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城的正午總帶着一股燥熱。方凡坐在破釜客棧的門廊下，看着鐵牛用鎮魂鏟將新收的蘿卜裝進竹筐。鎮魂鏟的鏟刃劃過竹筐邊緣，帶起細微的銀光，將附着在蘿卜上的泥土裏的一絲邪氣悄無聲息地抹去——這幾日城外的蝕心骨邪氣似乎濃了些，連菜畦裏的作物都受了些影響。
“凡哥，萬寶樓的夥計來了，說請你過去一趟。”阿武從街角跑回來，額頭上滲着細汗，手裏捏着張燙金的帖子，“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拍賣品，特意給你留了位置。”
方凡接過帖子，亂世魔瞳掃過紙面。帖子上用墨玉粉寫着幾行字，字裏行間縈繞着淡淡的混沌氣流——是墨塵的手筆。他指尖摩挲着帖子邊緣的雲紋，想起昨晚墨塵提到的羅睺肩胛骨，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鐵牛，看好院子。”方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將弑神槍藏在寬大的外袍下，槍身的骨紋被魔氣掩蓋，看上去與普通鐵槍無異，“我去去就回。”
萬寶樓的拍賣場設在五樓，此刻已座無虛席。方凡跟着侍者穿過人群，走到前排一個靠窗的雅座坐下。墨塵正坐在主位上，手裏把玩着一枚青銅鈴鐺，見他進來，微微頷首示意。
“今天有樣東西，你或許會感興趣。”墨塵低聲道，指尖在桌面輕叩，一幅卷軸緩緩展開，上面畫着塊暗青色的骨頭，骨頭表面布滿星辰般的孔洞，“這是‘星髓骨’，上古異獸‘裂星獸’的脊骨，能容納混沌本源，正好用來穩固你體內躁動的魔氣。”
方凡的亂世魔瞳驟然收縮。星髓骨……羅睺的記憶碎片裏確實提到過這種異獸骨，其髓腔天生與混沌氣流共鳴，是打磨魔骨境戰體的絕佳材料。他這些天總覺得體內魔氣過於霸道，難以完全掌控，若是能得到星髓骨，正好能解決這個問題。
“起拍價多少？”方凡問道。
“五千神金。”墨塵放下鈴鐺，目光投向入口處，“不過，恐怕有人要跟你搶。”
方凡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幾個穿着金色鎧甲的騎士簇擁着一個錦衣少年走了進來。少年約莫二十歲年紀，面容倨傲，腰間掛着枚鑲嵌紅寶石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展翅的金鷹——是聖殿騎士團的核心成員，而且身份不低。
“那是雷克斯，聖殿騎士團團長的小兒子。”墨塵的聲音帶着一絲嘲諷，“據說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想在蒼狼城買些奇珍異寶回去討好他那位即將晉階不朽境的父親。”
雷克斯顯然沒把在場的人放在眼裏，隨意找了個最顯眼的位置坐下，身後的騎士立刻將周圍的人驅散，態度囂張至極。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方凡身上，看到方凡樸素的衣着，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拍賣很快開始。第一件拍品是顆“避水珠”，起拍價五百神金，幾番競價後被一個富商買走。接着是幾張古獸皮、幾瓶淬體藥劑，都引不起方凡的興趣。直到第七件拍品上場，侍者捧着個水晶匣子走上台，匣子裏躺着的正是那塊星髓骨。
“星髓骨，起拍價五千神金。”拍賣師的聲音帶着激動，“此骨蘊含天地星力，可遇不可求，諸位貴客把握機會！”
“五千神金！”方凡率先舉牌，聲音平淡無波。
全場頓時安靜下來。五千神金不是小數目，足以買下一座中等規模的宅院，在場的商人大多面露猶豫。
“六千神金。”雷克斯懶洋洋地舉起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身後的騎士立刻附和：“我們公子有的是神金，識相的就別搶了！”
方凡眉頭微蹙，再次舉牌：“七千。”
“八千。”雷克斯嗤笑一聲，終於看向方凡，“哪來的野狗，也敢跟本公子搶東西？”
方凡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繼續舉牌：“一萬。”
這個價格一出，全場譁然。一萬神金，足夠雇傭一支頂尖的傭兵團征戰半年。雷克斯的臉色終於變了，他雖然家世顯赫，但隨身攜帶的神金也不過兩萬，若是繼續加價，恐怕會超出預算。
“一萬一千。”雷克斯咬牙道，眼神變得陰狠。
方凡正要再次舉牌，墨塵突然按住他的手，低聲道：“別急，他在等你加價。”
果然，雷克斯見方凡遲疑，立刻得意地笑道：“怎麼？沒錢了？早說過你這種鄉巴佬不配進萬寶樓……”
“一萬五千。”方凡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雷克斯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身後的騎士連忙低聲勸阻：“公子，算了吧，不過是塊獸骨……”
“閉嘴！”雷克斯猛地站起來，指着方凡怒喝，“你敢跟我搶？知道我是誰嗎？信不信我讓你走不出蒼狼城！”
方凡緩緩起身，亂世魔瞳中閃過一絲冷芒：“蒼狼城的規矩，價高者得。聖殿騎士團的人，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他身上的魔氣雖被壓制，但魔骨境的威壓還是讓雷克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雷克斯又驚又怒，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商人身上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遠超他見過的任何通神境修士。
“好，好得很！”雷克斯強裝鎮定，“這破骨頭歸你了！但你給我記住，別讓我在城外遇見你！”
說罷，他帶着騎士怒氣沖沖地離開了拍賣場。
拍賣師擦了擦額頭的汗，連忙落槌：“一萬五千神金，成交！恭喜這位貴客！”
方凡付了神金，接過星髓骨。骨頭上的星孔在掌心微微發燙，與體內的魔氣產生共鳴，果然是件寶物。墨塵笑着遞過一杯茶：“沒想到雷克斯這麼不經嚇，我還以爲要你亮家夥呢。”
“沒必要。”方凡將星髓骨收好，“我們的目標不是他。”
墨塵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看來你想通了。星髓骨只是添頭，真正重要的東西，在城北的祭壇。”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玉佩，“這是祭壇陣法的鑰匙，今晚子時，我會讓人引開外圍的密探，你趁機進去。”
方凡接過玉佩，玉佩觸手冰涼，上面刻着與羅睺指骨相似的紋路：“大祭司的殘魂會不會在附近？”
“我派去的人回報，祭壇周圍只有些低階密探，沒發現大祭司的氣息。”墨塵沉吟道，“不過以防萬一，我讓骨牙他們配合你。鐵牛的大地戰體擅長防御，正好能護住退路。”
回到破釜客棧時，夕陽正將天空染成橘紅色。方凡把星髓骨交給鐵牛，讓他用鎮魂鏟的煞氣清理上面的雜氣，自己則去找骨牙商議行動計劃。
“祭壇那邊我熟，小時候經常去那邊掏鳥窩。”骨牙看着地圖，手指點在一處標記上，“這裏有個排水口，能直接通到祭壇底下，比正門好走多了。”
虎頭在一旁磨着彎刀：“凡哥，要不要我們先去探探路？聽說祭壇周圍的蝕心骨邪氣越來越重，怕是有不幹淨的東西。”
“不用。”方凡搖頭，“我們今晚直接行動。阿武，你帶兩個人留在客棧，保護好風鈴。”
阿武連忙點頭：“放心吧凡哥，就算拼了命，我也會護住小丫頭！”
風鈴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裏攥着那枚狼骨護符：“凡哥哥，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嗎？”
方凡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就去城外走走，很快回來。這個給你。”他將剛用星髓骨邊角料打磨的小掛件遞給她，掛件上刻着個簡單的符文，能驅邪避穢。
小姑娘小心地將掛件戴在脖子上，用力點頭：“我會乖乖等你回來的。”
夜幕降臨，蒼狼城的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方凡換上一身夜行衣，將弑神槍背在身後，羅睺指骨貼在胸口，亂世魔瞳時刻警惕着周圍的動靜。骨牙和虎頭各帶三名傭兵，分別從東西兩側迂回，鐵牛則扛着鎮魂鏟，跟在方凡身後負責斷後。
城北的廢棄祭壇早已被荒草淹沒。祭壇由巨大的青石板砌成，上面刻着模糊的神紋，顯然是神權國早期建造的祭祀場所。蝕心骨的邪氣在祭壇周圍彌漫，形成淡淡的黑霧，尋常人靠近就會頭暈目眩。
“凡哥，墨塵的人來了。”虎頭低聲道，指向遠處的黑影。幾個穿着黑衣的人正在祭壇東側放火，濃煙很快吸引了密探的注意，紛紛朝着火光方向跑去。
“走！”方凡不再猶豫，帶着鐵牛鑽進骨牙所說的排水口。排水口狹窄潮溼，彌漫着腐臭的氣味，鎮魂鏟在前面開路，將擋路的碎石和藤蔓一一鏟斷。
穿過排水口，眼前豁然開朗。祭壇底下是個巨大的地宮，地宮中央矗立着一根盤龍石柱，石柱上纏繞着暗青色的鎖鏈，鎖鏈盡頭鎖着塊半人高的骨頭——正是羅睺的肩胛骨！
骨頭表面布滿星辰般的孔洞，孔洞中流淌着混沌氣流，與方凡胸口的指骨產生強烈的共鳴。整個地宮的邪氣都被肩胛骨吸附，在周圍形成旋轉的氣流漩渦。
“果然在這裏！”方凡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卻發現石柱周圍的地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組成一個巨大的陣法，散發出淡淡的金光——是神權國的封印陣。
“這是‘鎖神陣’，專門用來封印魔器的。”骨牙臉色微變，“我父親以前跟我說過，這種陣法需要用生魂獻祭才能破解。”
方凡的亂世魔瞳穿透陣法，看到符文底下埋着無數白骨，顯然是被獻祭的生魂所化。他指尖凝出一縷魔氣，試探着觸碰符文，魔氣剛一接觸金光，就被彈了回來。
“硬闖不行。”方凡皺眉，“鐵牛，用鎮魂鏟試試。”
鐵牛大吼一聲，鎮魂鏟帶着破風之聲砸向符文。鏟刃與金光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符文劇烈閃爍，卻並未破碎。鐵牛被震得後退三步，虎口隱隱發麻：“凡哥，這陣太硬了！”
就在這時，地宮入口突然傳來腳步聲，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沒想到吧，我在這裏等你們很久了。”
方凡猛地回頭，只見雷克斯帶着騎士站在入口處，臉上帶着得意的笑。他身後跟着個穿着黑袍的人，黑袍下露出的手骨上布滿黑色的紋路——是大祭司的殘魂附身的傀儡！
“你故意引我們來的？”方凡冷聲問道。
“不錯。”雷克斯抽出長劍，劍身上流淌着金色的神光，“我早就知道你們在找這根骨頭，特意讓密探放出消息，就等你們自投羅網！”他看向黑袍人，“大祭司，動手吧，殺了他們，這根骨頭就歸你了！”
黑袍人發出桀桀的怪笑，周身的邪氣突然暴漲，地宮的白骨紛紛飛起，朝着方凡等人撲來。方凡將鐵牛和骨牙護在身後，弑神槍驟然出鞘，槍身的骨紋在黑暗中亮起，紫黑色的魔氣如潮水般涌出。
“今天，就讓你們嚐嚐羅睺戰體的厲害！”
方凡的聲音在地宮中回蕩，十二道翼狀魔紋從體表浮現，與羅睺指骨的力量共鳴。星髓骨在懷中發燙，星辰般的孔洞與肩胛骨的混沌氣流遙相呼應，整個地宮的空氣都開始震顫。
雷克斯看着方凡體表的魔紋，臉上終於露出恐懼：“你……你是那個被通緝的魔孽！”
方凡沒有理會他的驚呼，弑神槍橫掃而出，將撲來的白骨盡數擊碎。他一步步走向盤龍石柱，身後的鐵牛揮舞着鎮魂鏟抵擋騎士的攻擊，骨牙則帶着傭兵纏住黑袍人，地宮瞬間陷入混戰。
距離肩胛骨還有三丈時，黑袍人突然掙脫糾纏，化作一道黑影撲來，枯瘦的手爪直取方凡後心。方凡的亂世魔瞳早已預判到他的動作，回身一拳轟出——正是魔骨境的碎神拳！
拳頭與手爪碰撞，黑袍人的手臂瞬間被魔氣侵蝕，化作飛灰。大祭司的殘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想要逃離，卻被方凡掌心的羅睺指骨吸住，硬生生拽了回來。
“吸收了萬憶蓮的混沌本源，還敢在我面前放肆？”方凡冷笑一聲，將殘魂捏碎，混沌氣流盡數吸入體內。
雷克斯見勢不妙，轉身就跑。方凡豈能放過他，弑神槍脫手而出，化作一道黑虹，精準地刺穿了他的小腿。雷克斯慘叫着摔倒在地，看着步步逼近的方凡，眼中充滿了恐懼：“別殺我！我父親是聖殿騎士團團長，你殺了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神權國的人，我本就沒打算放過。”方凡撿起弑神槍，槍尖抵在雷克斯的咽喉，“說，封神壇的真正位置在哪裏？”
雷克斯渾身顫抖，斷斷續續地說道：“在……在神權國的聖山……需要……需要風鈴家族的玉佩才能開啓……”
方凡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弑神槍微微用力，結束了他的性命。他轉身走向盤龍石柱，此時鐵牛已經用鎮魂鏟砸碎了鎖神陣的核心符文，金光漸漸散去。
方凡伸出手，握住羅睺肩胛骨。骨頭表面的星孔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混沌氣流如決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體內。羅睺指骨與肩胛骨在他掌心融合，化作一塊完整的骨片，表面浮現出魔骨境的完整戰技圖譜。
“成功了！”骨牙興奮地喊道。
方凡感受着體內暴漲的力量，魔骨境的壁壘正在鬆動，距離突破只有一步之遙。他收起骨片，沉聲道：“我們走，這裏不宜久留。”
衆人沿着排水口撤出地宮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蒼狼城的輪廓在晨光中漸漸清晰，破釜客棧的方向傳來嫋嫋炊煙，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
但方凡知道，平靜即將被打破。雷克斯的死，必然會引來聖殿騎士團的瘋狂報復；封神壇的秘密，意味着他們必須前往神權國的心髒地帶；而融合了肩胛骨的羅睺戰體，也需要更強大的混沌本源來淬煉……
前路，注定充滿廝殺。
他回頭望了一眼城北的方向，那裏的邪氣正在消散，仿佛從未有過祭壇和地宮。方凡握緊手中的弑神槍，槍身的骨紋在晨光中閃爍，帶着一往無前的鋒芒。
是時候離開蒼狼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