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駛向私人遊艇碼頭。
碧空如洗,蔚藍的海面上泊着各色豪華遊艇,陽光下白得晃眼。
梁斯樾的遊艇不算最扎眼,但線條流暢,設計優雅,船身上低調地印着“Liang”的標識。
“阿樾,這位就是藏在家裏的梁太太?終於舍得帶出來見人了?”一個穿着花襯衫,戴着墨鏡,氣質不羈的男人率先笑着打趣。
進到深水灣的第二天,梅姨就給她看過資料。
梁斯樾的發小,港城邵家、邵氏銀行的邵霆。
邵霆斜倚在船舷上,墨鏡推到額頂,一雙桃花眼含着毫不掩飾的好奇與興味,在溫梨身上溜了一圈,又轉向梁斯樾,笑得促狹。
梁斯樾面色不變,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吵死了。”
“哎喲,”周啓深輕晃着高腳杯,“阿霆才說幾句,你就護上了?”
溫梨看向他。
周啓深,周家的長子,家族業務涉及地產和航運,與梁氏多有合作。
他旁邊站着的是醫藥行業的趙家三小姐,趙歆。
除了她,靠近吧台處還站着一位穿着當季新款度假長裙的年輕女孩,正微微側頭和身旁一位戴着金絲邊眼鏡、氣質斯文的男士低聲說着什麼。
梅姨給的資料迅速在溫梨腦中閃過。
那位小姐應該是蘇家的獨女,蘇晚,家裏做珠寶和鍾表生意;她旁邊的男士,似乎是律政界某位高官的公子,姓顧。
其他的…
她倒是沒在資料上見過。
溫梨暗自嘆氣,這哪是出來玩。
分明就是交際圈。
梁、邵、周、趙。
港城四大家都齊了。
這老男人。心眼真多啊。
梁斯樾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精準地捕捉到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微微側頭,低聲問,“怎麼了?”
溫梨立刻換上乖巧的模樣,輕輕搖頭,聲音軟糯,“沒什麼,只是有點曬,我能去釣魚嗎?”
“需要我陪你嗎?”
“不用!”溫梨笑着,“我自己去就行,你忙。”
梁斯樾深深看她一眼,沒再說什麼,只示意侍者給她拿遮陽帽和防曬霜。
溫梨戴上寬檐帽,抱着釣具溜到遊艇尾部的釣魚區。
這裏視野開闊,海風拂面,總算能暫時遠離那些探究的目光。
她笨拙地把魚餌掛上魚鉤,學着網上看來的姿勢甩杆。
銀色的魚線劃出一道弧線,沒入蔚藍海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浮漂一動不動。
身後客廳裏的談笑聲隱約傳來,粵語跟英文夾雜,聊着股市、並購、海外基金。
她百無聊賴地趴在欄杆上,看着深不見底的海水,思緒飄遠。
死老男人果然沒安好心。
說什麼帶她出海散心,根本就是變相把她拉進他的圈子公開處刑。
“嘖,魚餌都被吃光了,魚早跑啦。”
一個略帶戲謔的陌生男聲突然在身後響起。
溫梨嚇了一跳,猛地回頭。
一個穿着清爽白T恤、淺咖色休閒褲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雙手插兜,嘴角噙着笑意。
他看起來年紀很輕,頭發被海風吹得微亂,眉眼幹淨,氣質和客廳裏那些人格外不同。
不是資料上的任何一個人。
“什麼?”溫梨沒反應過來。
男人走上前,十分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魚竿,利落地收線。果然,魚鉤上空空如也。
“新手常犯的錯誤。”他重新掛上魚餌,動作嫺熟,“感覺不到魚咬鉤的輕微顫動。給。”
他把裝好魚餌的魚竿遞還給她,眼睛彎彎的,“試試看,這次注意力集中點。”
“謝謝。”溫梨接過魚竿,有些局促。
“不客氣。我叫沈敘,是邵霆的表弟,剛從英國回來,蹭我哥的船玩。”他主動自我介紹,笑容陽光,視線在她無名指上的婚戒停留一瞬,“你呢?我好像沒見過你。”
“溫梨。”她小聲說,沒有過多解釋自己的身份。
“溫梨…”沈敘念了一遍,點點頭,“好名字。”
他並不追問,只是靠在旁邊的欄杆上吹着海風。
溫梨靜靜的釣着魚,餘光瞥見他手腕處的手鏈,上面點綴的藍色貝殼。
沈敘注意到她的眼神,抬手晃了晃手腕,那幾片小巧的藍色貝殼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澤。
“在附近小島沙灘上撿的,自己隨便串的,好看嗎?”他語氣隨意,帶着點分享的愉悅。
溫梨點點頭,“好看。”
“喜歡的話,下次去可以幫你留意。”沈敘笑着說,目光落在她重新拋入海中的魚線上,“看來今天的魚不太給面子。”
溫梨剛想說什麼,手中的魚竿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她猝不及防,被帶得向前一個趔趄。
“小心!”
沈敘反應極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幫她穩住身形。
兩人靠得極近,甚至有些曖昧。
“呵,看來我表弟很會逗人開心?”
不遠處,邵霆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裏拿着杯香檳,語氣玩味,視線在幾乎貼在一起的兩人身上打了個轉。
幾乎同時,溫梨感覺到一道極具存在感的視線落在背上。
她回頭。
客廳與甲板連接處的陰影裏,梁斯樾正站在那裏,手裏拿着一杯冰水,神色莫辨。
周啓深站在他旁邊,臉上是看好戲的表情。
梁斯樾的目光淡淡掃過沈敘還虛扶在溫梨手邊的動作,然後,緩緩對上溫梨有些慌亂的眼睛。
她心裏咯噔一聲。
完蛋。
溫梨急忙站好,“謝謝。”
沈敘自然地鬆開了手,“沒事。”
就在這時,梁斯樾動了。
他邁步從陰影裏走出來,步伐不疾不徐,陽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卻驅不散那股迫人的低氣壓。他沒有看邵霆,也沒有看沈敘,目光始終鎖在溫梨身上,平靜得讓人心慌。
他走到溫梨身邊,極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牽,而是直接攬住了她的腰,將她輕輕帶向自己身側。他的手掌溫熱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傳遞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釣到魚了?”他低頭看她,聲音聽不出情緒,仿佛剛才那微妙的一幕從未發生。
溫梨僵硬地搖頭,“還,還沒有。”
“嗯。”梁斯樾應了一聲,視線這才轉向沈敘,微微頷首,“沈公子。”
語氣疏離客氣,帶着上位者慣有的傲氣。
沈敘似乎並不在意,依舊笑得陽光,“梁先生。”他目光轉向溫梨,“溫小姐,看來你今天運氣欠佳,下次有機會再教你。”
這話說得輕巧,卻像是一根針,輕輕扎了一下現場微妙的氣氛。
梁斯樾攬在溫梨腰間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分,他沒回應沈敘的話,只對溫梨低聲道:“風大了,進去吧。”
說完,他甚至沒給溫梨反應的時間,攬着她便轉身往客廳方向走去。
周啓深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晃着酒杯,對走過來的邵霆低笑道:“阿樾這是真上心了?我還以爲他倆是鬧着玩兒的。”
邵霆推了推墨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有意思。”
被梁斯樾半擁着往前走,溫梨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冷意。
她試圖解釋,“我剛才只是差點摔倒,他扶了我一下…”
梁斯樾腳步未停,目視前方,語氣平淡地打斷她,“我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可他什麼都不說。
這種沉默比質問更讓溫梨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