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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泥漿裹着血污,黏膩地貼在後背,每一次細微的抽搐都牽扯着丹田深處那道被強行撕裂的裂口。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釺反復捅刺,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和內髒碎末的鐵鏽味。蘇硯蜷縮在牆角那片最深的陰影裏,頭埋在膝間,身體篩糠般抖動,喉嚨裏擠出斷斷續續、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痛苦呻吟。
(…操…操…操…丹田…真要碎了…)
剛才強行引爆混沌元力扭轉身體重心,又硬抗了那記砸肩的重擊,本就油盡燈枯的身體徹底到了崩潰邊緣。混沌神符核心如同被抽幹了所有活性的頑石,龜縮在裂痕邊緣,連一絲微光都吝嗇給予。識海更是如同被冰風暴犁過,凍僵的劇痛中只剩下模糊的嗡鳴。
但他那只沾滿泥污、指縫裏還嵌着石屑和暗紅血痂的右手,卻死死攥着那根從泥地裏拔出的三棱木刺!
木刺入手冰涼,帶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那股混雜着腐朽根莖、污穢獸血和劇毒地煞的腥臭氣息,如同跗骨之蛆,頑固地纏繞在木刺表面,甚至試圖沿着他掌心割裂的傷口往裏鑽!
就是這股味兒!
剛才偷襲者核心的、如同泥沼深處腐爛淤泥精粹的氣息!
蘇硯強忍着神魂撕裂的眩暈和丹田的毀滅性劇痛,將最後一絲殘存的、微弱到幾乎熄滅的神念,如同最細的探針,狠狠刺入木刺深處!不是爲了解析,而是爲了——標記!
嗡!
識海中那片模糊的、依托於“隱晦竊光印”核心符紋構築的簡陋定位圖,瞬間被一股極其濃烈、精粹、帶着強烈腐蝕性和惡念的土腥煞氣狠狠撞入!如同在灰白的素描紙上潑灑了一團粘稠污穢的濃墨!
這團“墨”在定位圖中劇烈翻騰、擴散,帶着一種被強行剝離本源的暴戾和痛苦!它瘋狂地沖擊着定位圖的邊界,試圖污染、撕碎這脆弱的感應結構!
噗!
蘇硯身體猛地一顫,又是一口暗紅的血沫嗆出嘴角,混着泥漿滴落。識海劇震,定位圖邊緣被那暴戾的煞氣撕開幾道細微的裂痕!但他眼中卻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銳利!
成了!
這團被他強行“捕捉”、鎖死在定位圖核心的濃烈煞氣,就是那偷襲者最核心的氣息特征!如同在茫茫黑夜中點燃了一盞指向明確、卻散發着致命惡臭的毒火!
(泥底的老鼠…老子記住你的味兒了!)
代價慘重!本就瀕臨破碎的識海雪上加霜,定位圖也岌岌可危。但值!
他鬆開緊攥木刺的手,任由那根陰毒的木刺滑落在身側的泥水裏。沾滿污血泥漿的手指顫抖着,艱難地伸進懷裏,摸索着。指尖觸碰到那本硬得硌人的《混沌歸墟訣》封面,冰冷的觸感讓他混亂的神智勉強凝聚了一絲清明。
他需要喘息!需要時間!需要哪怕一絲絲能壓制傷勢、恢復行動力的東西!
目光下意識掃過牆角那堆被他嚼得只剩草根碎渣的清心草殘骸。
(草…沒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那點剛燃起的瘋狂。身體每一寸都在尖叫着崩潰。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帶着某種奇異穿透力的輕顫,如同最細微的琴弦撥動,毫無征兆地從他左手小臂深處傳來!
不是丹田!不是識海!
是左臂!那條被枯藤屏障爆發時恐怖死意洪流碾過、幾乎徹底廢掉、此刻還以一種不自然角度扭曲着壓在身下的斷臂!
蘇硯猛地低頭!布滿血絲的眼珠死死盯住自己那條如同破布般耷拉着的左臂!
剛才那聲輕顫…是從臂骨深處傳來的?!
他強忍着劇痛,用還能動的右手,極其緩慢、艱難地探向自己左臂手肘內側——那裏,是之前被枯藤死意洪流掃過時,皮膚血肉瞬間碳化又被他用混沌元力強行封住、留下的一道如同焦黑蜈蚣般的猙獰傷疤!
指尖觸碰到那焦黑硬痂的瞬間——
嗡……
又是一聲!更加清晰!帶着一種冰冷的、如同金屬摩擦的韻律!
緊接着!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到無法形容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最細的液態金屬,猛地從那焦黑傷疤的縫隙深處滲透出來!
不是光芒!是實質!
那暗金流光細若發絲,帶着一種冰冷、沉重、仿佛能吞噬光線的質感!它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從傷疤縫隙中蜿蜒探出,極其緩慢地、卻又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朝着蘇硯掌心那處被木刺割裂、還在緩慢滲血的傷口——遊了過去!
蘇硯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渾身肌肉瞬間繃緊!
(那東西?!枯藤核心裏逃出來的?!)
他想抽手!想阻止!但身體早已被劇痛和虛弱釘死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道暗金細絲,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無聲無息地鑽進了他掌心那道翻卷的皮肉傷口之中!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沒有腐蝕!
只有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寒徹骨!仿佛將整條手臂瞬間浸入了萬載玄冰的髓心!血液、筋肉、骨骼…一切都在瞬間被凍結!連那撕心裂肺的丹田劇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極致冰寒壓下去了一瞬!
緊接着!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吸力,從那暗金細絲鑽入的傷口處傳來!
目標——赫然是那根滑落在泥水裏、散發着濃烈土腥煞氣的三棱木刺!
嗡!
木刺表面那層粘稠的、精粹的土腥煞氣,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瞬間剝離!化作一縷縷肉眼可見的、灰黑中夾雜着暗紅血絲的污濁氣流,瘋狂地涌向蘇硯掌心傷口!
嘶…嘶…
氣流涌入傷口的瞬間,發出極其細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淬煉聲!那暗金細絲在傷口深處微微扭動,如同最貪婪的饕餮,將涌入的污濁煞氣瞬間吞噬、淨化、碾碎!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帶着大地厚重與生機本源的土行靈氣,如同被反復提純淬煉後的精華,從那暗金細絲末端緩緩釋放出來!
這縷精純的土行靈氣並未散逸,而是如同擁有靈性般,沿着蘇硯手臂的經絡,極其緩慢地、卻堅定不移地…朝着他丹田深處那道巨大的裂口…流淌而去!
嗡……
丹田深處,那顆沉寂如死石的混沌神符核心,在這縷精純、溫和、帶着大地滋養本源的土行靈氣觸碰到裂口邊緣的瞬間——
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如同在幹涸龜裂的河床上,滴入了一滴甘霖!
那縷土行靈氣瞬間被神符核心吸收!一絲微不可察的溫潤暖意,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極其緩慢地在那道猙獰裂痕的邊緣彌散開來!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真實地…緩解了那持續不斷的、如同凌遲般的撕裂劇痛!
蘇硯整個人僵在原地!
狂喜?驚駭?恐懼?
無數情緒如同沸騰的岩漿在他胸腔裏沖撞!
這從枯藤核心逃逸出來的暗金絲線…不僅能吞噬污穢煞氣…還能將其轉化爲精純的、可供混沌神符吸收的…養分?!
他猛地低頭,死死盯住自己掌心那道傷口!
暗金細絲已經縮回了焦黑傷疤深處,只留下傷口邊緣一圈極其細微的、如同被高溫灼燒過又迅速冷卻的暗金色金屬光澤痕跡。傷口本身,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口、結痂!速度遠超尋常!
而那條原本如同死物般耷拉着的左臂,在那股極致冰寒褪去後,竟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力量感!麻木和劇痛減輕了!雖然依舊無法用力,但那種徹底廢掉、如同不屬於自己的感覺…消失了!
(…這…這他媽是…什麼鬼東西?!)
他下意識地抬起還能動的右手,顫抖着摸向自己左臂肘內側那道焦黑傷疤。指尖觸感冰冷堅硬,如同觸摸一塊深埋地底的古老金屬。傷疤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極其緩慢地搏動,帶着一種冰冷而沉重的韻律。
就在這時——
“喂!裝死呢?”
一個粗嘎、帶着明顯不耐煩的聲音在攤位前響起!
猴三兒!
這孫子不知什麼時候又晃蕩回來了!綠豆眼在蘇硯那副半死不活、蜷縮在泥漿裏的慘狀上掃過,嘴角撇着毫不掩飾的鄙夷。他身後跟着那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少年看着蘇硯的狼狽樣,更是毫不客氣地嗤笑出聲。
“媽的!晦氣!”猴三兒啐了一口,腳尖踢了踢地上那根沾滿泥污的木刺(他顯然沒認出是什麼),“趕緊滾起來!五爺那邊缺人手搬東西!算你小子走運!今天這趟活,抵你下個月一半的份子錢!”
他語氣施舍,眼神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試探?似乎想看看這“廢物”到底還能不能動。
蘇硯埋在膝間的臉猛地抬起!蠟黃的臉上糊滿泥血,眼神渾濁渙散,充滿了恐懼和茫然,嘴唇哆嗦着:“猴…猴爺…小的…小的這身子…實在…”
“少他媽廢話!”猴三兒不耐煩地打斷,一腳踹在旁邊的石墩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能喘氣就給我爬起來!誤了五爺的事,扒了你的皮!”
蘇硯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仿佛被嚇破了膽。他極其艱難、如同癱瘓病人復健般,用還能動的右手死死摳住冰冷的牆壁,一點點、極其緩慢地將自己從泥漿裏“拔”了出來。左臂依舊軟軟地垂着,但至少…能勉強站着了。
他低着頭,不敢看猴三兒,聲音帶着哭腔:“…猴爺…您…您帶路…”
猴三兒冷哼一聲,眼神在蘇硯那條廢掉的左臂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他慘不忍睹的全身,最後那點疑慮似乎也消散了。廢物就是廢物,運氣好沒被砸死罷了。
“跟上!”猴三兒轉身,領着虎頭虎腦的少年朝巷子深處走去。
蘇硯踉蹌着,一步一挪地跟在後面。每一步都牽動全身傷勢,痛得他眼前發黑。但沒人看到他低垂的眼簾下,那渾濁瞳孔深處,一點冰冷的暗金色澤,如同深淵中蘇醒的凶獸之瞳,一閃而逝。
他的右手,看似無力地垂在身側。
指尖,卻在無人可見的陰影裏,極其輕微地、沾着袖口殘留的泥污和暗紅血痂,在破爛的衣擺內側…勾勒着一個極其復雜、嵌套着多重“隱晦竊光印”核心符紋的…全新印記!
印記的核心,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牢牢鎖定着識海定位圖中…那團被他強行捕捉、散發着濃烈土腥煞氣的…污穢墨團!
猴三兒…五爺…
還有那藏在泥底、放冷箭的老鼠…
你們的氣息…老子都記下了!
巷子幽深,陰影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蹣跚前行的身影。蘇硯佝僂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拉長,扭曲,如同從地獄爬回人間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