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個月後的某天清晨，她被程老爺子連人帶孩子踢出了山莊的大門，怒斥她心思不正。
甚至開始懷疑程曜到底是不是程少商的孩子。
這事兒若是放在旁的女人身上，大概會覺得羞憤欲死，從此一蹶不振。
但秦怡沒有一絲一毫的內耗，不僅沒有因爲被踢出京城而覺得丟臉，反而越戰越勇。
她把孩子往鄉下鄰居姐姐家一送，扔下五十萬撫養費，轉頭直接飛了歐洲。
這下，她終於神功大成，真傍上個意大利老錢，如今早已結婚移民，在歐洲百年老莊園裏住着，孩子又生了倆，就等着繼承遺產了。
只不過，這一切的代價是她將她身上掉下的第一塊肉丟在了秦城。
程曜從九歲以後，就再也沒見過母親。
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時至今日，連程曜本人都不知道，當年爺爺爲什麼會將他和母親趕出家門。
此刻，看着眼前的程曜，他心中升騰起一點異樣的感覺。
他年輕時在程家山莊裏見過秦怡，那個女人長得極美，總是笑意盈盈的，卻又叫他莫名膽寒。
如今看到這與母親三分神似的程曜，才忽然明白了自己年幼時的恐懼來源於何處。
程曜和他媽一樣，笑容都不達眼底。
秦怡熱情，精力旺盛，嘴甜，漂亮又動人，就算聲名狼藉，臉上卻從不見絲毫的慚愧和心虛。
哪怕當年試圖爬程老爺子的床失敗，被人趕出家門，她仍舊能繼續奔着自己的目標往前走。
哪怕那個目標並不光彩，可她執着到了恐怖的地步，她想傍個男人，然後一步登天，階級跨越。
最後她成功達成了她的目標。
此刻，三十八歲的章烆材在二十一歲的程曜眼裏看到了幾分他母親的目光。
他頂着那張被程少商的基因雕琢得更加完美英俊的臉，眼神卻如此冷漠、自信、帶着一股毫無道德感的坦然。
程曜現在用來操作的生物科技公司是在海外注冊的，實際法人似乎是程曜學校裏的學長，如今在海外工作。
程曜爲了將自己的身份掩藏在這個公司之下，層層疊疊地套了多層的僞裝，他的名字只出現在這個公司旗下的一個小公司之中，但他卻是整個生物科技公司最大的股東和掌權者。
他隱藏得非常好，如今除了程老爺子和程家兩個伯父知曉他的這一層身份，外界的所有人，無論是程少商、還是程曜那個名義上的“姐姐”都不知道他在背後有這麼大的動作。
他的身份非常微妙，有些事，程家上面的人不好公開去做，於是他們需要一個能在私下辦一點髒活累活的“自家人”。
關家在京城盤踞多年，固若金湯，審查組需要足夠確鑿的證據和輿論力量，否則連門都進不去。
而程曜以惡意並購爲由頭亮出第一劍，正是以身破局。
眼下輿論都在集體圍攻這家海外注資公司，並且極力支持關家這家“有情懷的老牌企業”。
章烆材看着程曜，他此刻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查着他安裝在江嫣車上的行車記錄儀軌跡，表情平靜得好像在看報表一般。
章烆材表情微微有些扭曲，不自然地轉過臉去。
程曜的這些“小愛好”，他窺見過幾分，他對他那個姐姐事無巨細的關心和監視，也並不避人。
其實在高考以後，程老爺子曾經向他提過，要他直接回到自己身邊生活。
但是程曜拒絕了，並且做出了一個誰都想不通的決定。
他放棄了去京城念書，反而去她姐姐所在的江城讀了大學。
章烆材是個很老派的人，他也看得出，這種詭異的姐弟關系，顯然不太“正常”。
他遠遠地見過江嫣，那是個極其貌美的女人，美得完全不需要添加任何主觀因素。無論是身材還是臉，單拎出來，都可以讓她實現大量的變現。
程曜要是真的對她別有心思，也完全說得通。
他本以爲這兩個孩子，本來就情愫暗通，彼此另有心意了。
然而在程曜身邊這幾年，他逐漸發現。他口中的這個姐姐，還真的只是姐姐而已，兩人之間，沒有一絲一毫越軌的痕跡。
他非常不理解，這個在做事時極爲冷靜又冷血的年輕人，爲何會對他那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姐姐，有如此病態又執着的保護欲。
這三年，他不知暗中給江嫣的公司送了多少資源，擋了多少暗算。
前幾個月他出國，還專門叫章烆材派人跟着江嫣的行程。
也是因爲這個，他們才發現了徐佩琳也在暗中跟蹤着江嫣。
他將他背後所做的一切築起一座高牆，仿佛最終都只是爲了在江城給她圈出一塊絕對安全的領地。
而程曜似乎什麼都沒告訴他身邊的那個“姐姐”。
在她身邊，他始終保持着那個金融系大三男生的身份。
程曜此刻已經不再搭理旁人，他打開電腦中的一個監控視頻軟件，專心地開始拉動時間條。
他將時間軸拉回40分鍾前。
屏幕之中，江嫣鬼鬼祟祟地打開自己房間的燈，原地愣了幾秒鍾，又抱着手臂四處張望，像是十分糾結。
屏幕中的人穿着粉色的睡衣，頭頂戴着發箍，站在原地天人交戰了半天，才下定決心走到了他的書桌旁。
程曜沖着屏幕微微勾起一點唇角，目光中流露出一點近乎貪婪的眷戀。
她翻到了那頁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