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蘭想了想，進門就問：“今天二嬸沒來找事吧？”
潘母搖頭，又小心翼翼安慰。
“蘭蘭，你別傷心。這次沒考上，興許還有下次呢。”
潘玉蘭便顧不上琢磨潘玉梅身上的古怪了，勉強露出個笑。
“沒事！咱後路多着呢。再說，真進了城裏，租房要錢，買糧食也貴。”
潘母卻想，烤紅薯生意若能長久做下去，錢都不是問題，她就盼着進城工作方便女兒找個好夫婿，現在卻泡湯了！
擔心惹得女兒更難過，她不敢表露出來，只能自己默默輾轉反側，在黑夜裏嘆氣。
次日一早起來，潘母果斷開箱，將周芳送的兩幅花布找出來，開始拿卷尺剪子比劃。
“媽，你大清早的幹嘛呢？”
“給你做兩身新衣裳。姑娘家年紀輕輕的，就該穿得鮮亮些。放着也是蛀了蟲，還招人惦記。”
潘母無奈地看了眼隔壁，忍不住小聲嘟囔幾句。
這可是女兒見義勇爲換來的謝禮，憑啥要借給潘玉梅做新衣裳？誰不知道，到了弟妹手裏的東西就沒有還回來過的？
潘玉蘭苦中作樂，至少近日來的變故讓母親對上二房不再忍讓，也是好事一樁。
“行吧。媽手藝好，我就等着穿新衣了。也別太費神，隨便做兩件襯衣就行，長袖、短袖各一件就夠啦。”
潘母嗯嗯兩聲，卻打定主意，要做兩身像宋瑩那樣的漂亮裙子出來，好方便女兒找對象。
城裏的工作機會飛了，日子還要照樣過。
到了周六下午，潘玉蘭依舊按部就班進城擺攤。
南城一小在老城區，靠西北面，不在她從城門到農貿市場的這段必經之路上。
潘玉蘭有點好奇，最後通過考試的是哪位競爭對手，可，又有點近鄉情怯的心理，加上忙着做生意，便沒來得及去打聽。
周日，潘玉蘭心態徹底平穩。
賣完帶來的烤紅薯，她決定去南城一小看看，校門口許是會張貼錄取名單。
可，踩着三輪車還沒到目的地，就迎面碰上舅媽劉鳳琴。
“玉蘭啊，你來得正好！上回文京跟你說過了吧？我給你找了個對象，人不錯，比之前那些個都要強幾分，還沒結過婚呢！也是幹個體的，跟你肯定有共同話題！”
劉鳳琴身材圓潤，動作卻十分靈活，力氣還不小，一把將潘玉蘭拽住，死活不肯放人。
好歹是長輩，潘玉蘭只好停下來敷衍幾句。
“舅媽，謝謝你替我着想。不過，我這還有事——”
“什麼事能比終身大事更重要？你年紀可不小了，別讓你媽操心！擇日不如撞日，他家就在附近，我這就帶你相看去！”
潘玉蘭無語了：“哪有女方不打招呼就上門的？表妹要是相看，舅媽您也這麼上趕着？”
劉鳳琴臉色一僵，只好退讓。
“這不是想着你不住城裏，又大忙人一個，難得有機會嘛。要不，你先到家裏坐坐，我去跟男方說一聲？”
潘玉蘭參加南城一小招考並通過的消息，宋瑩並沒告訴其他人。但，這並不妨礙劉鳳琴想盡快把她嫁出去，以絕後患！
誰讓蕭啓那邊沒答應跟她娘家侄女相親呢！
劉鳳琴左思右想，都覺得潘玉蘭嫌疑最大！
蕭啓這麼個香餑餑，落不到女兒、侄女手裏，也絕不能給潘玉蘭搶了去！
潘玉蘭卻不想被趕鴨子上架似的去相親。
劉鳳琴連男方的基本信息都不告訴她，就要去見人，這不是胡鬧嗎！
“別別別，舅媽，我今天真有急事！”
她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個不錯的擋箭牌。
“有個老太太托我給她家孫子補數學課，我說好了要給人家答復呢。”
劉鳳琴直覺這是托詞，馬上追問：“哪個老太太？城裏人？住哪啊？”
潘玉蘭不慌不忙報出周芳的名兒，順便把她家地址說了，正好就離這裏不遠。
她沒去過，但周芳主動告訴過她，很熱情地邀請她有空就來做客。
劉鳳琴臉色一變：“居然是她家！你怎麼認識的？”
周芳退休前只是城裏街道辦的婦女主任，她丈夫江大功卻了不得，退下來之前在市領導班子裏幹過。
她的幾個兒女也爭氣，其中大兒子恰好是酒水廠廠長，宋來福的大領導！
最近，宋來福領導調走了，空出個位置來，他肯定想往上升，不然過兩年也要退下來，待遇大打折扣。
可競爭對手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正僵持着呢。
沒想到，從前看不起的鄉下外甥女居然還能結識這麼一條人脈！
“——也沒什麼，就是幫了個小忙。”潘玉蘭察覺端倪，只輕描淡寫將自己見義勇爲那事一筆帶過。
劉鳳琴表情更加古怪，語氣都變得酸溜溜的。
“你倒是好命！”
咕噥一句，她又換了副親熱嘴臉：“你舅舅跟她兒子也算是同事，我這會兒沒啥事，陪你過去走一趟好了。”
視線落到潘玉蘭身後的三輪車，和被熏得局部發黑的鐵皮烤爐上，難免流露出一絲嫌棄。
“你就空着手去？真是越大越不懂事！等會兒，跟我去買點東西！”
潘玉蘭開始頭大。
萬萬沒想到，劉鳳琴不僅認識周老太太，居然還趨之若鶩想要巴結後者。
她顧不上琢磨周老太太背景，滿腦子都在擔心謊言被戳破怎麼辦。
雖然，確切地說，她那也不能算是百分百說謊。
周芳的幾個孫子孫女差不多是上小學的年紀，其中有兩個數學成績一塌糊塗，放學後經常要補課。
認識潘玉蘭這位數學老師後，周芳可不就打起私人家教的主意了，多半還是想趁機補貼潘玉蘭一二。
潘玉蘭心知肚明，故而沒答應，只說等南城一小的招考結果出來再商量。
如今沒考上，她也就抽不出時間給周芳孫子補課了。
但，她並沒跟對方約好今天給答復。
貿貿然過去，還帶上個心思不明的舅媽（說不定還是想去幫舅舅走後門的），周老太太怕是會不高興吧。
正好有賣點心的小販推着車子路過，劉鳳琴風風火火稱了一斤荷花糕、一斤棗泥麻餅，卻沒馬上掏錢，只直勾勾盯着潘玉蘭看，還笑着來一句。
“玉蘭啊，聽說你最近擺攤賣烤紅薯，生意還挺紅火？”
潘玉蘭幾乎氣笑了。
真當她傻子嗎？
明着要蹭人脈不算，連上門帶的禮品都要她出錢？
憑什麼？
