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悄然逝去。
朱允炆依舊沒有得到重視,文臣和呂氏越來越着急。
就連春節五天假期都過得不順心了。
......
奉天殿。
春節後的第一個早朝。
百官山呼萬歲之後,預料之中關於立儲的爭論果然再次上演。
文官引經據典,力陳立長之利。
武將則或明或暗,強調嫡子之貴。
雙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眼看又要陷入往日的僵局。
然而,端坐於龍椅之上的朱元璋,今日卻並未如往常般動怒呵斥,甚至臉上都看不出多少情緒。
只是靜靜的聽着,目光深邃,早已洞悉一切。
就在爭論聲漸起,殿內漸顯嘈雜之時,朱元璋忽然抬了抬手。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整個奉天殿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目光都聚焦於龍椅之上,帶着緊張與期盼。
安靜下來之後,朱元璋緩緩開口道:“儲君之位,關乎國本,懸置日久,非國家之福,今日,朕已有決斷。”
來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文官們眼中露出希冀,武將們則繃緊了神經。
朱元璋對侍立一旁的王景弘微微頷首。
王景弘立刻上前一步,展開一卷明黃綾緞,尖細的聲音響徹大殿: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自懿文太子薨逝,國本空虛,朕心甚憂。皇孫允炆,序屬爲長,仁孝溫文,聰慧好學,克承朱氏血脈,宜承宗廟之重。茲恪遵初詔,載稽典禮,俯順輿情,立皇孫朱允炆爲皇太孫,正位東宮,以固國本,以安天下。”
“布告中外,鹹使聞知。”
“欽此!”
立朱允炆!
文官隊列中,瞬間爆發出難以抑制的激動聲,許多人甚至喜極而泣,紛紛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呂氏一黨更是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來。
而武將隊列則是一片沉寂,衆人臉色難看,卻又不敢表露。
藍玉站在隊列中,眉頭緊鎖,拳頭暗自攥緊。
不過,他還有機會。
然而,王景弘的聲音並未停止,他緊接着又展開了第二卷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皇孫允熥,乃常氏嫡出,朕之嫡孫,天性敦厚。特封爲吳王,賜第京師。今賜婚於南城兵馬司指揮趙思禮之女趙寧兒,擇吉日成婚,待大婚之後,兩年期滿,前往封地就藩。”
“布告中外,鹹使聞知。”
“欽此!”
這道旨意,如同一個安撫,又像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封朱允熥爲吳王,並安排婚事,既是保全,也是將其暫時隔離出權力核心,給了文官和朱允炆一顆定心丸。
武將們雖然仍有不甘,但見此安排,也知道朱元璋心意已決,且並未完全舍棄常氏一脈,只得按下心中不滿。
緊接着,王景弘取出了第三卷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長青公主朱綾,志在邊陲,忠勇可嘉。着於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初四,啓程前往沈陽就藩,開府設官,節制兵馬,一應事宜,按前旨辦理,不得有誤。”
“寧王朱權,英武果毅,着於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初四,同步啓程,前往大寧就藩,鎮守北疆。”
“欽此!”
這道旨意,再次強調了朱綾就藩的合法性,並明確了出發日期。
更意味深長的是,讓朱綾與手握重兵、以善戰著稱的寧王朱權同日就藩,一東一西,互爲犄角。
這無疑是對北方邊防的一次重大調整,也隱隱有讓這兩位年輕藩王相互照應,乃至相互制衡的意味。
連續三道聖旨,如同三波巨浪,沖擊着奉天殿內的每一個人。
立儲、安撫、就藩。
朱元璋用他乾綱獨斷的方式,爲洪武二十六年的朝局,定下了基調。
朱綾站在隊列前方,神色平靜的接旨。
二月初四,寧王同行。
朱綾心中了然,朱元璋的布局,遠比她想象的更爲深遠。
她的遼東之路,注定不會孤單,也絕不會平坦。
朝會在一片復雜難言的氣氛中結束。
新的格局,已然形成。
......
下了早朝之後。
朱權,朱綾都被叫到了暖閣。
暖閣內,朱元璋已褪去朝服,換上一身玄色常服,坐於榻上。
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王景弘在遠處伺候。
見二人行禮畢,朱元璋目光首先落在了年輕的朱權身上,語氣帶着審視與期許:
“老十七,大寧,乃遼左巨鎮,東控遼東,西聯宣大,北扼蒙古,地理位置至關重要,你此去,非是享福,是去給咱,給大明,看好北邊的大門。”
朱權雖然年少,但自幼習武讀書,頗有英氣,躬身肅然道:“兒臣明白,定當恪盡職守,勤練兵馬,絕不讓胡騎南下一步。”
“嗯,”朱元璋點了點頭,他對這個兒子的能力還是放心的,“大寧衛所兵精糧足,咱給你的兵馬,都是精銳。到了地方,多向傅友德,還有那些老將請教,不可剛愎自用,記住,穩扎穩打,步步爲營,先把防線給我守牢了。”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朱權鄭重應下。
隨即,朱元璋的目光轉向了朱綾,眼神更爲復雜,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倚重。
“綾兒。”
朱綾抱拳,道:“孫女在。”
“沈陽,苦寒之地,百廢待興,但你選的這個地方,戰略眼光,不錯。”
“北控諸夷,東鄰朝鮮,西接大漠,這個三角地帶,拿住了,遼東就穩了一半。”
朱元璋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峻起來:“但你面臨的局面,比十七叔更復雜。遼東都司內部派系林立,女真各部時叛時附,朝鮮那邊也別掉以輕心,表面恭順,背地裏小動作不會少。”
“更重要的是,兀良哈三衛,看似臣服,實則狼子野心,需時時提防!”
朱綾凝神靜聽,她知道,這是朱元璋數十年征戰,還有治理積累下的寶貴經驗。
朱元璋繼續道:“咱把藍玉給你,是把快刀,也是頭猛虎。”
“用得好,他能替你掃平前方障礙,用不好,第一個傷的就是你自己,如何駕馭他,是你到遼東要學的第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課,記住,恩威並施,既要讓他服你,也要讓他怕你,更要讓他明白,只有跟着你,他和他那幫兄弟才有出路。”
“孫女兒明白,定當謹慎行事,設法收服涼國公,以爲臂助。” 朱綾沉聲應道,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至於那八萬兵馬,”朱元璋繼續部署,道:“不要急於求成,首要之事是整訓,剔除老弱,補充缺額,嚴明軍紀,兵不在多而在精,將不在勇而在謀。”
“遼東地廣人稀,屯田至關重要,要學着咱當年的法子,軍屯、民屯並舉,手裏有糧,心裏才不慌,撫順的煤鐵,是好東西,但要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引人側目。”
朱元璋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你和老十七,一在東,一在西。遼東、大寧,唇齒相依,遇有大事,要相互通氣,互爲奧援,但也要記住,你們是大明藩王,一切行事,需以朝廷法度爲先,以江山社稷爲重!”
最後,朱元璋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目光掃過這一子一孫。
“咱把大明的北疆交給你們,是信任,更是責任,給咱把門戶守好了,把地盤經營好了,要讓那些覬覦大明的魑魅魍魎看看,咱朱家的兒孫,沒有孬種,都聽明白了嗎?”
“兒臣/孫女明白,定不負父皇/皇爺爺重托!”
朱權與朱綾齊聲回應。
朱元璋看着他們,緩緩點了點頭,揮揮手:“去吧,各自回去好生準備,二月初四,咱在午門爲你們壯行!”
二人躬身退出暖閣。
走出奉天殿,陽光正好。
朱綾與朱權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北疆萬裏,藍圖鋪展,一場屬於他們的時代,即將在洪武二十六年的春天,正式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