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內,春光明媚。沐晚正指揮着青竹和另一個新分來的小丫鬟半夏,將幾盆新得的晚香玉擺放在院子的東南角。
“對,就放那兒,曬曬太陽,通通風。”沐晚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兩個小丫頭忙碌,心情頗好。自從柳姨娘倒台,她這王妃的日子總算有了點樣子,雖不說奢華,但清淨自在,無人敢惹。
青竹如今是沐晚的頭號心腹,一邊擺弄花盆,一邊嘰嘰喳喳:“王妃,您這擺弄花草的本事真厲害!自從您把這些花啊石頭啊挪了位置,咱們聽雨軒感覺亮堂多了,連晚上睡覺都特別香!”
沐晚但笑不語。哪裏是花草的功勞,不過是她將那“聚氣納財陣”稍作改良,化去了殘留的陰煞之氣,使得庭院氣場和諧,人居其中自然舒泰罷了。
這時,福安公公帶着兩個小太監,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
“奴才給王妃娘娘請安。”
“福公公不必多禮,可是王爺有事?”沐晚示意青竹看茶。
福安接過茶,卻沒喝,恭敬道:“回王妃,三日後,宮中設宴,爲太後娘娘六十聖壽預熱。陛下特意下旨,命各位王爺攜家眷入宮同樂。王爺吩咐了,請王妃早作準備,屆時一同入宮。”
宮宴?沐晚挑眉。這可是個是非之地。她這個“笑面煞星”的名聲估計還沒傳到宮裏去,但靖王妃這個身份,本身就足夠吸引火力了。尤其是,她這位王爺,還是個備受“關注”的病秧子。
“知道了,有勞公公。”沐晚面色平靜地應下。
福安見她並無怯意,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興致,心裏暗自稱奇,又道:“王爺還讓奴才給王妃送來了幾套宮裝和頭面,請王妃過目。”說着,讓小太監呈上幾個精美的錦盒。
打開一看,裏面是幾套做工極其精致的宮裝,料子是頂級的雲錦和緙絲,顏色或淡雅或華貴,搭配的首飾也是珠翠環繞,寶光瑩瑩,顯然價值不菲。
“王爺說了,王妃初次入宮,儀容不可輕忽,這些都是按王妃的品級準備的。”福安解釋道。
沐晚隨手拿起一支赤金點翠步搖,沉甸甸的,工藝繁復,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她笑了笑,將步搖放回錦盒:“王爺費心了。請回稟王爺,沐晚會準時準備,絕不失禮。”
“是,奴才告退。”福安躬身退下。
人一走,青竹和半夏就圍了上來,看着那些華美的衣飾,眼睛發亮。
“王妃!這衣服真好看!這步搖真漂亮!”半夏年紀小,忍不住驚嘆。
青竹則有些擔憂:“王妃,宮裏規矩大,人心也復雜,您…”她可是聽說過不少宮闈傾軋的故事。
沐晚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輕鬆:“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了,”她拿起那支步搖,在指尖轉了轉,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咱們王爺送我這麼‘貴重’的行頭,總不能是讓我去宮裏當擺設的吧?總得…物盡其用才是。”
她可不信趙澈只是單純讓她去參加個宴會。這男人,每一步都有深意。
涵虛閣內。
趙澈依舊是一副病弱的模樣,靠在榻上聽福安回報。
“王妃收下了?可有說什麼?”他聲音低沉,帶着慣有的沙啞。
“回王爺,王妃收下了,只說會準時準備,絕不失禮。”福安頓了頓,補充道,“老奴瞧着,王妃娘娘氣度沉穩,似乎…對入宮並無畏懼,反倒有些…興致。”
趙澈指尖輕輕敲着榻沿,眸色深沉:“她自然不怕。連‘鬼’都敢抓,還會怕活人麼?”
他頓了頓,問道:“那邊…有什麼動靜?”
福安壓低聲音:“回王爺,錦瑟院出事前後,國師府的人與二皇子府上往來密切。這次宮宴,國師也會出席。”
趙澈眼中閃過一絲冷芒:“知道了。下去吧。”
福安退下後,趙澈緩緩坐直身體,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那挺直的脊梁和銳利的眼神,與“病弱”二字毫不相幹。
“國師…二皇兄…”他低聲自語,“你們又想玩什麼把戲?這次,把主意打到本王…和新王妃頭上了麼?”
他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信箋,提筆蘸墨,落筆卻並非書信,而是一道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藏玄機的符籙圖案——這是他根據影衛描述的、沐晚在聽雨軒布置的陣法,反向推導出來的。雖然不得精髓,但已覺奧妙無窮。
“沐晚…”他看着那圖案,眼神復雜,“希望這次宮宴,你這把‘刀’,依舊鋒利。可別讓本王…失望才好。”
他很好奇,當他那看似柔弱實則深藏不露的王妃,對上宮裏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魑魅魍魎,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三日後,皇宮,乾元殿。
燈火通明,絲竹悅耳。帝後高坐上位,百官攜眷分列兩旁,觥籌交錯,一派歌舞升平。
沐晚穿着趙澈送來的那套湖水綠雲錦宮裝,裙裾曳地,腰束錦帶,顯得身姿窈窕。發髻上簪着那支赤金點翠步搖,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流光溢彩。她妝容得體,面容沉靜,跟在坐着輪椅、被侍衛推着的趙澈身邊,一步步走入大殿。
瞬間,無數道目光聚焦而來。
有好奇,有審視,有驚豔,也有…毫不掩飾的輕蔑與惡意。
沐晚能清晰地感覺到,幾道尤其不善的視線,來自斜對面——那是二皇子趙銘和他的王妃周氏,以及坐在他們不遠處、一位穿着深紫色道袍,面容陰鷙,手持拂塵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那位權傾朝野的國師,玄誠子了。
趙澈在輪椅上微微側首,低咳了兩聲,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怕嗎?”
沐晚目不斜視,嘴角維持着恰到好處的淺笑,同樣低語:“王爺覺得呢?”
趙澈低低一笑,聲音帶着氣音,卻莫名有種磁性:“本王覺得…王妃此刻,像是要去郊遊。”
沐晚瞥了他一眼,見他雖然面色蒼白,倚着輪椅,但眼神清亮,甚至帶着點看戲的愜意。她忍不住腹誹:這男人,裝病裝上癮了,還演得挺投入。
“托王爺的福,這身行頭不錯,適合…閃亮登場。”沐晚語帶雙關。
兩人這短暫的互動,落在旁人眼裏,卻成了病弱王爺與新王妃的“恩愛”低語,倒是打消了一些人關於他們夫妻不和的猜測。
按照禮儀,他們向帝後行禮。皇帝看起來五十多歲,面容威嚴,看向趙澈的眼神帶着幾分真切的關切。皇後則雍容華貴,笑容得體,只是那笑意並未直達眼底。
“澈兒身子可好些了?這位便是沐氏吧?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太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着慈祥。
沐晚依言抬頭,不卑不亢。太後年屆六十,保養得宜,眉目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眼神溫和中透着睿智。
“是個齊整孩子。”太後點了點頭,賞下了一對玉如意。
沐晚謝恩,禮儀周全,挑不出錯處。
然而,她剛直起身,就感覺到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鎖定了自己。她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掃去,正是那位國師玄誠子。他盯着她,眼神像是毒蛇的信子,帶着探究和一絲…難以置信?
沐晚心中冷笑:看來,這位國師,是看出點什麼了?是因爲她破了柳姨娘的局?還是…她本身的存在,就礙了他的眼?
她穩住心神,隨着趙澈入座。位置不算靠前,但也不算太後,正好在一個能觀察全場,又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
趙澈端起酒杯,掩唇低咳,目光卻狀似無意地掃過全場,將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當他看到二皇子與國師交換的那個隱秘眼神時,心中已然有數。
“看來,今晚的‘節目’,要開始了。”他輕聲對沐晚道,語氣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期待。
沐晚拿起一塊精致的糕點,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甜膩的味道在口中化開。
“是啊,”她咽下糕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清澈,卻透着躍躍欲試的光芒,“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風暴,在歌舞升平中,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