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鳳鳴坡營地,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雜着汗臭、發黴的氣味。
雖然比外圍區多了幾分秩序,但眼前的景象依然令人心驚。
窩棚挨着窩棚,密密麻麻如同蜂巢,狹窄的土路上污水橫流,面色枯槁的流民或坐或臥,眼神大多空洞麻木。
孩子的哭鬧聲、病人的咳嗽聲、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爭吵聲,交織成一片壓抑的背景音。
“丙字區,往那邊走!”差役隨手一指,便不再理會他們。
丙字區位於營地西北角,地勢稍高,算是營地裏的“偏遠地帶”。
等他們找到一小塊尚可搭建的空地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抓緊時間。”林小野放下背簍,立刻開始動手。
她指揮陳文禹砍伐旁邊矮坡上的灌木和竹子,自己則用柴刀清理地面,柳芸娘和李氏帶着孩子收集茅草和柔韌的藤蔓。
這一次,他們搭的窩棚比外圍區的那個要講究些,林小野利用矮土坡,將窩棚後半部分嵌進坡體,這樣更防風。
框架用粗竹固定,牆壁用細竹編成,內外糊上泥巴,頂上鋪厚厚一層茅草。雖然依舊簡陋,但至少能更好地抵御夜寒。
等窩棚勉強完工,夜幕已然降臨。
七個人擠在狹小的空間裏,分食着最後一點烤幹的野兔田鼠的內髒,就着燒開的熱水咽下。
“明日一早要去領粥。”林小野將七塊流民牌仔細收好,“陳先生,你留意一下營地裏有沒有我們能做的活計。娘,李嬸,你們照顧好孩子。”
陳文禹點頭:“我省得。方才過來時,我看到東邊似乎有個工匠區,明日我去打聽打聽。”
柳芸娘撫着腹部,輕聲道:“這窩棚比外面那個暖和多了。”
第一夜在疲憊和營地的各種雜音中度過。
天剛蒙蒙亮,刺耳的梆子聲就響徹營地。林小野拿起七個破碗,跟着人流走向中央的粥棚。
十幾口大鍋冒着熱氣,裏面翻滾着近乎透明的稀粥,果然“照得見人影”。
領粥的隊伍排成長龍,差役手持皮鞭來回巡視,維持着秩序。
輪到林小野時,她遞上七個木牌,分粥的夥夫瞥了一眼,在每個碗裏舀了淺淺一勺,動作機械,沒有一絲多餘。
端着七碗清湯寡水的粥回到窩棚,衆人的臉色都有些黯淡。
“先墊墊肚子。”林小野神色不變,將粥分給大家,自己那碗則大部分倒給了林石頭和陳家女童。
喝完粥,陳文禹便往工匠區去了。林小野則開始在營地裏仔細轉悠,熟悉環境。
她發現營地大致分四個區,甲字區靠近管理衙署,條件最好;乙字區是工匠和有些手藝的人聚集處;丙字區是他們所在的普通流民區;丁字區則靠近河邊,最低窪潮溼,環境最差。
水源是幾條人工開挖的淺溝,引的是河水,渾濁不堪,需要沉澱後才能使用,營地裏已經有腹瀉的情況出現。
中午時分,陳文禹回來了,帶回來一個消息和一個機會。
“工匠區那邊需要人幫忙處理皮革,鞣制皮子,工錢極低,但管一頓午飯,是稠一些的粥。內人青花手巧,或可一試。”陳文禹說道,
“另外,過兩日營房要修繕一批窩棚,需要人手搬運土石和茅草,按量計工,我報名了。”
李氏聞言,立刻點頭:“我能行!有頓飽飯吃就好。”
柳芸娘也道:“我身子重,幹不了重活,但縫補漿洗還能做。”
林小野點頭:“好。李嬸去試試皮革的活計。娘就在附近接些縫補的活。陳先生去修繕窩棚。我去領粥,再看看有沒有其他門路。”
生存的壓力迫使每個人都必須貢獻自己的力量,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下午,林小野再次在營地裏轉悠,她注意到,雖然營地提供最基本的粥水,但很多東西都需要流民自己想辦法。
有人用收集到的草莖編織草鞋換取食物,有人幫人寫信賺取幾文錢,甚至有人偷偷用藏着的首飾換取一小塊鹽巴。
在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她看到幾個婦人圍着一個面色蠟黃、不住咳嗽的孩子,滿臉焦急。
“這咳了快十天了,越來越厲害,可怎麼辦啊。”
“營地裏的郎中都忙着照看甲字區的貴人,哪會管我們。”
林小野腳步頓了頓,她認出那孩子咳聲空洞,面帶潮紅,是肺熱之症,她默默走開,在營地邊緣找到幾株蒲公英和魚腥草。
她走過去,將草藥遞給其中一個婦人:“大嫂,這幾樣草藥,洗淨煮水給他喝,或許能緩解些。”
那婦人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
“不要錢。”林小野補充道,“我略懂些草藥。”
婦人將信將疑地接過草藥,道了謝。
林小野沒有多留,轉身離開。
她並不指望立刻得到回報,這只是播下一顆種子,在這缺醫少藥的流民營地,懂得草藥知識,或許能成爲一張特殊的牌。
傍晚,李氏回來了,雖然滿手都是鞣制皮革的怪味,但臉上帶着一絲滿足,
——她今天吃到了一頓實實在在的稠粥。
陳文禹也帶回了幾文工錢和一小捆搭建窩棚剩餘的茅草。
柳芸娘也用幫人縫補幾件破衣服,換來了半碟子酸梅,正好,她最近好這口,吃的心滿意足。
看着窩棚角落裏那一點點增加的物資,衆人心中稍安。雖然依舊艱難,但至少,他們在這片新的求生之地,初步站穩了腳跟。
夜裏,林小野躺在草鋪上,聽着外面呼嘯的風聲和隱約的哭聲,心中盤算。
僅靠做工和領粥,只能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存,柳芸娘需要營養,弟弟妹妹正在長身體,他們需要更多的食物,更需要爲即將出生的孩子做準備。
她需要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