引發了這場災難?”

艾莎瑞爾(Aethrael)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像是悲傷,又像是無奈,她微微搖頭,虛弱的意念傳來:

“非是…引發…是…預警…亦是…最後的…壁壘…”

(Not caused...but foretold... and the final... bulwark...)

“吾之沉眠…便是…鑰匙…亦是…囚籠…”

(My slumber...is the key... and also... the prison...)

鑰匙?囚籠?

範渝鋒眉頭緊鎖,信息量巨大,且充滿了謎團。這個自稱艾莎瑞爾的冰裔少女,似乎並非末世的元凶,反而更像是……與之對抗的某種關鍵角色?她的沉眠,既是啓動某種機制的“鑰匙”,也是封鎖某種存在的“囚籠”?

他還想再問,卻見艾莎瑞爾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疲憊之色,剛剛蘇醒的她,顯然還極度虛弱。她冰藍色的眼眸光澤黯淡了一些,傳遞過來的意念也變得更加斷續:

“守護者…汝身具…虛空…之痕…與寒核…共鳴…”

(Guardian...you bear the mark of the Void... resonating with the Frost Core...)

“吾需…時間…恢復…冰雪之核…亦需…溫養…”

(I need...time... to recover... The Frost Core... also needs... nurturing...)

“危機…並未…遠離…警惕…”

(Danger...has not... passed... Be vigilant...)

說完這些,她似乎耗盡了力氣,緩緩閉上了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身上的生命波動再次變得微弱下去,重新進入了某種恢復性的沉眠狀態。只是這一次,不再是那種被絕對冰封的死寂,而是帶着生機的休憩。

隔離間內,只剩下冰塊散發出的寒意,以及晶體內部緩緩流轉的藍色光流。

範渝鋒緩緩放下了舉着槍的手,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第一次接觸,結束了。

沒有想象中的戰鬥,也沒有立刻解開的謎團,反而帶來了更多、更深的疑問。

艾莎瑞爾,冰裔,最後的祈禱者。

大寂滅寒潮,預警,最後的壁壘。

鑰匙與囚籠。

虛空之痕(是指他的空間異能?)與寒核共鳴。

一個個陌生的詞匯和信息,沖擊着他的認知。

但他至少確認了幾點:

1. 這個少女擁有極高的智慧和溝通意願,目前看來並非敵人。

2. 她與這場末世有直接關聯,但立場似乎並非毀滅。

3. 她極度虛弱,需要時間和能量恢復。

4. 她認可了他“守護者”的身份,似乎與他的空間異能有關。

範渝鋒看着重新陷入沉睡的艾莎瑞爾,眼神復雜。

他原本只是想打造一個安全的孤島,苟過末世。

但現在,孤島的中心,卻蘇醒了一個可能關乎整個世界命運的存在。

他的末世求生之路,從這一刻起,徹底偏離了前世的軌跡,駛向了一片未知的、波瀾壯闊卻又危機四伏的迷霧之海。

他走到控制台前,看着外面依舊被冰雪覆蓋的世界。

“冰裔……艾莎瑞爾……”

他低聲重復着這個名字。

“大寂滅寒潮……最後的壁壘……”

他知道,從這雙冰藍色眼眸睜開的那一刻起,他再也無法獨善其身了。

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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